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们并没有那么激动,反而很开心,像一群来郊游的。”静深皱眉道。
那长亭修得不错,其中人虽然一个个都很悲伤,叨念着“社稷倾覆,不能匡救,有晋之罪人也.....”,但嗑药行散过得很嗨,喝酒说玄也非常自然。
秦凤笑了出来:“如今离洛阳陷落已有一年余,该伤心的早伤心过了,哪能天天哭呢?再说了,人家对泣时,可是有王导在。”
所以,悲伤是真的,但更多是哭给人家领导看的,向领导表示对故国旧时的忠心,顺便告诉王丞相,别忘了我们而已。
“所以他们是一边愧疚,一边欣赏自己这愧疚的模样,那为什么不努力一点,有空在那对泣,不去把江山夺回来?”
或许在他们内心,正为这个内疚的姿态叫好,这种自我的鞭笞质问,让他们处于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中,又或许他们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责任,告诉世界上的所有人,山河沦落,生灵涂炭,都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也努力过……
但是,自我拷问结束,就是继续快乐的日子,就不在需要弥补,不需要奋斗,只是换一个地方生活,换一个地方享受。
继续尸位素餐,假装努力过?
“走吧走吧,看了就生气。”静深就很失望。
……
马车入城,城中街道狭窄,街道迂回,但还算热闹。
不一会,便进入了城内的最大的一处商铺。
此地高有四层,全用一楼和二楼墙壁都是水泥建筑,用彩色碎玻璃拼成大面积的窗户,上边两层是全木结构建筑,二楼三楼四楼都探出四米长的斗拱,顶上更是加了一个三米高的塔尖来修饰拉长,看起来精巧又漂亮,早就已经是建邺城门的士族权贵们最喜欢逛的去处。
一楼按现代商场的布局,都是卖的首饰和化妆品,二楼卖的是男女成衣,接受定制,三楼是书画纸笔糖味精等杂物,四楼是喝茶聊天的地方。
秦凤给这起的名字是一个现代连锁商场的同名(广告赞助商),但南边的不少人都称这里为“斗金楼”,意为日进斗金。
但玩家们就很轻蔑,这里岂止才进斗金?
南边的贵重金属有一小半都快被他们收走了。
进到后院,吴兴沈充已经久等多时,微笑着将他迎到屋内:“秦兄终于来了。”
这位青年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这几年,因为父亲故去,他从沈家少主在荣升为家主后,就对南来造船的玩家各种支持,上党投桃报李,在沈家商队购货时,给了优先权,于是,在旁人买不到药、镜、口脂妆粉,他家却是都有,四年下来,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又为了得到更多北方支持,扩充土地,修筑茶园,一举成江南最大的地主,坐拥僮仆数万,连如今南方权势最大的王家,都对他百般拉拢。
“听说士居兄如今升任高位。”秦凤客气地坐到桌案边,笑问。
“不错,如今大将军对吾甚是器重,封吾为宣城内史。”这是吴兴沈家高光时刻,要知道,在先前,沈家只是南边的一个大点的地主。
大将军就是王敦,如今的南方,琅琊王氏才是真正的主人,晋王不过是被王氏推举出来的橡皮图章,王氏兄弟中,丞相王导居中辅政,江南氏族心悦诚服,大将军王敦则主外,总掌军权,晋王治下的官员四分之三都是王家人或王家姻亲。
晋王这个南方之主那当得叫一个诚惶诚恐,他和王导同年出生,都是三十六岁,却谦卑地称后者为“仲父”,以至于南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这个王字还排在司马家的前边。
“什么是内史啊?”静深好奇地问。
“就是郡守,只是不过宣城已经是郡王的封国,名义上就脱离中央,所以郡守成了郡国的‘相’,晋朝叫‘内史’。”秦凤低声解释。
“这位是?”沈充看向这位女子,纵然他见惯了美人,也不依然觉得这个姑娘美的让人惊叹——也不知渤海公从哪找到这么多美人。
“这是静深姑娘,上党人,善于厨艺,南来寻找香料。”秦凤介绍道。
“原来静姑娘,在下吴兴沈充,有礼了。”沈充心中一凛,立刻礼貌地拱手行礼——脑中快速地闪过肖晓晓,苍秀儿这些恐怖人物的名字,上党来的女子,这可不是凡人。
静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也拱手回了下礼,但她是右手抱左手,弄错了。
好在对方没挑,双方和谐地地聊了一会如今南方的局面。
王氏家族独大,北方的逃难士族在南方肆意圈地占田,严重损耗了南人的利益,南北矛盾极大,所以根本没空平定中原的乱局,南人叫北人“伧子”,北人叫南人“貉子”,前一个是粗鄙下贱,后一个是畜生的意思。
