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所追求的,早在多年前已不可及?它预演数百年的登场,成了无人观看的闹剧独角戏?
人造的单体雷暴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俞星城在电荷耗尽的最后一秒,猛地朝后退去。
她无法确定赤蛟是否无力反击,就谨慎的退让开,但她的动作还不够快。
赤蛟陡然从人形化作巨蛟,竟还有能动的余地,朝她扑来,那赤蛟仿佛兜不住满身的妖气一般,巨大的威压如爆炸的余波般朝四周飞射散开,俞星城听到了妖群的哀鸣,听到了身后虎丘塔开始崩塌的声音——
那赤蛟周身似乎已经焦黑,甚至扭曲干瘪,可它裹在丝丝浓重的云雾之中看不清身形,只有一只巨爪,仿佛用了最后的力气,兜头朝俞星城拍来!
俞星城拼命向后御剑飞行,可那只焦黑蛟爪的尖利指甲,劈云割风般抓向她。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瞬间,炽寰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只手已经完全提不起来,却将那眼见着快要消散成黑雾的滔天杖横在身前,怒喝一声!
那几乎是要烧血点骨般不顾后果的妖力从二人之间撞开,俞星城还没来得及抓住炽寰,就被风浪陡然掀飞出去,直直撞在身后不远的虎丘塔上,同样掀飞的还有炽寰——
而那虎丘塔也被这股妖力击碎,如孩童手边的积木般整个垮塌下来!妖力与余波甚至夷平了周围大半的建筑!
俞星城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压在虎丘塔的墙体石块下,卷入了中空的虎丘塔内,被埋入废墟之中。
她惊恐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只来得及感受到双腿一阵剧痛,巨大石块的边角撞在了她额头上,她眼前一黑,昏迷过去了。
但这昏迷并未持续多久,冰冷雨水、厚重尘埃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剧痛更使得她从昏迷中被痛醒。
俞星城缓缓睁开眼时,只看到了一小块黑色天空,与那天空下坠落如注的雨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睫毛沾着尘埃与雨水混合的泥,几乎要将她上下睫毛粘在一起。她喘息了许久,撑着手想要起身,却感觉到掌心一痛,而这时双脚上的剧痛才迟钝的传来,穿透她几乎要麻木的下半身。
她低头,只看到自己右手掌心被一块尖锐的楔形石块穿透,她脑袋几乎要无法运转,抓住那石块,猛地一咬牙,将石块从掌心拔出。
眼前一片发黑金星,她听到自己呼吸与痛叫都像是咽了碎石子似的沙哑,俞星城将完好的左手撑在地上半天,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被碎石与墙体压到了虎丘塔的最底层地宫,万幸的是那虎丘塔上的大钟落在了旁边,而不是砸在了她身上。而她的磨刀石也落在那大钟旁。
不幸的是,俞星城看见自己的右腿,却没有看见连接在脚腕下的右脚。
只有两块厚重的石板在右脚的位置,石板夹在一起,缝隙中似乎有血肉的踪迹……
她听说过。万国会馆之前塌陷出事的时候,有的劳工来不及逃,直接被坠落的石板砸中,夹死在两块石板之间,浑身都没有一块好的骨头了,直接拍成了片儿。
如今,她的右脚显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而另一只左脚则被夹在了几块石块之中。
拔不出来,而且一动就有钻心的疼痛,可能也被挤压的变形骨折了。
这情况太操蛋了。
呼救不太可能,她几乎已经要说不出话来了。俞星城转脸看向旁边的大钟和大钟旁边的磨刀石。右手腕上的银镯闪光,磨刀石在地上蹭了又蹭,终于朝她飞来。
看来她的灵力也快到极限了啊。
俞星城将宽刀的刀柄握在手中,心头也安定了些。投掷磨刀石敲钟,是最好的求救办法了。
俞星城正要将宽刀投掷过去,忽然看到几片雪花。
冷雨还在飘落,俞星城仰头,点点雪花又变成了鹅毛大雪,还有风声吹进缝隙,发出呜鸣。
……那不知名的妖召唤的暴风雪难道还没有消失?!
是赤蛟还没有死?亦或是那徘徊在苏州的群妖还没有离开?!
