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盈袖干咳了两声,打断赵嬷嬷的话。
这些日子,赵嬷嬷没少给她说妇人的私房话,要她拢住丈夫,提防住在外头的表小姐。
“我头先听南淮说起过这位陆表妹,父母早亡,是个可怜人,咱们做兄嫂的是要多照看些,这燕窝是极滋补的东西,待会儿让青枝给表姑娘送些过去,这两日我身子不太舒服,回头再去看看她。”
“你呀,不用对她太好。”
赵嬷嬷笑着摇摇头,面上颇带些恨铁不成钢之色。
盈袖笑了笑,没接话茬,刚准备吃燕窝,忽然闻见股好大的腥味,直往脑门窜,她赶忙将瓷碗放到桌上,扭过身子,大口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李良玉赶忙让丫头们端个铜盆来,她轻轻拍着盈袖的背,让盈袖吐得舒坦些。
忽然,李良玉秀眉一挑,看向满面愁容的赵嬷嬷笑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啊?”
盈袖大惊,刚准备说两句话,蓦地闻见了腥味,又开始呕酸水。
怀了?这么快吗?
“不是吧。”
赵嬷嬷从丫头手中接过温热的手巾把,帮盈袖擦嘴,冲李良玉笑道:“大夫每隔几天给她诊一回脉,也没说有喜。我估摸着是头上的伤还没好透,你忘了,当时她刚醒后,又晕又吐的,好几日才缓过来。”
“你说的有理。”
李良玉微微点头,笑道:“不过月份小,有时候是摸不出来脉的。为保险起见,先让他们小夫妻分开睡。”
说到这儿,李良玉眼里含着暧昧,看向赵嬷嬷:“你知道咱们那位爷的,一日都离不开他媳妇儿,便是午睡都舍不得放开手,这万一晚上没轻没重……老姐姐,他最听你的话了,今晚他回来后,你把他拉在一边,悄悄同他说。”
“只怕他又撒赖,不愿意呢。”
赵嬷嬷斜眼觑向盈袖,笑着打趣,妇人掐算着指头,道:“若是怀孕,现在得有一个多月了。哎,要是真有了,老爷不定得开心成什么样儿呢。对了丫头,你葵水来了没?除了恶心,还有没有其他症候?”
“哎呦,嬷嬷。”
盈袖臊得满脸通红。
她现在真的慌了,万一真有了,可怎么好……
“瞧,害羞了。”
赵嬷嬷笑着打趣。
正在此时,帘子被人从外头挑开。
青枝低着头走进来,依次给主子们福了一礼,她立在一旁,下巴往外头努了努,笑道:
“太太说她这几日身子不好,今儿早起又呕了几口血,头晕得紧。这不,将她身边伺候的老人刘妈妈打发了来,说下月荣国公大寿,势必要请咱们家大爷和奶奶的,届时肯定有许多贵人们赴宴,所以要紧着给奶奶教一教规矩。刘妈妈是太太的陪嫁丫头,入府十余年了,是最稳妥不过的老人儿。”
听见这话,赵嬷嬷脸登时拉了下来,冷笑了声,盯着自己指甲上涂的丹蔻,道:“太太还真是疼儿媳妇,头先没把通房丫头擩进来,如今又塞过来个老的,我看不用了,咱们大爷院儿里人手够用。”
李良玉抿了口茶,淡淡一笑,问盈袖:“你怎么看?”
“我是晚辈,自然要听婆母的。”
盈袖用帕子轻轻擦了下唇,没理会赵嬷嬷给她使眼色。
她让青枝把那刘妈妈请进来说话,不多时,从外头进来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中等身量,头上戴着支古银簪,穿着半旧的深褐色袄裙,大花眼,薄嘴唇,模样气质倒是与江氏有几分相似。
盈袖端起茶碗,抿了口,指尖轻轻抹着碗沿儿上的胭脂,淡淡一笑。
这陈府得脸的仆妇穿戴华贵,譬如李良玉和赵嬷嬷,乍一看就像官户家的娘子,可刘妈妈却这般……俭朴,可见江氏克扣底下人的银钱,不是空穴来风啊。
“老奴见过大奶奶。”
刘妈妈紧走几步上前来,屈膝给盈袖见了一礼,眉眼中颇有几分轻慢。
这妇人仗着自己是太太跟前的心腹,向来是看不起小门户出身的盈袖,瞧见李良玉在,赶忙行了个大礼,谄媚笑道:
“李姑姑也在呢。”
李良玉点头微笑,扭头看着盈袖,问道:“你准备怎么安排刘妈妈。”
“这……”
盈袖细细思量了片刻,让青枝搬来张小杌子,笑着叫刘妈妈坐。
“我刚嫁过来,好些事都不太懂,以后还要靠刘妈妈指点。”
“呦,大奶奶太谦虚了。”
刘妈妈赶忙又见了一礼,笑道:“太太也是关爱您,这才让老奴过来的,以后少不得要在您跟前聒噪。”
“是。”
盈袖颔首,笑道:“我院里有赵嬷嬷看管着,也不好把您支使到赵嬷嬷手下做事,荷欢、海月和青枝这些丫头们年轻,常干些洒扫粗活儿,说话又没轻重,没的得罪您,您也不必跟她们处。这么着吧,这些日子我同李姑姑学看账册,觉着姑姑实在劳累,您老多帮着点李姑姑,顺便一道教我,如何?”
