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安奄奄一息,却仍然一声未吭。
鹰钩鼻怒极反笑,他抽出匕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小瓶药葫。他将盖拧开,将里面的液体浇在刀刃上。
“师兄,不可,万万不可啊!”
其他几个人彻底傻眼。
鹰钩鼻视而不见,他再次拽起沈怀安的衣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鹰钩鼻阴冷地说,“这刀上的毒素取于幽谷秘境的幽冥巨蟒,毒素之强足以让修仙之人饱受折磨,甚至握不住水杯,是个极好的东西,也是我的宝贝儿。”
沈怀安的左眼已经难以睁开,他勉强抬起右眼眼睫,震惊地看向鹰钩鼻。
看到少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畏缩的神情,鹰钩鼻满意地大笑起来。
“如何?跪下求我我便放过你,不然就凭这毒素的后遗症,我可不敢确定会不会影响你的剑术,让你成为废人。”鹰钩鼻阴笑道,“就算高等级的修仙者可以自塑肉身,那也要修炼几百年之后——你可想好,是骨气重要还是你的未来重要。”
沈怀安的胸膛起伏着,他眼眸通红,死死地盯着鹰钩鼻。
过了几秒,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这是下定了决心,哪怕前途被毁,也不肯开口求饶了。
鹰钩鼻没想到沈怀安到了这一步还硬挺着不求人,随即,他恼羞成怒地笑了起来。
“好,好!既然你要自尊,我便成全你!”
他举起带着毒素的匕首,便欲向着沈怀安的右肩膀插去。
就在这时,两个黑影冲了出来,将鹰钩鼻撞翻在地,是那日的那两个乞丐。他们一边害怕得直叫,一边死死地压住鹰钩鼻。
与此同时,又有百姓奔了过来,性子鲁莽的直接动拳头揍了这几个弟子。
普通人和修仙者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沟壑,被揍的弟子丝毫不疼,他们反应过来,顿时动手反击,几个性子火爆的青年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另一边,鹰钩鼻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人全部震开,他毫发无损,只是样子狼狈。
他从地上爬起来,怒声道,“你们这些贱民,都不要命了吗!”
他要向着沈怀安走去,顿时沈怀安面前被其他百姓自发挡住,为首的便是刚刚的那个姑娘。眼含泪水地瞪视鹰钩鼻。
几个商贩老板来到这些居民身前,他们直接撩袍跪下,一边拱手作揖一边陪笑道,“几位仙长,您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做人留一线,这孩子还不到十五岁,没必要杀人……”
鹰钩鼻抽出剑,他一挥,顿时老板们和后面的百姓都瑟缩了一下。
“滚开,不然我杀了你们!”鹰钩鼻怒道。
这时,小巷另一边有脚步声响起,一队带刀衙役赶来,他们都抽出刀站在了老板们的前面,对着四人。
“这位仙长,若是要杀,那最好把我们都杀了。”带头的那个官兵皮肉不笑地冷冷说道,“你们修仙者一向讲究斩草除根,不是吗?”
“你——!”鹰钩鼻一梗。
天狗阁弟子只敢小打小闹,看到忽然来了几十个人,顿时都心生退缩之意,刚刚热血上头的鹰钩鼻也被冷水泼头,冷静了下来。
几个弟子你看看我看看你,都知道这事儿不能闹大了。
“师哥,走吧!”其中一个低声说。
鹰钩鼻热血不在,自然也不敢再动手。他不甘心地喘着气,过了一会,他向前走了几步,恶狠狠地盯着官差的眼睛。
“——你给我等着!”
山下突遭变故的时候,玄古山上还一无所知。
虞楚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去山脉侧峰的洞府里短暂闭关,隔绝外界感知,将自己的精神完全封闭于内部,内视体内周天,感知自己的修为和真气变化。
她过去是没这么精致的,但如今要教学生,又没有其他模本,只能从研究自己来得到经验,顺便也能探查自己修炼的效率如何。
虽然每次探查只需要几个小时,但怕孩子们等她,她还特地说了今晚自己不吃。
本来吃饭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虞楚再一睁眼,她打开自己的感知,便察觉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她返回主峰,便看到谷秋雨自己坐在桌边吃饭,旁边两个少年都不见身影。
“你两个师兄呢?”虞楚问。
谷秋雨抬起头,她说,“二师兄一直没回来,大师兄刚刚去找他了。”
虞楚点了点头,她在另一边坐下,心里却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沈怀安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外向傲气,但实际上还是个好孩子,他说了晚饭前回来,便绝对不会食言。
按理来说,一个修仙者又是武术奇才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心,可不知为何,虞楚就是安不下心来。
她的灵识笼罩的是整个玄古山脉,虞楚刚要开拓灵识向云城探去,便感觉到有二人穿越雾气进入山脉。
虞楚猛地站了起来,小谷看到她神色严肃,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是正值年轻的少年人,平日的心跳呼吸都非常稳定且响亮,听着便生机勃勃。
可现在,刚刚进入结界的两个心跳一个急促不已,一个非常虚弱。
虞楚一抬脚尖,便向着二人迎去。
顷刻之间她便来到徒弟面前,虞楚一抬起头,顿时心跳停了半拍。陆言卿背着沈怀安,沈怀安的头无力地靠在陆言卿的肩膀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黑色的衣袍上尽是大片大片干枯的血迹,血凝固的渣滓颗粒甚至蹭脏了陆言卿的衣袖。
陆言卿本来垂着眼眸,轻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表情,脚步已经踉踉跄跄。
