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阵巨响。
李道玄被江域压制在地面上,坚硬的水泥地硬是被他强大的气势砸出一个凹陷的大坑。
他目光冷冽,眼眶因为情绪而发红,没有衣袍彻底遮盖住的修长颈部下方,隐隐透出红光。身上的符文在发烫,由自身散发出的血腥味也更加浓烈。
随着目光的变化,江域下了狠手,瞬间抵近,看似粗糙实则一沾毙命的剑锋就悬在李道玄的脖颈间。
李道玄咬牙硬撑,胳膊上的肉因为力气过大而爆裂,露出交缠的血管。
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试图故技重施。
可就在李道玄想要突然撤走软剑 ,以肉身抵挡攻势再趁机去取江域身上的白琥时,江域居然也放弃了进攻,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煞气割开他的皮肉,直接断掉了那只手。
李道玄痛的捂住断手在地上翻滚一圈,躲开迎面而来的剑锋,翻身跳了起来。
他放弃了取得白琥的计划,抬手往地上一摔,三枚礼器齐齐向地面撞击,出奇一致地由正中裂开。
三股黑雾如同扭动的蛇,延绵不断地尽数钻进他的身体。
江域没有给他缓冲的机会,抬剑劈砍,李道玄立时睁眼狼狈躲开。
江域五指一张,原本拼命往李道玄身体里钻的三股黑雾瞬间改变了方向,尽数钻进了江域的身体中。
“不,不!”李道玄像是丢失了救命稻草的可怜人,惊恐的大喊大叫。
他提着剑扑上去,却在靠近的瞬间,被江域身上的煞气震开,摔得头破血流。
不断吸入的黑雾,让江域身上的煞气空前强大,他的脸色苍白,暗色的脉络在皮肤下起起伏伏,像是在挣扎。
天上迅速聚起雷云,就悬在江域的头顶正上方!
附近没有人用五雷灵符,也没有人用过黑杀咒,那雷云只会是老天爷自己聚起来的!
他挣开赵迅昌的手朝江域跑去,一把抱住男人的身体,“停下来,快停下来!”
江域的眼睛已经彻底成了暗红色,遍布背上压制他煞气的咒文散发出烫手的温度,陈岭隔着那黑色的衣袍都能感受得到。
陈岭见男人毫无所觉,心一横,抓起对方的手背用力咬了一口。
轰隆一声,天上黑云中白亮的光芒一闪而过。
陈岭越发急躁,正想仰头换个地方再咬,忽然听见赵迅昌大喊一声:“小心!”
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背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环住,李道玄的身体瞬间被踹了出去,他像一滩烂泥一般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阴狠的粗喘几口,心头情绪翻滚。
心魔已与李道玄的魂魄融合大半,他根本无法带着魂魄抽离这具身体!从前为他带来方便的躯壳,如今却成了束缚他的囹圄!
巨大的白光划破天空,黑紫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劈在了江域身上。
那个明明看似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却在第一时间微微腰身,用自己宽大的衣袍将个子略小一些的青年紧紧护住。
陈岭只感觉浑身酥麻,他惊惶地抬头,第二道雷电穷追不舍,根本不给他们逃开的机会。
他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都塞进了一个用宽大胸膛组成的安全空间内。
雷电接连不断,一道接着一道。
没多久,陈岭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睁开眼,慌张地伸手去摸男人的后背,一片濡湿。
雷电像是有自己的脾气,正在发怒。且随着江域因为不断吸收礼器所释放出的阴邪气,而导致他身上的煞气不断壮大,雷电劈下的时间频率变得越来越密集,一次比一次释放的能量巨大。
陈岭鼻尖全是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天地间自有平衡,而将于本身就是一个即便是血咒都无法压制煞气的存在。不难猜到,此时老天爷必然因为察觉到他身上不断壮大的煞气,在实施惩戒。
可是只有陈岭知道江域为什么要这样做。
礼器中蕴含的阴邪气息太多了,这些东西不管是被李道玄吸入身体,还是扩散到别处,都会是巨大的隐患。
他想不明白,明明江域在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
陈岭又气又心疼,他用尽力气转身,从衣服里掏出黄神越章印。
就着手指上尚未干涸的血,迅速在掌心画了一道避雷符,法印一落,他高高的举起手。
掌心一阵剧烈的钝痛,沿着手指、皮肤、骨骼、血管往下蔓延,第一次疼痛尚未结束,随着又一道雷劈下来,他的掌心直接皮开肉绽,画出的符也变得破碎,失去了效用。
江域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他腥红的眼睛里有光芒一闪而过,收紧胳膊,将青年重新箍得死死的。
陈岭疼的浑身颤抖,他死死掐住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咬住嘴唇拼命隐忍。
“你放开我,我能保护你!”陈岭颤抖着声音拼命叫喊。
可惜没有用。
江域像个一块木头,一尊磐石,他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保护陈岭。
随着越来越多的雷劈下来,天上的黑云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陈岭的心却已经无法再明亮了,他用力揪着男人的袖子,一遍一遍地说:“你放开我,让我看看你,求你了,我求你了……”
江域只是一味地抱紧怀里的人,直到雷云彻底消散。
阳光穿刺厚厚的乌云,倾泻出一缕金色的光芒。
江域忽然有别的动作,他松开一些手臂,低下头用腥红的眼睛看向青年,像是不认识,又像是许久不见要仔细打量。
陈岭嗓子哽咽:“江域,你怎么样,疼不疼。”
江域薄唇翕动几下,眼眶中的红色褪去些许,几乎要被煞气控制的神志正在缓慢好转。