沈充如今的收益,有一大半都要上供给王家,做为保护费,这是必须给的,否则对方一个勾结北方的罪名压下来,就能让他抄家灭族,他虽然有僮仆家兵加起来也能拉出一两万的部队,但肯定是打不过十几万大军的。
秦凤则告诉沈充,这次过来,他就是陪静深逛逛建邺,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打算。
沈充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秦凤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没有半点为金主解惑的意思。
于是沈充大着胆子试探了这个叫静深的姑娘,然后发现这姑娘就是个傻白甜,说起做菜头头是道,问到局势政治便神色茫然,一问不三知。
问到家庭,便说父亲都是教育行业的,有一个哥哥要回来了,所以来南方找香料顺便看看。
看那有问必答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单纯。
沈充略略放心,告诉自己上党也不是随便都能拿出那种妖孽的人物,不要太过担心。
聊了一会过后,大家各自都有事情,各散去了。
……
来到后院安排好的住处,静深一下就躺在懒人沙发上,瘫成一条:“坐船真是太无聊了,真不知道随水哥是怎么熬过几个月的远航的。”
“你说什么傻话,”秦凤看了她一眼,“大佬每天和老虎亲来抱去的,别提多快乐了,还天天一起在海水里游泳弦边钓鱼呢,昨天还钓到一只大金枪鱼……”
说到这,他露出了羡慕嫉妒的神色:“好在没有酱油,他只能熟着吃了。”
“行吧,啊——”静深锤着沙发,哀嚎道,“女神多久能把四川打下来啊,到时我要养熊猫!一只、不,要十只熊猫。”
“四川不仅仅有熊猫,还有氐人建立的割据政府,隔了上党一千多公里外加整个秦岭巴山呢,”秦凤幽幽道,“与其找女神,你还不如找你的外挂去灭了氐人更有希望。”
“什么外挂,孟岚是我的朋友!”静深姑娘挥手强调道。
当初孟岚第一个号重伤在流民手里,被王二宣告没救了,网友纷纷等他快点死时,她静深将自己的号分了一半给姐妹,加上她忙于高考,孟岚便长期代练的她的号,直到拿了第一,有了自己的号,才换走。
“是,知道是你朋友,所以我羡慕啊。”秦凤想着大山们的厉害。
静深点头:“那我让她换号,你和她说吧,我妈妈喊我吃饭,先下了。”
秦凤刚刚想说等等,就见这姑娘闭上了眼睛。
数分钟后,姑娘睁开的眼睛,娇憨的面容已经全然换了一种的神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凝视着这间木质的房屋数息,将目光落到秦凤身上,笑的温柔如风:“哇哦,好久不见,亲爱的大航海家。”
“您真是辛苦了,和那三座大山拼着,还有空来南边看看。”这话题太扎心,秦凤语气一下就不高兴了,他本来想当玩家里第一个出海远征党的,结果没想到大山严江一个骚操作,第一就飞了。
“他们有点强,”孟岚叹息道,“肖妃如今的草原贸易城搞得如日中天,上个月光是牛马的交易量已经达到一万多头;苍秀儿的新城是有女神当后盾,专门用建一个享受的贵族综合体来拉动消费;辽东的新人更厉害,那奴隶贸易几乎供应了幽州一半的劳动力空缺;更不用说带了几百条船回来的严江了……我得换个破局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在南方部局很久了,从两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以速成医生为消息来源,派入南方,这两年,他们也扎下根基,有了一定的人脉和影响力,足够她发展了。
“你想怎么做?”秦凤小心地问,“我这边还有大船在造,你悠着一点。”
“放心,我们目的一样,只是想办点小事,”孟岚微微一笑,“你知道俚族吗?”
“听说过,好像是广西海南那一带的少数民族。”秦凤勉强回忆道。
“晋朝对两广、云南、闽越、湖南这些西南夷地区的统治,是非常有限,几乎可以说的无的,除了少数重点城池之外,他们没有管控百越的能力,”孟岚摸着身下的布沙发,遥想着南方,“他们还属于原始的氏族社会,像俚族之类,如今还是母系氏族……”
“你是想……”秦凤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肖妃都可以用贸易把北方草原控制住,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严江带来的海利,图谋一下南方的诸族呢?”她摸着下巴,微笑反问。
第128章 江南江南
《无论魏晋》这个游戏已经内测两年多了,剧情进展之快,已经让云玩家性忿忿不平地表示再这么下去,一两年就能大航海统一世界了,到时是给我们玩什么剧情,走向宇宙吗?
