不得不说,除了曹安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的刘钰,还是有点高兴的。
——
正月初六,从柳州城过来的魏大伯母,终于在这一天抵达了京城。
魏时一大早就带人跑到城门口去了,等着迎接大伯母。
看起来就好像是个面子工程一样,但魏时真的有在真心诚意的做这件事情。
可能是他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所以对家族并不是特别的有认同感,父母应当才是孩子最至亲之人,哪怕是嫡亲的大伯和大伯母,那也是要远一层的。
所以就算是大伯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魏时感激归感激,但很多事情他并不想麻烦大伯和大伯母,因为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人家的责任,也不该归人家去做。
正的是因为受之有愧,所以魏时尤为注意,早早的到城门口等着,其实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可能在旁人看来是傻子,是在装模作样,是心思敏感。
但是不做这些事情,魏时心里头不安,做了这些,心里头才能好受点。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魏大伯母又是一介女流,这么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狼狈。
当然着装没什么问题,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绾着,只是气色不太好,看上去很是疲惫。
魏时眼圈有点发热,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大伯母一路辛苦了。”
“好孩子快起来,这算什么辛苦的,我早就想来京城了,只是你大伯这么多年都没有调过来,我这也算是沾你的光了,将近二十年都没看过京城了。”魏大伯母伸手把人给拉起来。
自家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她们这边要是一个人都不过来,那也说不过去。
想想还在燕县的二弟和二弟妹,这俩人不来也在情理之中,可又不是不知道消息,好歹给新媳妇儿捎份礼过来呢,也算没失了礼数不是。
这算什么,不管不顾不问,聘礼是她们大房出的,过来照应婚礼的,也是她们大房的人。
也难怪自家老爷气恼,哪有这么做父母的,要不是时哥儿已经不小了,又是举人之身,老爷真能办得出来把孩子过继到自个儿名下的事儿。
反正二弟和二弟妹又不是没有孩子,早知道这俩人这么对时哥儿,早在五年前,就该过继过来的。
不过想想白姨娘,时哥儿向来重感情,应该不会同意。
从正月初六到正月十六,就只有十天的功夫,魏大伯母过来这么一趟,可不是只参加婚礼这么简单的事儿。
初七,就亲自备了礼去刘家,一来是在婚前看看人家姑娘。
二来,也算是赔罪,时哥儿毕竟是小辈儿,办这些事儿虽没出了岔子,可对刘家也有怠慢之嫌,人家不计较,她们也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想到魏时能有这样一门亲事,先不说刘氏家族在大靖朝多有名望,刘唐将军可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自家老爷做官这么多年才到正五品而已,二弟就更别提了。
这门婚事怎么看都是高攀了。
是以,她才会特别担心,刘家小姐的一些事情她也听说过,刘唐将军跟夫人的相处,那也是跟寻常夫妇不同,刘唐将军的惧妻之名都传遍大靖朝了。
她也怕侄儿成婚之后被人欺负了去。
虽然木已成舟,但她也想见一见,看是个什么性情的,时哥儿信里边夸的再好,可也是个没经事儿的少年郎,这么多年光顾着读书了,这些事情上连个皮毛都未必会懂。
魏大伯母是拿看儿媳妇的标准去看刘枫的,模样个头肯定是过关的,家世就更不必说了,瞧着一举一动,规矩也是学过的,听说话,也是知礼之人。
她这心算是放下去一半了,另一半只能是看日后小两口怎么过日子了。
刘夫人瞧的也是性子温和之人,可不还是满朝皆知的悍妻吗,她可不想让侄儿也像刘将军一样,背上惧妻的名声。
第49章 三更
魏大伯母不仅去拜访了刘家,还去了沈家、李家,一个是侄子的老师,一个是二弟妹的娘家,另外还有老爷的几个故友家里也去了。
总之,这十天就没闲着。
侄子大婚就更不可能闲着了。
早在大婚的头一天,刘枫的嫁妆就送到魏府来了,整整六十四担,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跟未来夫人比起来,魏时就是个穷光蛋。
要说起来,他现在的吃穿用度,包括姨娘的用度,都是大房出的银子,等同于他现在还在伸手冲着自家大伯要银钱花。
等成了亲以后,这府上的用度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大伯接着出银子养他们一家人,他心里头发虚,如果用夫人的嫁妆,他这心里头也虚。
总归就是个吃白饭的。
再怎么想着等日后中了进士之后,再把这恩情还回去,可现如今也不是回事儿。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他算是体会到了,因为用的是自家大伯的银子,所里这一年府上的开销并不算大,他跟姨娘都有这个意识,该有的体面要有,但能省的就省。
可夫人进了门,人家也是千娇白养长大的,总不能成了婚之后,生活水平下降好几个层次吧。
这要是自己的女儿碰上这样的事儿,他都能动手,将心比心,也不能这么要求人家。
魏时都有些后悔去年没有参加会试了,就算因为年纪小不被重用,好歹也是有俸禄的,而且去个清闲的衙门,也能腾出手来赚些赢钱。
不过,如果他去参加会试了,可能就没办法拜沈大人为师,也可能就跟刘小姐没有这段姻缘了。
又是件难以两全的事情。
大婚的头一天晚上,魏时压根就没能入睡,一直想这些有的没的,半夜直接就被叫起来了,穿上朱红色的喜服,胸1前还系着大红花,连用来束发的发带都是朱红色的。
再瞧瞧他平日里骑惯了的枣红马,在昏暗的夜色里,也精神的很,昨天就给它洗刷过了,今儿脖子上又系了个大红花。