陈岭心里隐隐有种糟糕的预感,他抬手摸了摸男人的眼角,“我们回家吧,回昱和山去,师父也来了,来接我们回家的。”
江域的眸光闪动一瞬,浓眉的睫毛扇动,再睁眼,眼眶中已经只剩下血丝。
他点头在青年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捧着他的脸说:“等我回来。”
陈岭心头的不安放大到了极致,他死死抓着男人的的衣服不放,拼命的摇头,他想问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太多太多想问的话尚未出口,江域的身形变得缥缈浅淡,如同袅袅烟雾。
陈岭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够到一片虚无。
——消失了,江域在他眼前消失了。
只剩下一件带着血腥和体温的黑色衣袍。
第153章 屏山03
陈岭跪坐在地上, 轻轻抚摸着丝滑的黑色绸缎。
他记得,这是当初迁坟时,自己亲手放入墓里的长袍。
上面的金色绣纹雍容华贵, 却有很大一部分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尤其刺眼。
他把衣服从地上抱了起来, 宝贝似的摁在怀中, 目光急切地看向四周,树木残骸, 倒塌的建筑, 平坦的陵园……没有, 哪里都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江域确确实实在他眼前消失了。
陈岭不知道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有危险。
他什么都不知道……
“起来吧。”赵迅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心疼的拍打着小徒弟的后背。
刚刚那一幕天罚太过骇人,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那是在压制江域身体里不断暴涨的煞气, 当然,也是老天爷对于某些可能突破天地平衡的存在给予的惩罚。
但他看的更清楚的不是江域有多危险。
而是两个孩子紧紧依偎, 想要以命相护的决心。
看着失了魂的小徒弟, 赵迅昌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来, 伸手抓着陈岭的手拿起来,掌心血肉模糊, 指腹的肉都快被磨平了。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哟。
赵迅昌轻柔的将陈岭额头被鲜血和汗水黏腻住的头发拂开, “起来吧,师父带你回家去,我们把伤口处理一下, 再睡一觉。等你睁开眼,江域就回来了。”
陈岭直到最后一句话时才有反应,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炯炯,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急切的追问道:“真的吗,等我醒来他就回来了?”
赵迅昌点点头,拉着他的胳膊将人从地上带起来:“走吧。”
刚抬步,周遭某处传来细碎的声音。
陈岭的目光瞬间从怔忪转为凌厉,还未转身就已经拿起咒鞭,转身走向声源处。
李道玄失去了来自于四件礼器最大的助力,又受了伤,此时的他如同被剥了皮的怪物,苟延残喘的多次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陈岭看了眼他的脑袋。
鲜血将头发粘在一起,骨骼似乎凹陷下去了,整张脸布满黑色的脉络仍旧没有消失。
他就像条负了重伤的老狗,喘息声又急又粗,支撑着地的双手不停颤抖,眼看着就要爬起来了,一条鞭子抽过去,缠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
李道玄又摔到地上,下巴磕向碎石。
他抬眼,不知是因为心魔还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太剧烈,他的瞳孔一直处在紧缩和放大两种状态,来回变化。
陈岭揪住他的头发,将李道玄的脑袋拉抬起来,“你之前说等了二十年是什么意思?”
李道玄咬牙切齿,目光阴毒怨恨:“你早就是个死人了,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吗?”
赵迅昌蹙眉:“跟他废什么话,走,我带你回去疗伤。”
“等等。”陈岭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异常冷静,只是抱着江域衣袍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半分。
他敛眸冷然地看着李道玄:“我很清楚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是,也不是。”李道玄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突然一把抓住陈岭的脚踝,拼尽全力灵魂脱壳,想要钻进陈岭的身体抢占躯壳。
李道玄的魂魄沾满了魔气,还没完全脱离身体,就被赵迅昌一张符给拍了回去。
赵迅昌的道行不低,符纸的符又是经过鸡血、朱砂、精血三种混合,威力不容小觑。
那薄薄的符纸就如同一根结实的钢筋,将李道玄的魂连同心魔一起,死死困在了那具身体中。
陈岭看着地上狰狞着表情试图冲破符纸的人,忽然觉得很累,什么生死大义,什么前尘往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只想回去,缩在江域的房间里等他回来。
屏山地势不佳,却在胖老板的打理下变得环境优美,而此时却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璀璨,被蒙上了灰暗的面纱。
陈岭再也没有多看李道玄一眼,紧紧抱着那件柔软的布料起身离开,走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