若是如此,风雪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到虎丘山这样人烟稀少的地方来。而她敲钟只会引来妖群。
她会死在这儿。
俞星城一抬头,却没料想看到了炽寰。
他昏迷在废墟中。在她上层不远的位置,黑血从他身下滴落,他毫无反应,不知死活,手垂下来,似乎是想要救她出去的姿势,但却没能够到她就昏死过去。
俞星城呼出一口气,热汽从口中而出,她冷的牙齿打颤,疼的太阳穴都在突突乱跳。
不、不能放弃思考。
她必须要想对策。
俞星城抱紧自己的双臂,盯着那只被卡住的左脚,脑子里拼命旋转。
只是右手手心接触到湿冷的衣物,突然发痛瘙痒,她低头看了一下右手,竟不知什么时候止了血,甚至边缘出现极其厚的血痂和粉红色新皮的样子。
……等等。
她拿到枝言剑后,炽寰就说过。她不会死的。
俞星城对这点一直抱着怀疑,但她的伤口会自愈是显而易见的。
上次断臂痊愈,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或许因为她现在灵力的增强,这种自愈的能力也加强了。
但显然也没加强多少。
俞星城看向自己的左脚。她一开始冒出的想法就是断腿自救。
如果不切断,她的脚再夹缝中就算痊愈,也是痊愈成畸形的形状,也无法被她用个人的力气拔出。
但她又迅速否决了断腿的选项。
她自愈的能力没有那么强,她断了的右脚腕还在流血,如果切断自己的左腿,那她或许在止血长好之前,就会因低温或失血过多而休克。
不,她还要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但俞星城如今能活动的范围几乎等于没有,她费力的转过身去,这底层的佛塔地宫并没有供奉什么东西,佛像、舍利都没有,但似乎有封塔之前,人们朝地宫内扔的通宝金银。
这些对俞星城来说屁用也没有。
甚至还不如那块破破烂烂的俗气花织毯,能帮她御寒挡雨。
她伸长胳膊,手指夹住那织毯的边缘,将它拖到身边来。织毯上似乎是红底连枝花,简直像是过年老太太穿的短袄里子,上头也有几个被扎烂的小破洞,倒是分布均匀。
她没多想,便先将这块沾满灰尘但没被淋湿的织毯裹在身上,仰头正要去呼唤炽寰。
却一瞬间只感觉到狂风骤雨般的灵力扑入她体内,却又转身被安抚,如同离开身体的热血又被注入体内,温热又柔和的流淌进来,她忽然恍惚,眼前忽明忽暗,忽焉思散,耳边雨声,身上寒气被缓缓推远。
她依稀之中,只看到自己拽着毯子边缘的右手,那掌心的血洞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长好。
像从未受伤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还记得炽寰是去哪儿偷的枝言剑吗?嘿嘿嘿。
第60章 急救
俞星城呆住了。
显然这涌入她体内的灵力来自这破旧的花织毯。俞星城懵了一下, 抓紧毯子,却感觉那灵力流入的速度渐渐减慢,织毯上俗气鲜艳的花色黯淡下去, 肉眼可见的老化了……
她吸走了这织毯中的灵力,而织毯缺少了灵力的加持, 却几乎成了破碎的丝缕, 恢复了它本应该有的朽烂模样。
为什么这织毯里, 竟然有枝言剑中该有的灵力?
她此时才想起来,营造司的同僚曾说起黑蛟曾去虎丘塔抢夺东西,后来为了从仙官手中全身而退, 才从虎丘塔飞至万国会馆, 将万国会馆毁坏而拖延时间,逃之夭夭。
俞星城忍痛环顾四周,底部的地宫里, 有个已经垮塌的底座,看起来似乎有个曾和地面底座连在一起的石箱。或许枝言剑就曾存放在那石箱中, 而炽寰拿走了枝言剑, 却留下了包裹枝言剑的织毯。而织毯上几个被扎破的孔洞,似乎就是枝言剑的如鹿角的尖锐分叉扎破了织毯。
听炽寰说, 这枝言剑是她亲手留在这里的。
可是她知道有人会来夺取枝言剑所以有意把灵力留在了织毯中?