刘妈妈一听这话,心狂跳不已,赶忙跪下给盈袖磕了个头。
“老婆子多谢奶奶抬举。”
开玩笑,李良玉掌的可是整个陈府内宅的大权,日后全要交给大奶奶的,若是现在就同大奶奶看账,以后岂不是也能如李良玉一般掌家了?
妇人偷摸朝上看了眼,暗暗嘲笑:白长了这么张好皮子,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看来是好拿捏的。
“老奴给奶奶说桩稀罕事。”
刘妈妈得了个好差,便开始奉承盈袖,自来熟地说起闲话。
“方才过来时,奴听见外头的小子们议论,说长宁侯家的亲戚在咱们府门口闹呢,是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拉了棺材来,还抱着个还不到百天的孩子,说咱们大爷逼死了她丈夫,她一定要大爷偿命。要不,老奴陪您去瞧瞧?”
“竟有这样的事。”
盈袖大惊,赶忙起身。
谁知还没走,就被李良玉给拽住了。
“你这老货也忒没规矩了,这种事也能在奶奶跟前聒噪?”
李良玉剜了眼刘妈妈,起身将盈袖按在椅子上,笑道:“爷们在外头做生意,难免得罪些人。今儿这家小厮腿瘸了,明儿那家管事跌跤了,隔三差五就有人来陈家讨说法,没什么稀罕的,左右有老爷处理,咱们内宅妇人管不着。”
说罢这话,李良玉厌烦地挥挥手,让刘妈妈赶紧下去。
等人走后,李良玉将燕窝端给盈袖,亲自喂盈袖吃了几口,转而,妇人拿起帕子,擦了下自己的手,轻笑了声,道:
“你可瞧见了,太太就给你安插过来这么个是非人。”
盈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赵嬷嬷就坐不住了,颇为责怪地瞅了眼她,嗔怪:
“你怎么还让那婆子看起账来了,大奶奶,你真糊涂了。”
说到这儿,赵嬷嬷四下看了圈,见没外人,凑到盈袖跟前,压低了声音:“太太手黑,她院里的账不干净,若是让她的心腹有机会沾惹咱们全府的银钱,怕是后患无穷,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决断了,也不说跟我们商量一下。”
“是我鲁莽了。”
盈袖没反驳,笑着将茶递给赵嬷嬷,道:“您别急,喝盏茶罢。”
赵嬷嬷本来还生气,一看见盈袖笑的温婉,美的跟朵娇花儿似的,十分的气也去了八七分。
妇人摇头笑笑,接过茶,叹了口气。
这丫头跟南淮是一样的,长得太好了,让人不忍心冲她发火。
“咦?”
李良玉忽然惊呼了声,她坐直了身子,秀眉微皱,看向波澜不惊的盈袖,笑着问:“瞧你这样子,好像早都知道太太院里的腌臜事?”
“嗯。”
盈袖点点头,莞尔浅笑:“先前看账本的时候,发现到不妥,开销似乎极大。今儿中午同南淮出去,略问了几句,他告诉了我原委,不让我管太太院里的事,说老爷自有分寸。”
说到这儿,盈袖抿唇一笑:“既然老爷有主意,我们做小辈的听话就是。”
“好,好。”
李良玉连说了两个好字,眼里满是赞赏。
“那,你是故意将刘氏放我跟前的?”
“太太的人,打不得也骂不得。”
盈袖笑了笑:“姑姑是老爷的人,让刘妈妈跟着您,相当于将她交给了老爷。”
李良玉挑眉一笑。
她先前还真小瞧了这丫头,瞧着温柔腼腆好欺负,一棍子打下去兴许都不出声,原来竟这般心细如发,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实在好。
不过也能想来,她到底是陈砚松的种,怎么可能是笨蛋。
想到此,李良玉看向盈袖平坦的小腹,笑道:“你这几日好生将养着,吃的药也先都停了,规矩以后也能学,就先别看账了,仔细费神,让那刘氏先跟着我,我自有决断。”
说到这儿,李良玉笑着看向刘嬷嬷,道:“我瞧着应该是有了,想来等月份再大些,就能诊出来了,这事咱们先按住,一点风声都不能走漏,便是大爷也不能告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5章 争吵
天已擦黑, 屋里掌上了灯。
盈袖坐在梳妆台前,从瓷盒里抠出点润肤膏子,细细地抹手。
今儿从玄虚观回来后, 与赵嬷嬷和李姑姑说了好一会子话, 大抵费了神,身上懒洋洋的, 直睡了一下午。
醒来后, 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李良玉安排着诊脉。
两个大夫轮流瞧,一个说没怀, 另一个说不确定, 现在月份太小, 得过段时间才能摸出来。
大夫前脚刚走, 老爷就派人送来了一颗东海夜明珠, 说是放在屋里, 能安神驱邪。
好么,整个小院里的嬷嬷丫头们都来瞧这稀罕物, 眼里满是羡慕, 众人议论纷纷, 说是这东海夜明珠全天下就两颗。
一颗魏王在十多年前孝敬给了太后,太后薨后, 珠子当成陪葬物,入了陵寝。
那第二颗就在陈家了,没成想竟给了大奶奶……
还记得当时那刘妈妈就侍立在她身后, 踮着脚尖瞅了眼夜明珠,愤愤不平地嘟囔了句:太太熬油似得熬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绝世珍品, 但愿老爷是真疼儿媳妇,别像唐明皇惦记杨贵妃,偷偷做出扒灰那样的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