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你怎么没有,不是你我们会被谈话吗?”陈光突然站出来,对陈岭的否认十分气愤,“你好意思告状说我们孤立你,冷暴力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谁跟你接触谁倒霉,隔壁班的孙艳艳不就跟你一起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就高烧不起。还有我们宿舍的张尧,不是你从外面带些脏东西回来,他怎么会被吓的退学!”
    宿舍里空出的床位原来是有人睡的吗?
    陈岭模糊的大脑中浮现出一张人脸,样貌清秀帅气带着一副眼镜,因为家里有钱又被父母溺爱,张尧的脾气很坏,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他被吓退学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跟我没关系!”陈岭脑子里涌入许多画面,怔愣几秒,他快速否认道。
    他想起来了,张尧那天强行拉着他去扫墓,路上还一直神神叨叨,东张西望,似在防备什么。
    到了墓地,他硬拉着他去祭拜。
    祭拜的对象,是一个陌生女孩儿。女孩儿长得小家碧玉,笑容恬静,而墓碑上她的死亡时间,就在去年。
    张尧对着墓碑念念有词,“徐瑶瑶,你以后别缠着我了,我给你带了个新朋友过来,他看得见你,你去找他玩吧。”
    陈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尧说完,生怕他走人,连忙用力攥住他的胳膊,“你别走,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不行!”陈岭脸色铁青。
    他本来就不愿意来这种地方,是张尧骗他说一起去电玩城才跟着一起出门,谁知道半路他突然改道,来了陵园。
    “陈岭,当初你说在山里看见摔死的学姐,大家都不信,只有我相信你。”张尧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我把你当朋友,你是不是该有所回报。”
    “你真把我当朋友就不会提出这种要求!”陈岭气得不行,他这个破身体,从十八岁后就莫名其妙开始撞鬼,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为了不波及他人,他甚至很少和旁人有肢体接触,好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张尧没听见似的,冷笑一声,松开手去给徐瑶瑶烧纸:“当初闹分手,你想不开跳了楼,我的确有责任,但如今人鬼殊途,你整天弄些不大不小的动静真的让我很困扰。如今有个能看的见你的新朋友,挺好。”
    “瑶瑶,听话,要是有缘分,我们下辈子再见。”
    恐怕连张尧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悲哀的表情有多虚假滑稽。
    可就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岭看见一个流着血泪的女鬼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女鬼回头跟陈岭对视一眼,随后把脑袋歪着靠在张尧肩上,低声说着:“你甩不掉我的,我不允许你把我甩掉,决不允许……”
    从那天开始,张尧每天夜里都做噩梦。
    别人看不见,陈岭却总在半夜惊醒,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徘徊在张尧的床前,像是轻飘飘的云彩,时而贴近沉睡的张尧,时而又远离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不久后,张尧就退学了,退学前他还指着陈岭的脸说:“是你,她明明该去找你的!一定是你说了什么欺骗她的话,让她来害我!”
    张尧的离开是一个开端。
    第二天清早,学校论坛多了个标红的热帖。
    发帖称陈岭会巫术,能通灵纵鬼,也能诅咒,否则为什么他总是躲大家远远的,为什么偶尔有人碰到他,不是转过背就摔跤碰头,就是发烧头疼。
    帖子的热度经久不下,很快就有人所谓的“业内人士”开始分析陈岭的面相。说他亲缘淡薄,谁跟他走得近就克谁。
    原本是陈岭为了不给人带来麻烦,主动远离人群,现在成了被人排斥在外。
    每个人见到他都像是见到苍蝇蛆虫那样,露出恶心厌恶的表情。
    辅导员察觉到了同学间的异样,单独找陈岭谈过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自己性格孤僻,不喜欢跟人来往密切。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到处都是,论坛上的帖子高居不下,辅导员根本不信他的话,第二天就把班里的人叫去单独问话。
    问话后,同学们对陈岭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尤其体现在同宿舍的陈光和于峰身上。
    自从十八岁之后,陈岭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建立亲密的朋友关系了,陈光和于峰对他态度的转变,让他既欣喜又忐忑。
    好在,那段时间周围太平,撞鬼的时间不算多,并没有波及到两个室友身上。
    陈岭高兴极了,却不想,后来有一天,大家突然拉着他去ktv,说是要给他提前过生日。
    生日!