一人一马都相当喜庆。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的事儿,魏时早膳不免要吃的多一些,好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厚实,吃的再多,也瞧不出来,不影响观感。
等所有人都来了,迎亲的队伍才敲锣打鼓的出发。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头,忽略掉后面的队伍,跟进士们打马游街还真挺像的。
刘枫有四个哥哥一个弟弟,背她上轿的是大哥。
刘枫以为自己这样的性子一定不会哭,就像大婚的头一日,也照样可以睡个好觉,若不是娘过来喊她,她是没办法这么早醒过来的。
可趴在大哥的背上,脑子还有些懵呢,眼泪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一路喧喧嚷嚷,唢呐声,马蹄声,街上行人的说话声,伴随着这些声音,刘枫进了魏家。
头发扎得很紧,紧到连头皮都不太舒服,再加上,头上的凤冠太重了,这一连串的流程走下来,坐在洞房里的时候,刘枫头都有点儿疼了。
“夫人,这是少爷让厨房备一下的,您先吃点东西,时间还早着呢。”
还真别说,这些吃食预备的都很用心,应该是考虑到她的妆容,所以端上来的都是好嚼用的东西。
小巧的水晶饺,一口一个,油饼也是切成小块儿状的,熬到软糯的八宝粥。
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两罐子的肉干,一罐是牛肉的,一罐是猪肉的。
新娘子在洞房里吃肉干,刘枫有些哭笑不得,她可能是大靖朝的头一人了,不过之前的伤感却是冲淡了不少。
夫君这么贴心,她在新房里呆着,都觉得比之前自在。
刘枫索性让人把凤冠摘下来了,又看了看镜子,这妆是不防水的,出门子的时候一哭,就把脸上的妆给冲开了,如今瞧着两道泪痕甚是明显,还有几分滑稽。
索性把脸也给洗了,免得吓到新郎官,不过,倒是辜负了这份膳食上的用心。
魏时早先就留了个心眼儿,让人给他的酒里掺了水,几乎是一比十的比例往里加的水,所以他杯子里的酒水也就是闻着有个酒味儿而已,喝到嘴里很是寡淡。
得亏多了这么个心眼儿,否则大婚当日非得让人给喝趴下了不可。
李家的舅舅和表兄那实在是来的太多了,而且就跟约好了一样,个个端着杯子要跟他喝酒,好话说着,人家又是来贺喜的。
魏时能怎么样,总不能装傻充愣吧。
酒喝了有一圈了,魏时红着脸往主桌上走,还没到地方呢,就又被李家的几个表兄拦住了。
得,这是不装醉不行了。
其实刚刚喝进去的那些酒,还不至于让魏时有醉意,但量实在是太多了,就跟一个人不断的往肚子里灌水一样,这胃里能好受吗。
魏时对装醉没有经验,但是他没少见过喝醉的人,说话有些大舌头,走路稍微晃一晃,眼神再稍微迷离一下,这就妥了。
魏时只管做一个好演员,李家几个表兄还不依不饶地想敬酒,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人拦下了。
这婚宴可才进行了一半儿,后半辈儿,魏时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席上,有人跟他说话,就大着舌头回人家,没人说话,就搁在一旁发呆。
没办法,他要是离场了,连个帮他待客的人都没有,就算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一边儿,也不能提早离场。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送走,魏时这才站直身子,神清气爽的往后院走。
郑重地掀开盖头,新娘子比他还要神清气爽,脸已经洗过了,妆也就全没了,不过瞧着还挺有精神的。
头发应该是解下来,所以才会松松散散的用发带扎在后面,他相信新娘子的发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肯定是刚刚解下来的。
松散的头发上带着金灿灿的凤冠,上面还有几颗红宝石,瞧着就让人觉得异常……沉重。
魏时早就已经把丫鬟和婆子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只能亲自把酒端过来。
喝了合卺酒,两个人便各自用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刘枫手指灵巧的将这两缕头发绾结起来。
“夫人甚是手巧。”魏时忍不住赞道,他还以为自家夫人喜欢练武,应该对这些手工上的事情不太熟练呢,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了夫人。
刘枫清咳了一声,“还好,还好。”
母亲可是拘着她练习了好几日呢,不过这个确实要比绣花简单些,再怎么练习,指头都快扎成马蜂窝了,也绣不出个花儿来。
她的嫁衣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都是绣娘做的,她也就是意思性的动了两针而已。
在女红上,她还真是头一次被夸奖,刘枫很是怀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大婚之夜,两个人竟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是够了。
魏时很快反应过来,这可不是比赛发呆的时候,他紧张,夫人应该是比她更紧张。
“刘钰这段时间看着瘦了不少,个子也见长了,之前还说等咱们大婚之后,就搬到这边来住,索性等回门的时候,带着他一块儿回来算了。”
“我爹娘还说,让他在咱们这儿住上一年半载的呢,说就你管得住他,以前哪儿这么听话过呀,又是练武,又是背书的,就跟长大了一样。”
“也是时候该长大了,他都多大的人了。”
……
新婚之夜,新郎官跟新娘子不憧憬未来,也不聊聊对方的过去,更没介绍家里头的情况,反倒是聊起了小舅子。
不过,有刘钰这个纽带在,两个人都没那么紧张了,也慢慢觉得亲近了。
洞房花烛,正经事儿还是要做的。
新手上路,谁也不嫌弃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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