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说话的时候,总不会有太多表情,反而极为的认真,不管说的是什么都叫人忍不住想相信。
“臣见一个寡居妇人生活不易,自打有了梅林后,臣便照拂了几次,那妇人也是能干的,一人撑起梅林,近年来,需要臣照拂的地方便少了,臣此次来京,便顺道去瞧了瞧。喝了几次梅花酿。”
他娓娓道来,末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雒妃道,“那梅花酿不错,昨晚臣给公主带了一坛,公主贪杯,竟是喝醉了。”
正在用一乳鸽细丝肉的雒妃动作一顿,她抬头,粉嫩的唇上还沾染了点滴的酱汁,眉眼茫然,凭的多了几分单纯的娇憨来。
皇帝与秦寿皆莞尔一笑。
雒妃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肉丝,揩了揩嘴角才道,“要蜜蜜说,梅林的东家可比梅花酿醉人,驸马不是最有体会?”
这话一落,秦寿凤眼深邃,带出高深莫测来。
皇帝转头呵斥道,“蜜蜜,怎的还是如此任性,那样的话是你能说的么?”
说完,他又转头对秦寿道,“蜜蜜让朕与太后宠坏了,性子比较任性,好在不会有坏心,驸马当多体谅一些。”
秦寿并不介怀,他还抬手夹了块鱼肚腹的肉。剔了鱼刺,这才放在干净的小碟子里,示意宫娥送到雒妃那边去,“臣爱护且不及,哪里会计较这些,圣人当宽心才是。”
皇帝眼见着秦寿与雒妃夹菜,自家妹子根本不吃,嫌弃地推一边,他就微微皱起眉头,尔后当没看见,与秦寿说起其他,“既然那梅林东家的夫君是为大殷而牺牲,朕理当有所封赏才是。”
他当即吩咐下去,“传朕旨意,封梅林梅花酿为贡酒,梅林东家性贞节贤淑,册为贞淑夫人,御赐贞节牌坊。”
秦寿嘴角微勾,敛眸道,“臣替袍泽家眷,叩谢圣人封赏。”
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转而将面前那盘清炖蟹粉狮子头送到雒妃面前,“蜜蜜,多用点。”
雒妃不与自家兄长客气,她全盘笑纳,心里再是明白不过皇帝哥哥封赏梅娘的用意。
这样的维护,让她眼眶微微泛酸,她赶紧低头,一径用着小碟子里的菜。
第119章 皇帝:凤家儿郎可适公主
皇帝封赏了梅林梅娘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在京城传开了。
待雒妃与秦寿回到公主府,她就见梅娘站在府门外,似有踟蹰不安。
雒妃搭着首阳的手下了金辂车,她带着自个的人与梅娘擦肩而过,秦寿随后下来,见四下无人,这才走到梅娘面前。
梅娘忽的就红了眼眶,她揪着帕子,期期艾艾的喊道。“王爷……”
秦寿面无表情,眉梢冷硬,他定定看着梅娘,好一会才泠泠然道,“梅娘,昨晚你逾越了。”
昨晚他听了雒妃的话,歇息在朱鸾殿偏殿,才初初睡下,就听闻正殿有动静,他以为是雒妃,便不曾理会。
哪知,转过二十四幅的屏风,出现的人却是被盛装打扮过的梅娘。
若如此,他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梅娘接下来却面带羞赧,二话不说退了纱衣,还道,“王爷,是公主让小妇人过来的,说是伺候王爷……”
她若无心,雒妃再是有意。她又岂会这样顺从。
只能道是本就心怀旖思,才不过顺水推舟。
他自问平素就只是照拂,并未做出过旁的暗示与留恋,那梅花酿也就是看在袍泽的份上,多喝了几次罢了。不然以他喝惯沙场烈酒的习性,哪里会喝那等软绵绵毫无后劲的清酒。
盖因无情,自然无怒。
是以,他气恼的唯有雒妃罢了。
“圣人感念你夫君的卫国牺牲,已将梅花酿钦点为御前贡酒,册封你为贞淑夫人,并一道贞节牌坊。”秦寿淡淡道来,语调平澜无波。
然而这样的赏赐,与梅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睁大了秋水剪瞳,震惊地望着秦寿,似乎难以置信。
秦寿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有了圣人的钦赐,日后想来也不会有宵小之辈到再到梅林闹事,本王对你夫君也算是能有个交代,日后……”
他顿了顿,瞧着梅娘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来,哀怨又楚楚,“好自为之。”
话落。他抬脚错身离开,没有半分的不舍,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王爷,”梅娘快手一步,拉住他衣袖角,“贞淑夫人,贞节牌坊,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有这封号与牌坊,她日后自是不能再二嫁他人,只能一辈子给亡夫守节。外道是美名远扬,可实际她自个才晓得其中的苦楚。
秦寿拂袖,掀开她,站在公主府台阶上转身冷冷看着她,居高临下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自然是的,你夫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有你今日这样安然的日子可过,他用性命给你换的这些殊荣,日后,你也应该为他守着回报恩情。”
梅娘怔忡,她望着秦寿那张脸,分明熟悉,也时常思念入梦。可今日这样的薄凉无情,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整个人像是坠入冰天雪地里,骨头缝里都带出寒气来,“王爷……”
秦寿却不再与她纠缠,转身径直入府,连一根幻灭的稻草都不给她。
她此刻恨自己的自作多情,往日里他安静饮酒,并与她温言细语的闲谈,致她一腔错付,原来不过都是看在她亡夫的救命之恩上。不然,她于他,同路人无异。
她也怨他的无情,这样寡情薄凉的,活该一世孤寂。
实在瞧不见秦寿的影子了,梅娘这才转身,她捻起袖子擦了擦眼尾,一步一步往京西梅林的方向去。
从此以后,她晓得,他是再不会过来梅林了。
这厢雒妃回了洛神阁,她让绀香研墨,翻了帖子出来亲自动手。
她回京城,也算有些时日了,怎么也要邀高门女眷出来一叙不是,而之于司马皇后的事,她也不急,预备着宴饮那日打听打听。
秦寿倚在门口,瞧着雒妃敛袖泼墨,好一会才问道,“公主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