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宁没出汗,就挽住了俞向安的手:“妈,今天吃什么?”
“你爷爷买了羊肉,今天吃羊肉煲,想吃肉夹馍吗?想吃就做一点。”
林亦宁不用思考:“要!”不要就是傻子。
吃完了饭,小孩子都去睡了,林厚朴叫了俞向安和林川柏小两口一起说话,对他要说的话,俞向安和林川柏的心里有数,林厚朴没有寒暄,直入正题:“之前说你辞职下海,现在怎么样了?”
俞向安:“很好。”
林厚朴叹了一口气,看到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他就知道了,不过是还想再亲口确认一遍:“真不想捧铁饭碗?你知道,做个体户不稳定的,指不定这样的好光景每两年就不见了。”
俞向安:“如果没有了,我另寻出路也容易。”
林厚朴:“行吧,那就这样。”随后他又单独找了林川柏,“你媳妇这样你就不会管管?”
林川柏:“她喜欢做什么就去做。”
林厚朴瞪眼:“夫纲不振!”
换成是他媳妇,才不会这样。
林川柏呵呵:“这叫互相尊重,做个体户不偷不抢的,哪里不行了,你瞧着,你儿媳妇以后的本事大着呢。”
林厚朴摇头:“我等着,你呢,怎么打算的?”
林川柏:“我毕业就跟我导师一起做实验,先这么着,以后再看。”
以后,指不定能有自己的实验室,那就幸福了。
林厚朴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想回来接我的班。”
林川柏:“我来这里也是要靠自己的,现在还能原位接替不成。”
“但是有我,你的路子会好走很多,你爸我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没有这个功绩,上面没人,难。”
林川柏明白他的遗憾:“小弟呢?”
“你弟弟?你倒是想得开。”他主动提了林天冬,林厚朴看他的眼神变了变。
林川柏:“……我不至于跟小孩子计较,人各有志,他要是想走这条路,你帮他顺理成章。”
林厚朴沉默了。
不至于跟小孩子计较,就是会跟大人计较的意思?
他们果然还有疙瘩。
林厚朴心里憋屈,算了算了,就跟爸说的一样,他别管太多,管太多,孩子不乐意,那有什么用,他还以为自己这里有点东西,孩子会愿意迁就几分,结果,不知道该说他有志气好,还是清高不懂事好。
他这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孩子,在我这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林川柏没有说话。
面上这样说,但是养在身边的,跟养在别处的,那肯定跟手指有长短一样。
他们两个说话是避开人的,说完了,恢复如常,笑着过起了年,现在大家伙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不禁止私人买卖之后,想要买些猪肉、家禽之类的方便了很多。
这个年,过得比以往都丰盛。
等到这个年过了,他们回了首都,火锅和卤味店重新开业,她加大了卤味批发,赚的钱更多了,看着自己的存款,俞向安准备收拾东西去南方特区的时候,她收到了噩耗,爷爷俞常有去世了。
匆匆收拾了东西,和俞向晏温如真带了孩子立刻买票回去。
*
俞满生过完一个让他扬眉吐气的年,重新回到特区没多久,就收到了这个噩耗,把支起的摊子交给其他人照看着,立马买票回去。
他离的近,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没有想到,爷爷会去的这么突然。
出门前,他还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让他有空多回家,怎么一转眼就去世了呢?
他去年才开始,今年正准备大干一场,怎么爷爷就走了,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今年有五十多个小伙子跟着他出去闯荡了,有他们大队的,有隔壁大队的,也有他舅舅那山疙瘩里的。
他成了头儿。
俞满生回想自己刚去到特区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他手上有些钱,不多,为了支起花销,他做过不少工作,他去给人刷盘子、搬货、打杂,后来他去建筑工地,起房子,这活他也会啊,又跟着打工身边偷学了点技能。
到了后面,他组织起乡亲,自己组织了一支建筑队,接起了单。
他自己就在砖厂里面干活,他还能不知道这房子该怎么建?