    陈岭眼眸里的光在晃动,从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中醒过神,看周围局势的瞬间,他的瞳孔紧缩起来,那些缀着奶油的蛋糕,被同学们扬手砸了过来。
    江域把人拉进怀里,用后背抵挡那些攻击。
    被砸烂了的奶油蛋糕散发着甜腻的味道,而甜蜜的香味中却伴随着恶意的嘲讽,“就你也配跟我们当朋友,滚你妈的。”
    “你看,我说我们都一样吧。”本不该出现的何向西也站了出来,他站在陈岭对面,神色冰冷,“我是怪胎,你也是怪胎,不,他们对我的厌恶就比对你的厌恶更胜!”
    说完,他突然用力拉住陈岭的手。
    霎时间,天旋地转,被蛋糕糊得乱七八糟的卫生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败的小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堆满书的书桌,房门破旧,窗户玻璃上还布着裂痕。
    如果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何向西家里的房间。
    何向西松开陈岭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床铺。
    床单老旧,衬得青年苍白憔悴的皮肤十分脆弱,好像随手一戳就会戳破似的。
    陈岭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转身往四周看去,江域不在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要问你自己。”何向西低低笑起来,肩膀不住的耸动,颤抖,“这是你心里最避讳的地方,最恐惧的地方。”
    陈岭脑子里轰然一声,他感觉掩在脑海和眼前的迷雾就要散开了,下意识想去找江域求证。
    何向西看出他在找谁,仰头躺下,双手安详地放于腹部,盯着天花板说:“选择自己走向死亡是一件很懦弱的事,你怎么会让他看见你懦弱的样子呢?”
    陈岭感觉到对方的诱导,蹙眉道:“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会有的,你怎么能没有呢。”何向西一眨不眨的盯着虚空,说,“我这一辈子过的好累,家境不好,于是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所有的时间我都拿去学习。为了把时间利用起来,我没有社交,没有玩乐。结果呢,没有人知道我背后的辛苦和付出,都说我是有病,疏远我,排挤我,还在背后议论我……”
    “我们两个人这么相似……”何向西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看着陈岭,“不如一起离开吧。”
    第142章 微笑镇20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
    何向西轻轻笑了下, 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勾勒出很浅的弧度,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什么时候, 手里多了一瓶药。
    那药瓶子上什么字也没有,略微倾斜, 白色的药片尽数落在何向西的手心。
    他张大嘴, 猛地把手心扣在了自己嘴唇上,陈岭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吃的是什么……”陈岭心头狂跳, 扑上去用力把何向西拽起来, 掐着他的腮帮子想帮他把嘴里的药片抠出来。
    何向西却用力吞咽, 一颗颗苦涩的药粒在他的喉舌间融化,苦涩的味道滑入食道,迅速进入了他的胃。
    “走, 我们去卫生间!”陈岭用力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推着往卫生间走,“再不吐出来你会死的!”
