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郑卫华打开灯,喊她的名字。
陈芸渐渐从梦中的恐惧中挣脱,转眼看到郑卫华坐在床边。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轻声问:“你回来了?”
“对不起。”郑卫华抱着她:“我回来晚了。”
陈芸埋在他胸口,面无表情地流眼泪。
眼泪又凶又急,她却一点声音都没出。
郑卫华感觉心在揪着疼。
“对不起。”
陈芸静静留着眼泪,过了很久才说:“我当时好怕。”
郑卫华拍着她的背:“嗯,都过去了。”
“我差点以为要死了。”
“不会的。”
“你不是说能抓住他的吗?”
郑卫华又道歉。
陈芸抱紧了他哭出声:“我害得吴美芳孩子没了。”
“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
郑卫华不断安慰着,过了许久才让她平静下来。
陈芸在他身上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
哭了这么一场,她头晕眼花,但是心中的憋闷消散了许多。
“郑志强呢?”
“在公安局。”郑卫华说:“他这次跑不掉的。”
陈芸又问:“他怎么进来的?”
“东边围墙有一段铁丝被剪断了,应当是从那边进来的。”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很奇怪,家属区每两个小时会有人巡视一次,发现有异常会立即通报。郑志强必须要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剪铁丝、翻墙入内,埋伏等待陈芸出现并出手。
可他又是怎么摸清巡查规律,怎么知道陈芸的行动轨迹,确定她一定会去那栋楼的呢?
郑卫华有种有股隐隐约约的猜测,这种猜测早几天就出现过。当时公安局派出十几个人抓捕郑志强,那些公安都是在本地出生长大,对城市里的情况了若指掌,却怎么也抓不住一个才来不过几个月的人。
现在,郑卫华对那个猜测又肯定了些。
他问了陈芸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理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郑卫华说:“换成别人遇到那种情况早就吓破胆了,你不仅没有被吓倒,还打败了他。”
陈芸无法因为他的夸奖而开心,甚至愈发自责:“是郑志强去踢吴美芳我才有机会。”
想到吴美芳,她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我害她流产了。”
郑卫华抚着她的长发,冷静地说:“我会给她补偿的。”
“……”
“或者你可以多去看看她?”
陈芸接纳了第二个提议,从第二天开始,就主动结果了吴美芳的一日三餐。
学校给吴美芳批了一个月的长假,让她好好休养身体,但是吴美芳只休息了半个月,就主动消了假。
她来学校的这天,收到了全体同事的热烈欢迎。
“吴老师好样的!”校长冲她比了大拇指:“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吴美芳气色还有些苍白,小产之后她瘦了不少,有种弱柳扶风的味道:“你们别夸我了,要说有勇有谋还得是陈老师,要不是她反应及时,我们俩一个都活不了。”
“都厉害,都厉害。”校长呵呵笑着,又勉励了几句,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前两个月学校来了两张新的办公桌,缓解了老师们办公桌不够用的窘境。
吴美芳也有了新的位置,在陈芸的斜对面。
她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芸已经提前帮她整理好了桌面,吴美芳才坐过去,她就拿着课本过来。
这半个月二年级的语文课也是陈芸教的,她不仅代教了课,还把之后的教案都写好了,吴美芳直接照着上面完成就行,十分省心。
她看到这份教案也很精细:“麻烦陈老师啦。”
陈芸摇摇头,说应当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梅雨季,去年这个时候的雨下得很大,发生了山体滑坡,郑卫华去救灾的时候还被砸断了腿。
大概是去年太凶了,今天的梅雨季显得温和了许多,有雨也不大。
因为连天的降雨,空气湿度大,衣服晒干之后摸着总感觉潮潮的,家里的地一天到晚就没干过。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最近这段时间老师们都在加班加点的出试卷。
陈芸苦思冥想凑了一些题目出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又去帮吴美芳出一些题。
“听说那个人的判罚下来了?”
陈芸嗯了一声:“死刑。”
郑志强被抓没多久就承认了自己失手杀死郑二叔的事情,再加上蓄意谋杀现任军官家属,劳改越狱,盗窃,伪造公章等等数罪并罚,直接判处枪决。
行刑的日期就在最近,吴美芳问她要不要去看,陈芸沉默了一会,说好。
郑志强被处决的前一天刚下过雨,第二天也没出太阳,刮着一点小风,体感温度很舒服。
枪决的地点在一处空旷地带,郑志强犯的事没在当地传出来,所以不算一位“名人”。处决现场也没有多少人围观,除了陈芸他们,其他都是一群附近的村民。
与郑志强一天被处决的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的罪行各不相同,都同样挂着纸板,双手反剪捆在一起,被人压着跪成一排。
被关押这些天,郑志强看起来瘦了一点,脸颊凹陷进去,没有之前的那股帅气。
他被压着跪下去时看到了陈芸,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对着她无声吐出两个脏字。
旁边看押的公安给了他一下,迫使他转过头。
已派人全部跪好,看守的公安们撤离。
“嘭!”
枪声响起,最左侧的人应声倒下,血从后脑勺迸发出来。
“嘭、嘭!”
又是几声枪响,其余的犯人接二连三倒下,也包括郑志强。
陈芸看着他的血喷涌出来,随后倒下,接着有公安去检查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死亡。
边上的吴美芳在看到第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就忍不住捂着眼,现场的血腥味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她见陈芸面无异色,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你都没感觉吗?”
陈芸扭过头,看了看她,突然捂着嘴巴跑开,到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别说没见过血的人,就算是负责执行枪决的公安们,许多也受不了那个刺激。
陈芸从围观郑志强被执行死刑后好几天吃不下饭,生生饿瘦了一圈。
郑卫华对此感觉很无奈:“这是何必,知道自己看不了还去看。”
说这话的时候,陈芸正把一块肉狠狠塞进嘴里。
“我看他死了就不会被吓到了。”
郑卫华就看着她表情痛苦地吃完肉,嚼了半天还是喝水咽下去的。
他有心疼,更多的是自责,如果他早点抓到郑志强,她也不用受这份罪。
想到这,郑卫华眸光暗了暗,开口问:“那个吴老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她身体养的不错,不会影响到生育,但是最好等明年再要孩子。”
陈芸咬着筷子,表情有些失落。
“曾海妹呢?”
“哪个曾海妹?”陈芸过了会才想起来:“你说曾姐啊,我最近都没找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没做新衣服。”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陈芸确实没什么做衣服的兴致。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没坏,还能穿呢。”
“去买点吧。”郑卫华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用省。”
端午节前,郑卫华终于空闲了一点。
于是陈芸又挑了一天星期天带着一家人去打粽叶。
还是那个河堤,如今正处于丰水期,河里水位有点高。
郑卫华在岸边脱了鞋子,卷起裤架走下去。
陈芸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脚一滑掉进河里。
还好这种恐怖的可能没有发生,郑志强打好了粽叶上来,搓了麻绳捆好,问陈芸:“要不要去照相?”
“好啊。”陈芸靠着他肩膀笑:“刚好我新买的裙子还没穿过。”
“那就穿一次。”
照完相,一家人又去国营商店买了不少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家。
端午节就在周二,陈芸准备周一包粽子。
郑卫华当天下午洗好了粽叶,第二天陈芸临走的时候把米和红豆泡上,晚上开始包。
她仍未放弃让几个孩子学会包粽子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