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她从后巷出来过,我们王府后院没人住,后门也不开,她当时说随便走走,我便信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后巷通颍王府。
今天我回王府小院,去拿我爹夏天的衣衫,想替他洗洗补补,谁知到了后院,就听见暖房有动静。本来我这形象……我冲过去一看,竟然是王娥在找密室口。”
密室是建暖房的时候悄悄建的,李凛亲自指挥,修建地底暖室、密室和地面建筑的是不同的三批人,他们没看过图纸,完全不知自己建的是哪部分。
所以史墨白派来的人,只能回忆出自己建的那部分,根本画不出暖房结构图。
王娥并不知暖房下面有密室,但颍王对李奏有种种疑心,想趁他不在府里时,让可自由出入的王娥,彻底找找齐王府有什么秘密。
她已翻了好些地方都没找到,今天刚摸到暖房,就被回府的李蕊撞见了。
“王娥?我还以为进了贼呢。”
李蕊见是她,松了口气,手里顺手操过来的花锄放了下来,将自己的披风紧了紧。
“阿蕊?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王娥也被吓了一跳,她正四处找哪里有密室开关呢,还好是李蕊,她笑着松开手上扶着的瓷瓶,颍王教她的开密室办法,她在这里试过都没有效:
谷吉spangt;“我看天气暖和了,暖房暂时不用,正想收拾收拾呢。也不知齐王什么时候回来。”
“前线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两人说着话,王娥将暖房们关了,一起往外走。
李蕊走在王娥身边,忽然发现她今天装束很漂亮:下着一条绛碧间裙,上穿半臂朱红暗花锦,这可不是府里婢女寻常打扮。
尤其是朱红色,这是正红,这是主人才能用的颜色,王娥这也太随意了。
她好意提醒道:“现在王府里虽没有女主人,齐王对我们也没有太多约束,但长史还在,你穿衣服还是要注意些,不要让他说我们僭越。”
“这有什么?今年做春衫的时候,我让人一并做的,这是我自己置的衣料,又没多使府里的钱。”王娥有些不屑,她瞟了一眼李蕊身上的锦缎披风,酸溜溜道:
“现在啊,你爹做了王府司马,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儿,穿金戴银,我爹还在城外庄上做苦力,我就只配穿布衣。”
她不知道,他爹早跟着李琛到吐蕃境内打仗去了。
这话李蕊又不能说,她的沉默看上去就是默认,这让王娥更生气。
偏巧,王娥身上披着的帔子又宽又长,被路边的灌木枝勾住了,她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便气恼的使劲向上拽,这一动,从她袖子里掉出一本册子来。
她们都识几个字,在东都巢县公府的时候,李奏就找人教她们读书识字,常用的字她们都会看能写。
李蕊一眼就看到那本册子上写着《三十六计》四个大字。
那是齐王的字,他师从柳公权,字体遒劲、字字严谨。
“你怎么偷拿齐王的东西?”李蕊大惊失色,她虽有些恋爱脑,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蓦的,她想起了齐王走之前在查府中奸细的事,冷声道:
“你身为内府管事,难道不知仆婢未经主人允许,不得动主人任何物件?”
颍王让王娥去找齐王可疑的东西,王娥找了很久,拿了几样她认为稀奇的去给颍王,谁知他并不在意。
今天进暖房,虽没找到什么密室,但在书案上翻到了一本《三十六计》,这让她欣喜若狂: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定是齐王想出来的三十六条计策,把它送给颍王,他必会高兴。
她伸手就去夺李蕊手里的书,气急败坏道:
“不就是一本书吗?齐王让我们多读书,看完我自会放回去。”
两人抢书,王娥挤到李蕊腹部,做为准母亲,李蕊第一反应就是后退两步护住肚子,这下轮到王娥惊异了:
“你有孕了?你竟然爬了齐王的床,怪不得让会让你单独搬出去住!”
“别胡说!我怀孕跟齐王没关系……”
“没关系?”王娥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们是不是想瞒着小娘子,想等小娘子娶进门了再说出来?这没什么丢脸的,若是齐王看上我,连夜我都去替他怀孩子。”
李蕊又羞又怒:“齐王洁身自好,我坏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那你说说,孩子是谁的?”
她当然不能说孩子是苏四郎的,这是在孝期,说出来不是害了他吗?
“是……是谁的用不着你管!”
李蕊趁王娥心思都在自己肚子上,上前劈手抢过册子抱在怀里:“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趁早断了坑害王府的念头,否则,我就把这事报给长史。”
王娥咯咯笑了:“你不就是怀孕了吗?是个女人都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她也不要那本书,扭着腰身朝外走去。
第383章 夜探
王娥走了,李蕊想想这事不小,必须尽快告诉小娘子,于是她赶到了正在开茶艺会的浅草堂。
洛泱接过李蕊抢回来的《三十六计》,翻开第一页就是自己当初写给李奏的那一张,那时她的字写得不太好,用鹤毛笔还把纸戳破了一个洞。
后面是李奏将每一条计策出处,和自己的心得评论都细细写在上面,唐代各朝有符合这一计策的实例,他也归总在该计策下方。
更像是这条计策在大唐的现实运用。
这书落在颍王手上,正常就是给他形象生动的上课,非常则会成为“齐王钻研帝王术”的佐证。
“多亏被你看见了……你今天出来怎么身边不带个人?真出了差错怎么办?”