还是说她本性就是胡闹,就是想要这样耍一耍想得到枝言剑的人?
却没有想到, 被耍的确实她自己啊。
而右脚上的剧痛,让俞星城已经顾不得细想毯子的事儿了, 右脚抽骨拉筋似的痊愈生长起来, 肉眼看上去,好似有人替她重铸骨肉那般,但实际的疼痛, 让她冷汗涔涔,几乎要昏过去。
她感觉仿佛是皮肉被钉耙筛成长条、又被编织起来般……就算自认已经极其能忍受痛苦,此刻俞星城却仍然眼前一阵发黑,她在这时,脑内仅有的想法便是“不要咬到舌头”,便将衣袖塞入口中紧紧咬住。
雨雪还在飘荡,外头似乎远远有狼妖的嚎叫,她看着自己的右脚处,渐渐有粉色的血肉成型,渐渐长成脚的形状——
而现在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切断被压住的左脚。
她稍微缓过来一点,身子已经不知是被雨水还是被汗水浸透。
宽刀不够锋利,但重量能够很轻易的敲断腿骨。而后再将宽刀缩小至匕首大小,便能够切断连接的筋肉。她冷的几乎要受不了了,她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炽寰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死亡边缘,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像是秋后蚂蚱一样的家伙,这样保持着人形就昏死过去。如果她不赶紧脱离这里去救他,或许这个几千年的小屁孩真的会死在这里……
既然没退路,那她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心里准备,俞星城颤抖着冰冷的手指,解下外衣的腰带,紧紧捆在自己的小腿上,她不确定自己的力气能绑的是否够紧,又在大腿处再绑一道。万一自愈的速度不够快,还能尽量让自己少失血。
俞星城费力的将宽刀移到自己的小腿处,刀尖立地上,斜在腿上,缓缓抬起一段距离。
要快,要狠。如果一次砸不断,那才是折磨人。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口中从衣袖上扯下来的碎布,压在舌前,而后一鼓作气,将宽刀狠狠向下一压。
左小腿下部已经几乎完全弯折,她眼前发白,紧紧咬着布团,伸手确认自己胫骨已断,立刻将磨刀石化成小匕首,就像是对待别人的肢体一样,手顶着刀背,将刀尖扎入皮肉,切断扔连接的肌肉!
幸而之前右脚自愈时带来的剧痛,让她对痛已经不敏感了,俞星城看到自己惨白的双手疯狂颤抖,雨水敲打在手背上,她却紧紧握着刀柄,盯住了自己的左腿。
在连接的皮肉被她迅速斩断后,俞星城几乎已经抓不住匕首,磨刀石脱手掉在了地上,她深吸一口气,鲜血疯涌,但自愈的能力也比之前更快了,断面很快就结痂长肉,她快速解开绑腿的腰带,两只胳膊撑着地,拖着自己的身体朝炽寰的方向爬去。
如果说她自己几乎没了血色,那炽寰面色都已经灰暗下去。
俞星城已经不能等自己双脚长好了,她爬出去一段,努力撑起身体,手指探向炽寰那无力垂下来的手,尝试了两三次,她颤抖的指尖才抓住炽寰冰冷的手指。她咬牙扣住他的手,将炽寰从上层拖下来,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从上层的石板上滚落下来,撞在俞星城怀里。
她这时才发现,他另一只手已经不在了,断臂出只有灼伤的痕迹,显然是为了完成计划,用手抓住赤蛟的白玉剑时,手臂被焚毁了。
身上更是凄惨的不像样子。
俞星城伸出手去探。
他没有心跳。
她一瞬间脑袋已经懵了。
她再次确认。
的确……没有心跳。
……所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
就算是能重伤或者杀了赤蛟,可如果炽寰为此死了,那这还有什么意义啊。
她确实自私的。别人觉得什么杀了赤蛟能救百姓,或许炽寰的牺牲也算是值得的,在她心里没有这种狗屁他妈的值得和牺牲!
像铃眉说的那样。她的伞很小,只要容下几个人就好。
炽寰这个坏事小屁孩,不由分说的、嬉皮笑脸的挤进伞下,胡作非为的抓住她握伞的手,在她嫌弃的眼神下,就这么傍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