    “死了多好, 一了百了。”何向西咯咯笑,病态地抖动着肩膀, “活着多痛苦啊, 父母每天逼着我学习,上进, 逼着我硬要出人头地。老师说我不合群,让我去跟大家交往。可是同学呢?他们嫌我无趣, 说我是好学生, 不配跟我交朋友……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他抬起头,手指用力抓着陈岭的手臂,他的指甲很长, 很尖,掐得陈岭有些疼。
    “陈岭,你不也这样吗?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倒霉,你身边有数不清的邪祟,他们会害死你,害死你的父母、亲人、朋友。没有人理解你的苦衷,他们只会惧你,怕你,远离你。”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就连你的爸爸妈妈都对你小心翼翼?还有那些狗屁同学,他们看你就像在看一个小丑,一只猴子!”何向西的眼睛充血,通红一片,指甲几乎要抠进陈岭的肉里,“你活着多可悲啊。”
    陈岭疼得龇牙,用力挣开他的手:“我爸妈从来没嫌弃过我。”如果嫌弃,又怎么会在他的枕头里藏符纸,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同学对我的态度我不在乎,只要爱我的人待我如往常就够了。”像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坚定,他用力盯着何向西的眼睛,“倒是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身边。从你出现开始,就一直试图将我的情绪引向负面。”
    何向西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声音扭曲:“因为我是你心里的遗憾和憎恶,我本身就是负面的化身。”
    陈岭惊恐地看见,站在面前的何向西消失了,原本他站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张照片。
    照片最后一排的角落,有一个黑色的人形影子,那影子看不出面部轮廓和五官,可是陈岭却第一时间打心眼里确定,这就是何向西。
    他蹲下去,捡起了照片。
    那张照片上本该静止的人凌乱起来,然而阴影正在扩大,很快就占据了整张照片,将其余人掩盖得严严实实。
    何向西冲陈岭一笑,鲜血从他的嘴里溢出来,快速染红照片。
    陈岭惊惶地丢掉照片,不断地往后退。
    照片落在地上,鲜血从照片内部漫出来,沿着地板往陈岭的方向流动。
    一只又一只手从鲜血里伸出来,冒出一颗又一颗被血黏腻得湿哒哒的发顶,随着血泊中的人不断往外爬,陈岭看见了一双又一双藏在黑发下的腥红的眼睛。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满身愤恨。
    陈岭被吓得两腿发软,被迷雾弄得模糊不清的脑子陡然清明,他想起来了,何向西早就死了,早在他被带去ktv戏弄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而眼前在这些面目骇人的邪祟,全是他曾经遇到过的……
    为什么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会重新来过?陈岭来不及多想,一只女鬼已经用露着森森白骨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她手心的肉溃烂不堪,在活人的皮肤上稍微一摩擦就掉了一块儿,肉糜黏在陈岭的小腿肚上,令人头皮发麻。
    “滚开!”他用力踹去。
    女鬼的脑袋上立时多了一个坑。
    她抬头,双眼开始流血,滴滴答答的血滚落到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陈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翻身想要爬走,双臂还没来得及把身体撑直,后背突然一重。
    一个肥胖的婴儿爬到了他的背上,用胖乎乎的手臂去缠绕青年的脖子……陈岭被压得几乎快散架了,破碎吃痛的呻吟刚溢出口,眼前便被一团阴影覆盖。
    他抬眼,一簇黑色的头发自上而下,扫在了他眼前。
    隔着那一缕缕的黑发,他看见里面藏着一双只余眼白的眼睛。那双眼睛弯了弯,似乎在笑,但紧跟着,那团头发突然将他的脸缠住。
    眼前漆黑一片,窒息感包裹住了他的一切思维。
    可悲的是,他根本无暇顾及,或者根本没有力气去与之抗衡,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鬼怪给按住了。
    那一只只令人恐惧的东西,像是饥饿到极点的野兽,他们一哄而上,迫切地想将他瓜分干净。
    可即便是这样,陈岭依旧在用力挣扎。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要坚持,你要反抗,你不能被打倒,还有人在等你。
    “挣扎有什么用呢?你本就该跟这些阴暗恶心的东西生活在一起。”于峰的声音突然响起。
    然后是陈光的声音:“你活着也只是会给人带来灾难,认命吧,在这些东西面前,你的求生欲只是徒劳。”
    陈岭的嘴被头发包裹,他不敢说话,眼睛却睁得很大,仿佛这样就能透过眼前的黑暗看到光明。
    四周人声越来越嘈杂,之前那些用蛋糕砸他的同学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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