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唯从来就是一个很有目标性的人,除了感情这种超过理性能够分辨的区域外,她会努力达成自己的目标,大学时候学得专业并不是她喜欢的专业,正确而言,她那个时候还太小,并不能准确地了解自己到底想要去做什么样的工作,对于那个时候的她而言,能够正常上大学逃离家庭就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奢望了。所以她选择专业的时候,选了一个据说比较严格的大学,专业是按照自己的分数报的。姐姐读的是文科,所以母亲也强制让她读了文科。高中时候正值她的青春期,母亲愈发看她不顺眼,每天要做的家务事也更多了。她就算再聪明,在没有时间的情况下,成绩也算不上好到令人诧异的地步,也就勉强和姐姐保持了差不多的水平。小时候还是为了不被打骂故意考低,高中时候是真的完全没办法了。
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她最后上的大学是个远离家乡的末流一本,学的也是大众化的英语专业。任唯入学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和其他人的沟通方面肯定会有问题,所以打算好好念书,做个笔译之类的工作。但是这种计划在母亲再次追来之后也变成了泡影,她被母亲在学校里打骂,童年的阴影阴魂不散。母亲甚至到处说她的谣言,本来和谐的同学关系也都没了,她所到之处都是蔑视和哄笑,就算再上课的时候,那些目光也令她如坐针毡。最后的结果,她的课程基本都是在教授们的同情之下低空飘过,该考的证书都没考完,最后到了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清考之后才勉强拿到了毕业证。
任唯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做笔译,毕竟sugar girl这种工作是个人都知道是吃青春饭,她还恶补了很多社会纪实以免自己掉入金钱陷阱。原本她的打算是离开这个工作之后,用笔译证书去找一个工作,平静地过完下半生。但是现在,情况明显有了改变,虽然令夷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钱,但是在任唯看来,不工作是不可以的,所以证书还是要考,而绘画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一件事。
母亲很厌恶绘画。任唯从外公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些那些过往,外婆很擅长绘画,油画和水墨画都非常完美,曾经有一段时间,家里是靠着外婆卖画才维持下来的。母亲小时候也学过画画,但是她并没有外婆的天赋,匠气太重,只有技巧没有天赋。外婆过世后,她留给母亲的画作就被母亲全卖了,外公再阻拦也没用。所以母亲也见不得她画画,外公曾经说过,她的天赋和外婆差不多。
外公过世之后,母亲把她留在外公房子里的绘画工具全部找了出来,让她看着那些画笔和画全被烧了精光,所有的颜料也被砸碎销毁丢到了垃圾桶里。再后来,母亲翻到她用作业本画素描也会打她一顿,任唯就再也不敢让任何绘画相关的东西出现在母亲眼前。
对于以前的她而言,绘画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渴望。和绘画伴随而来的是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当她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重新获得快乐的时候,也封存了自己画画的念头,她要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而不是沉迷于太过于美好的梦境。为了自己,她什么都可以舍弃,包括在别人看来宛如珍宝的天赋。
现在,这个梦境再度被开启,虽然梦境的结局不知道能不能够圆满,但是任唯很满意现在的发展速度。
原桀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迭放在椅背上方,专心地看着任唯的画,她进步的速度很快,那些艰深拗口的术语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理解困难,很多东西,老师只用教一遍她就记住了,而且只要多练习几次就会使用。她非常适合当个画家。原桀学了这么多年的绘画,那些老师在他小时候还称赞过他的构图,现在想来,他也只有构图能够被称赞,而任唯却几乎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短板。
原桀并没有失落,他其实很习惯这样的情况,令夷也是一个天才,不过是在金融方面而已。他只是有些迷茫,这是他长大之后经常出现的一个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想要做的事似乎都没什么难度,混迹于娱乐圈只是一个突发奇想,现在却已经开始厌倦了。
任唯看着画板的眼眸专注无比,他甚至在她身边走来走去都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她专心地构架着她绘笔下的世界,让他有些心生羡慕。令夷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和操盘时候的他无比相似,他们都有擅长的领域,而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事。
任唯停下画笔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了黄昏。她站起来按照最近的瑜伽老师教导的动作开始拉伸身体,过了十分钟,她才意识到原桀还在身后。她扭头去看原桀,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神色,在夕阳的余光下,显得更加黯淡和颓废的神色,像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上一次看到是在甲板上,被原桀的插科打诨遮掩了过去,那么现在呢?任唯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原桀的脸,像是他们经常安抚她的那样,小心翼翼地斟酌着问道:“我今天的课程和作业都完成了,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原桀微微闭着眼睛,把脸埋在了她的手心里,感受着如春风一般的温柔,亲吻她的手心,才答了个“好”字。