他抬起头看到虞楚,神情的麻木顿时化为悲怆,他眼圈一红,背着沈怀安便双膝跪在地上。
“师尊!”陆言卿带着哭腔唤道。
第35章
时间回到天黑之前。
眼见着要到饭点了, 约定好这个时间回来的沈怀安却还没有消息,陆言卿端上饭菜,他看了眼天色, 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虑。
第一次让沈怀安一个人出门, 陆言卿还是不放心。
“小谷, 你先吃。”陆言卿看向坐在一边的小谷, 他嘱咐道,“如果师尊回来了, 便说我去山下找怀安,让她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师兄。”小谷乖乖地说。
陆言卿伸手摸了摸小谷的头,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山顶还有阳光,山下已经天色微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陆言卿一进入云城, 就觉得今日的云城格外令人感到压抑。
他来到城门口,站岗的官兵看到了他, 立刻彼此对了下目光, 其中一个士兵迈步向着他走来, 陆言卿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陆仙长, 您快去茶铺王掌柜那里吧。”一走近,云城官兵便低声道, “您的师弟出事了……”
陆言卿心中一紧。平日他对人总是温和有礼的,可这时也顾不上回话, 他脚步一点,便立刻向着茶铺的方向轻功飞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陆言卿便来到了茶铺面前。
他忽然从天而落,将正在扫地的小二吓了一跳。看清是陆言卿, 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陆仙长,你快进来吧,你师弟在里面。”小二一边领他往里走一边低声说,“伤的有点重,我们掌柜的和大夫都在里面……”
茶铺后面还有个小院,本来是给伙计住的和当库房堆东西的地方,店小二带陆言卿进了其中一个屋里。
本来小二还想说点什么,可他从没见过陆言卿的脸色那么可怕,也不敢多言语。
陆言卿一进屋,就看到屋内有许多人。几个平日相熟的掌柜都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陆言卿,老板们赶紧迎了过来。
“陆仙长,你的师弟在里面。”
陆言卿一言不发,他抿着嘴向着里屋走去。
推开门,浓重的血气便涌了过来。
陆言卿的思绪一顿,就这么怔怔地停住了脚步。他抬眼,眼前的场景让陆言卿血气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沈怀安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半边脸庞已经肿胀,嘴角大片淤血。他的上半身的衣服被大夫脱下,右肩膀血肉模糊,身上的擦伤轻伤不计其数,两个大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陆言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的大夫,身后的掌柜们也都看向他,一屋子中年人,竟然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面前不敢开口说话。
一向以温润谦和示人的陆言卿此刻气息冰冷,修仙者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恐惧的被压迫感。
陆言卿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在床边跪下。
他伸出手,手指都在轻颤,探测沈怀安的受伤情况。
沈怀安肋骨、锁骨、手臂等地方多处骨折骨裂,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心脏的跳动都十分微弱。
还有他的右肩膀上,不知为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并且伤口发黑,似有中毒之相。
能让修仙者中毒的毒素,必然是不一般的。陆言卿立刻伸指点住沈怀安肩膀附近的身体脉络,以免毒素向着全身蔓延。
在这毒面前,似乎沈怀安这全身的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陆言卿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沈怀安,他并未回头,只是轻声开口,“发生了什么?”
似乎随着陆言卿开口说话,才将他身后站着的那些掌柜和大夫们的哑穴解开。
顿时,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刚刚的经过。
“这天狗阁在云城作恶多端许久,只不过之前是偶尔索要钱财,光明正大吃霸王餐,随便拿东西。可大家都在忍耐,怕惹上事端。可是今天,今天这天狗阁弟子实在太过分了!”
“是啊,他们之前要打死小赵,这次又要轻薄姑娘,要不是遇到了小沈仙长,那李姑娘今日就要受苦了!”
“我们听那李姑娘说,她怕出事,跑出来立刻就去寻人了。典当铺家的小孩子先跑到那小巷里,听天狗阁的人说公平起见要公平对决,后来他们打不过小沈仙长,就阴了他……”
“……他们打得太惨了,大家是想去救的,可我们真的害怕。我听到那天狗阁的弟子说求饶就放过他,可小沈仙长骨子太硬,他被打成那个样子,愣是一声未吭,也不求饶。他年纪这么小,可真是个汉子啊。”
听着掌柜们絮絮叨叨的讲述,陆言卿抵在床边的手便捏紧成拳,手背上筋脉暴起。
“后来为首的那个人说什么要用毒刃毁了他的手,让小仙长求饶。我们都急死了,小沈仙长还是一言不发。大家实在怕他出事,这才冲了上去,赶走了那几个无赖。”
说到这里,屋里的几个男人都跪了下去。
“陆仙长,我们愧对于你啊!”王掌柜哽咽道,“你们师兄弟平日对我们云城百姓多有照拂,可是这紧要关头,我们却眼睁睁看着小沈仙长受苦,我们,我们真的……真的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