然后一起怒骂狗策划。
但对于游戏内测玩家来说,快一点的剧情进展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历史剧情,是可以被他们影响更改的。
试问,一个玩家穿越到了古代,没能力的不提,如果有能力,又钱,又有全力支持你的后台,你能忍得住不干一番大事业吗?
更爽的是这种穿越还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个连续剧,在这个世界拼搏了一天累了,完全可以回到现代刷刷微博朋友圈,出门吃个火锅热菜,看几场电影,逛个商场做个头发,充电完毕后,再回来继续肝。
回家既可以世外桃园,也可以波澜壮阔,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
所以,对秦凤和孟岚这种人来说,猫在安全区没有意义,现代的生活已经如此平淡了,不作个死,岂不可惜了?
于是,来南方了。
话说到如今,北方的势力有幽州、匈奴、石勒三家,辽东那个太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记。
匈奴汉国可以说是最水,如今刘聪想要拿下关中之地,奈何先前他干了一个比较蠢的事情——灭了镇守关中的南阳王,然后关中各郡的郡守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匈奴本以为肯定能打下来,不想这些大郡拉战斗力居然远胜过被南阳王统帅之时,和匈奴兵将打得胜多败少,这结局就tm的尴尬,以至于匈奴的军力全被拖在关中了。
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那块地方,如今群龙无首,各自为战,但石勒打起来就很顺畅,如今拿下不少郡县。
幽州对此做壁上观,因为这些郡守联络本地豪强,大多有割据之心,没有一个向幽州求援,不过等他们求援时,以南北的距离,援军过去他们早就凉了,如今因为这里战乱,逃亡去向北方的人口越来越多,这些失地农民给各位玩家有效地补充了人力不足,让北方开发的速度又加快不少。
玩家和云家玩家们讨论都认为,这是狗策划的计谋,他肯定早就知道有大量人口投奔北方,为了不让这些人成为豪强士族的农奴,也为了不生乱,所以才搞了一年竞赛,否则以狗策划的抠索程度,他能舍得一次给这么多号?
这次讨论的结果和往常一样,都是大家一起怒骂狗策划。
而稳定的南方,玩家们早就觊觎了。
如今的南方,就是后世的东晋,领域从淮河到海南,面积广大,物资丰富,除了长江干流一带的平原地区,东南和西南都是原始森林状态,都远未开发。
倒不是中原人不想过去,而是那些个地方,真的有点惹不起。
林深山密,天气炎热的后果就是这些地方瘟疫凡多,尤其是其中的两大杀手——血吸虫和疟原虫,一但沾染任何一种,在古代都是不治之症。
这也是在北方都极缺医疗资源的情况下,孟岚先期还派来医生过南方潜伏的原因。
……
七月初五,建邺城的大部分医生突然纷纷闭馆,说是药材不足,前去采药了。
当然,其中很多没能走成,比如卫家这一位大夫。
“先生,如今我儿病情反复,你可离不得啊!”卫氏的主母王夫人本就生得貌美,四十许人亦如二十七八,就算憔悴亦是不损容颜,反而更惹人怜惜。
她身边的床上正躺着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面色苍白之中带着一丝红晕,长睫如扇,带出一片阴影,那五官仿佛是上天用白玉雕琢而来,便是昏迷之中,亦是好看至极。
“这,夫人放心,”大夫安慰道,“公子只要安心静养,不要的枉动心神,便还能安稳,吾这只出去半日,很快便回。”
王氏还是有些不安,只能点头道:“那便劳烦先生了。”
大夫点头,又低声道:“只是我能力低微,郎君此病,若要根治,还得去幽州寻吾师长。”
“这是自然,只要虎儿生体好些,吾便让他北上,顺便、顺便去见见仲宝……”王氏说到此,一时忍不住,轻轻抹了抹泪水,才勉强笑道,“让先生见笑了,先生大恩,吾等必不能忘。”
两年前,他们举家搬迁,长子卫璪身为皇帝近侍不能同行。
去岁,洛阳沦陷,她的长子与皇帝同落入匈奴之手,便断了音讯,百般打听,当有逃出洛阳的人告知已被匈奴人悬于阵前,鞭苔两日至死后,整个卫家上下,痛彻心肺。次子不得不撑起家业,扛着病体与如今上位的权贵们清谈说玄,病情越重。
她也是劝不得,皆竟孙儿辈年小,叔宝如今是卫家唯一的梁柱,他若不撑起来,一个不好,卫氏便会沦落为底流士族,甚至寒门,到时再想起家,便难了。
前些日子,叔宝去拜见大将军,竟然和他的幕僚谢幼舆谈了一整夜,从此一病不起,几至弥留,若不是前几日遇到这位大夫,怕是便撑不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