洛泱唤过丁香、荷花,让她们将李蕊先送回府。又叫过邵春,让他带人去把王娥控制起来…李蕊有孕,就算猜是齐王干的,王娥还能生什么事?
这事还得等齐王回来才好处理。
邵春到齐王府并没有找到王娥,想起小娘子说后巷的颍王府,便于齐王府护院埋伏到后院墙头。
齐王府的后院,隔着后巷对着的是三家王府的后院,他们共用一条后巷,各府在巷子里都有货物进出的小门,和夜香车走的小门。
两排王府背靠背,但各自的大门却在不同的两条街。
埋伏了好一阵都没有动静,直到坊门都要关了,才听见其中一個小门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婢女探出头来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缩了回去,很快,王娥从虚掩的小门里钻了出来。
等颍王府小门在她身后关上,她像是松了口气,仿佛颍王府不再与她相关那般。
齐王府后门是用门闩插上的,王娥打算走出后巷,绕到王府侧门去。可没料到,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进齐王府。
她还没来得及叫“救命”,嘴里便被塞进一团麻布,邵春冷笑道:
“被抓个正着,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娥刚开始惊恐,见是邵春和护院张保,便渐渐平静下来,在邵春扯出那团麻布时,她朝地上连啐两口,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看见我从颍王府出来,还敢随便动我,就不怕我让你们都掉了脑袋?”
邵春、张保二人被他气笑了,尤其是张保,他也是玄冰卫的人,齐王去边镇,留下的护院只有二十人,他们还真没把王娥往坏处想。
“王娥,你做出这样吃里扒外的事,就不怕你爹伤心?你还敢说让我们掉脑袋,想想你自己的脑袋怎么保得住吧!”
“哼!”王娥老实不客气的坐到椅子上: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我也不妨直说。现在我可是颍王的女人,就算是齐王在府里,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皇兄翻脸。”
“想不到你脸还真大,值得皇室兄弟为你同室操戈……背叛齐王的奴婢,齐王府杀了你都不带向官府报备。”
邵春说着,一脚将椅子踢开,王娥“吧唧”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也恼了,边爬起来边喊:
“你还是多为你主人想想,怎么对付御史台对苏四郎的弹劾吧!李蕊的肚子别想瞒得住,早有人看到,她常常往荐福寺对面的苏宅跑,那时苏四郎正好住在那里。”
邵春和张保都愣住了,张保一副吃了半只苍蝇的表情:
“王娥,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李蕊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这样来害她?”
谷菊spangt;“害她?我为什么要害她?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们何必为她遮掩?”
她拍拍裙子上的灰,昂首道:“我要回房休息了,别挡了我的路。”
这可大大出乎邵春他们的预料,他心中有个不好的感觉,忙对张保道:“你派人看好她,不论她说什么,都不能放她出来。我去李府看看李蕊是否安全。”
李府有两个婆子、两个婢女照顾她,还有几个煮饭洒扫的奴仆、两个看门人轮班守门,并没有专门的守卫。
邵春到的时候,看门人说,李娘子被送回来后不久,就被齐王府的马车接走了。
这怎么可能?自己刚从齐王府回来!
回到苏府,元枫也已经回来了。
苏洛泱听了邵春的话,皱眉道:“王娥说的可能是真话,李蕊应该是被颍王骗走了,而她被迫说了真话。”
“颍王这是为了对付苏府吗?”
“他要对付的是齐王,但四郎会成为他对付苏家的一根导火索。”元枫轻叹道:
“这次苏家明确挺齐王,就已经站到了明面上,颍王也好、圣上也罢,打击苏家,就是打击齐王。但我担心,他不会打这么不痛不痒的一拳,只怕还有别的动作。”
洛泱忧心忡忡道: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李蕊,她怀有身孕,孤身一人被囚禁在颍王府,她会说真话,既因为有人看到她和我四兄幽会,只怕也有她要保护孩子的缘故。”
邵春默不作声,等到洛泱不再说话,他才道:
“等夜深了,我到颍王府去打一转。”
“这时候去太危险了,他们一定是高度戒备的……”洛泱忙反对。元枫却赞同道:
“反过来想,颍王府肯定认为今晚我们不会轻举妄动,这不失为一步险棋。你找齐王府配合,两府相隔不远,就算退入齐王府,没有圣上旨意,他们也不能轻易搜查。”
夜深了,除了两市和附近的酒楼,长安城大部分地方陷入了沉寂。
邵春一身夜行服,越过墙头进了齐王府。
须臾,他从后巷跳入了颍王府中。
颍王府静悄悄的,已经过了三更,正是护院们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
后院是王妃和婢妾们居住的地方,所以护院值守的点不少,邵春只能躲躲藏藏的缓慢向内移动。
一眼看去,并没有特别亮着灯的屋子,只有院子中间,牡丹园中央的一所别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邵春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檐下灯笼发出晕黄的光,静得连偶尔的蛩鸣都觉得那么刺耳。
此时他心中隐隐不安,下意识的往屋顶上看,正好看见个飘过的影子:
不好!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