再次来到二楼的影厅,今天却是任唯选的电影,她没去选择那些有名的电影,而是选择了一部自己很喜欢的日本治愈电影,小森林。她曾经在培训的时候看过一次,很喜欢那种缓慢悠然的风格,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原桀坐在沙发上,抱着坐在身前的任唯,对于电影的兴趣并没有很高,但是他并没有出言反对,比起电影而言,任唯更能让他平静。
电影一开始,是场景的展现。郁郁葱葱地山林之间坐落的小村庄,安静祥和。任唯轻轻拍了拍原桀的手臂,示意他专心一点看电影。电影的主角一边回忆着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边试图复原记忆中的味道。原桀看到这些的时候,却突兀地在她耳边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当演员吗?”
任唯下意识抬头想看他,但是只有银幕照映的空间里,没法完全看清原桀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紧紧包裹着她。任唯只好把手覆在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背上,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他们从来不会避讳我的母亲的存在,每次我哭着要妈妈,令夷就会塞给我一堆碟子,让我自己去看。”原桀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些笑意,“我看了很久很久,才明白过来,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在不同的电影里有着不同的面貌的女人。她演过很多很多角色,甚至扮演过好几个小孩的母亲,但是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不认识我。”
任唯没办法说什么,看着电影已经进行到了秋季,她觉得自己能够明白原桀的感觉,那种被抛弃的无可奈何,甚至会认为,是不是自己的诞生就是一个错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这么怀疑着。
“其实我那个时候才明白,我并不是渴望母爱,我只是想看看,被那些电影塑造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桀看着银幕上的画面,和他混乱的童年一起印在了他的心里,“我以为我喜欢演戏,去试了几次,才发现我和母亲并不以言,我并不喜欢扮演其他人。”
“宝贝儿,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原桀亲吻着她的耳朵,对她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任唯蹭了蹭他的肩窝,看着电影上的画面,动人的描述,似乎述说着导演的温柔。她曾经看过一句话,电影是导演的艺术,每一个导演都会有不同的风格,好的导演,能够用镜头让观众看到他想要述说的一切。任唯突然眼前一亮,刚刚原桀说的是,被电影塑造的人,或许……他没注意到,自己在意的不是演员,而是电影本身?
这不是没有可能性,她看到过原桀的画,构图和动感都非常好,如果变成电影的画面,是不是会更好?还有,那次盛大的烟花秀,他说是他主导的。任唯这么想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原桀,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去拍电影?”
原桀的呼吸有了轻微的停顿,他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
任唯看着银幕继续说着:“我喜欢画画,是因为画画可以描述我幻想的世界,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单纯的绘画,你或许喜欢记录更加动态更加丰富的东西,就像是电影一样。”电影是综合了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和手法以及艺术科技的视觉艺术。比起安静的画画,她直觉认为原桀更加适合这样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
听完了任唯的想法,原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看完了正常电影。等到影厅的自动控制的灯光亮起时,任唯才看清了原桀的脸,他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满足。
“我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好好过完一生。”他低下头,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如此说道。
任唯眨眼,看着那双宛如宝石一般迷人的深蓝色眼睛,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呢?”
原桀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贴着她的唇说话,唇开合之间,带来了一些轻微的酥麻。他的声音像是漂浮在云端,轻飘飘的,也暖洋洋的,“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做一些喜欢的事。”
比如去拍早就想拍的电影,更比如,去爱一个值得去爱的人——
原桀只是没做决定,并不是真的没想法……
其实我觉得工作还是很重要的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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