那些大的他心里没底,但是这些小的和中不溜秋的没问题,同时红星大队的小伙子多少都会一些,这就成了。
一开始的时候,这生意不容易,没口碑,只能接点小活,后来这边想要建房子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够用,从小活就接到了大活。
这一有了机会剩下来的机会就更多了。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寄工资、寄信、寄东西,家里的人渐渐的也没有那么反对、没有那么担心了。
人多势众这话不是假的,光是他们红星大队就有十多个小伙子,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就更让人放心了。
后来他表兄弟也来了,他妈那边也对他放心了。
俞满生想起了自己的娘家舅舅,他有七个舅舅!
而且不比他们这里有一个造纸厂还有一个砖窑,那边能够种植粮食的地方少,大家只能靠山吃山,很多时候都是用山里的山货来代替主粮,日子过得艰难。
舅舅,表兄弟也多,还都长得人高马大的,打猎是一把好手,干起活来一点也不赖,这么多个壮劳力抱团,这还能被人欺负?
俞满生在特区干得如火如荼。
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回去,附近的人都轰动了。
为了扬眉吐气,又因为挣到钱了,大家都花了不少钱置办东西。
他买了一台电视机回去。
其他人,有的买收音机,有的买手表,钱攒的不够多的,就买新衣服新鞋子。
为着这个阵仗,这个年过的都不安生,因为很多人找上门来,打听外面的情况,也有很多不甘心在这里一直待着,想跟着自己出去干。
俞满生回忆起来,自己多高兴啊。
只要人品好的,自己来者不拒。
要是人手多了,就更快做好,更快结算,就能去接更多的单,能赚更多的钱。
三个兄弟,大哥会烧砖,二哥考上了大专,没道理就自己一个窝囊。
他不高兴?
高兴。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俞满生只觉得后悔。
他这个年过的,根本没多少时间和爷爷奶奶他们相处,都在跟别人说话,说着他的风光。
俞满生想着想着,就在车上泪流满面,随即嚎啕大哭。
旁边的人听到他哭,叫着爷爷,也想到了什么,纷纷叹息。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
只能节哀。
俞常有没了是张菊花发现的,她发现的也晚。
老人上了年纪睡的比较少,张茶花通常很早起来,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醒了,就起来去厨房烧火,然后儿媳妇也起来了,一起做好了早饭,要吃早饭的时候,还没看到老头子出来,难得睡的晚了,她就叫人,但怎么叫都没反应。
她当时就觉得心里一咯噔,进房间去看,他的身体已经冷了,没了生息。
他在睡梦中没了。
老头子这一辈子前半辈子都在吃苦,后面二儿子出息了,这日就好过了,等到孙子辈的纷纷成材,还过上了享福的好日子,但是他怎么就不继续享福下去?
这好日子怎么就不多过几年?
俞常有这年纪没了,能说的上喜丧了,七十多岁,而且四世同堂,子孙还都出息,有工人、有干部、有老师,要说起来,他们红星大队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羡慕他现如今的好生活。
他没了的消息一传出去,就有那些支得起事的人来帮忙了。
该通知的通知,该准备的准备。
现在比起之前已经讲究一些排场的问题了,俞家的日子过得也好,要是不把牌面支起来,还难免会有闲话,觉得子孙不孝顺,所以对场面很用心,一样样的,都是按照老规矩办,还把张茶花养的一头半大的肥猪给宰了,本来这头猪是预备农忙的时候杀的。
现在就用在了丧事上面。
现在这时候天气还冷,能放几天,俞向晏俞向安他们也没耽误,所以回来的时候,还没出殡。
从火车上下来,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憔悴的很。
双胞胎他们这个年纪,也懵懂的知道不少事。
现在这是他们经历的,第一场来自亲人的死亡。
死亡,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听到他说话。
除了俞向安和俞向晏,俞满屋也从上海赶回来了。
独身一人。
这几年了,他和阮晨曦也没掰扯清楚。
不过就从她没跟着回来这点,他们两个,估摸着也没走到那一步。
俞青山一直都是一个比较内敛的人,很少有情绪的剧烈波动,但是在俞常有的丧事上,他没办法再保持以往的形象,和俞青保嚎啕大哭。
加上他的子孙、他的弟妹亲戚后辈,乌泱泱一片,全是哭声。
俞常有他这一辈活下来四个兄弟,两个妹妹,俞常有是大哥。
二弟俞常存,他的大儿子就是大队长俞顺稳。
三弟少年失踪。
四弟壮年夭折,留下一个儿子,也在红星大队,平平稳稳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