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无所谓地自顾自坐下,倒了盏茶来喝才道,“马车过不去,就骑马,十二蜀道,也不是整个都必须走路过去的。”
雒妃瞥了他一眼,“只能如此。”
不过,转瞬她就忧心起蜀南里的朱雀军来,这一批的朱雀却是比京郊的要多说,少说也是有五万之数,这十二蜀道进出这样艰难,她收拢了大军后,还不知要如何出蜀。
秦寿哪里会不晓得雒妃的想法,他嗤笑一声,“当初是如何进蜀的,往后便一应照着出蜀便是,这又有何难的?”
他说完这话。又道,“九州要同公主说的是,有商贾之人在谈论,近日蜀南天气难得晴好,想趁着这时候赶紧进蜀,不然过些时候雷雨肆虐,怕是要在石门关等上好些时日,待十二蜀道不湿滑了之后才能启程。”
雒妃想也不想,当即决定,“明日就进蜀。”
她倒是等的起,可蜀南的朱雀军怕是不能再等了。
一行人当天晚上就开始处理行囊,马车该寄放的寄放,不宜带的物什也弃了,不够的马匹赶紧置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雒妃等人就已经出了石门关。
一路上,不时能见商队像溪流汇入海河一样,跟着进蜀的人越来越多,雒妃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侍卫围拢在中间,加之她一身显贵,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故而也没谁不知趣的凑上来。
秦寿走在前面探路。时不时从经过的商贾那打探一些消息,他觉得有用的,便让跟在他后头的顾侍卫传给雒妃知道。
这样走了半日,终于踏进十二蜀道的第一条子午道,雒妃当即就懵了,那小道或沿河岸而建,不然就是在干涸的河床上,且她一仰头,就见半山腰那用几块木头随意搭成的阶梯,不要说是骑马,就是让她走路上去,估计都困难。
显然不仅雒妃身边的宫娥想到了这点,连顾侍卫都瞧出来了,旁的人还能下马慢慢的腾挪,可雒妃,这样娇娇的公主,平地走路都少,更何况是这样的小道。
秦寿暗自叹气,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顾侍卫,转身就朝后,往雒妃那边去,到她面前,他仰头冲马背上的公主道,“下来。”
雒妃自来就有眼色,她听话的下了马背,将马同样交给鸣蜩。
秦寿一撩袍,在她身前微微蹲下,冷冷道了句,“上来。”
雒妃盯着他后背,颇有踹他一脚的意动,但她还是乖乖地覆上去,双手牢牢地环住他脖子。
秦寿将人背起来后,这才下令道,“跟上了。”
他一人当先,背着雒妃,脚下生风,在山涧小径上,如履平地。
雒妃半点都没被颠簸到,她偶尔朝往外望一眼,当即就让不过寸宽的木头小径给吓的身子一僵。
秦寿似乎有所察觉,他轻拍搂着她的大腿。侧头低声道,“别往下看,困乏了就先睡会。”
雒妃低低应了声,她伏在他肩头,小心避开他的鸦发,鼻尖尽是秦寿身上泠泠清清的青草根味,十分好闻。
她哪里是睡得着的。就那样睁着眸子看远处陡崖峭壁的山水,好半天,她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小声问道,“秦九州,你还想当皇帝么?”
秦寿脚步一顿,但只一瞬间。他很快又继续前行。
雒妃其实觉得,目下这样看似处处都在帮衬她的秦寿,不过也是想多沾染一些京城权势,为日后能更方便的窃夺息氏江山。
那个位置,又有谁会是不想要的呢?
所以,终究有一天,她还是会和他兵戎相见,分个高低成败当可罢休。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微发暗,雒妃又问,“秦九州,你还会再杀我一次吗?”
她虽是问了,可也没指望能有答案,哪知秦寿竟然回道,“不会。”
说不清心里是何情绪,雒妃良久才应了声。
日落西山之际,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走出子午道,余晖金黄,但吸一口气,还是能感觉到蜀南的潮湿。
蜀南十二道,十二道相连,中途是没有可歇脚的小镇村落,往日商贾来往频繁,便在道与道之间垒起了可暂且休息的平坦之地。
那空地不大,恰在陡崖最高处,四周古树阴翳,很是清凉,有商贾陆续上来,若有相识的,便三三两两将扛的货物堆放在一起挡风,待夜色来临之际,随便对付点干粮,然后几个人挨着挤在一起,粗粗打个盹就算了事。
雒妃一行人,几乎不用她吩咐,侍卫便自发地撑起了帐篷。盖因此处狭长,便紧挨着搭了三顶帐篷,随后首阳等人还拿出锅铲,建灶做饭。
不大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就在整个陡崖空地上蔓延开来,嗅到味的人无一不侧目望过去,但一见着那十来个腰挎利剑的侍卫,便熄了搭讪的心思。
雒妃一上到顶,就进了帐篷,她倒是不累,但整个人还是神色恹恹,不太有精神,首阳劝着她多用了点热汤,又服侍她躺好了。这才将多做的那份饭菜送予秦寿去。
毕竟不管如何,驸马也是背了公主一整天,且多半之后的十二蜀道,还要背下去。
她觉得还是要对驸马好一些,驸马才能多多照顾公主。
那饭菜,自然还是以雒妃的名义送的,然后在秦寿清淡淡的目光中,首阳脸不红心不跳的乱扯道,“公主说,今个辛苦驸马了,驸马的心意,公主都晓得。”
秦寿哪里会信,不过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就拿起竹箸,用了起来。
首阳嘴角含笑,让秦寿慢用,自行退了出去,然后想着公主定然还没睡着,便回帐跟雒妃说,“今晚公主用的不多,婢子想着今个驸马怎么也是背了公主一整天,婢子便擅自将公主剩下的饭菜送了过去,驸马很是欢喜的用了。”
雒妃将前些时日没看完的兵书摸着在继续看,听闻首阳的话,她偏头嗤笑了声,“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姑姑是从哪里看出欢喜来的?”
这话让首阳一噎,她怎么回答都不好,遂讪笑几声,“婢子还不是揣测的。”
雒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看自个的书。
首阳心头警醒,暗自告诫自个,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在公主面前提及的好。
是夜,秦寿回帐的时候。雒妃已经睡熟了,她手里还捏着那兵书,人歪歪地躺在锦被里,因着压着软枕,唇珠微微上翘,就露出让人垂涎的粉色唇肉来。
秦寿坐榻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抽了她的兵书,见她正看到兵不厌诈这一节,往前翻了翻,还能见到她做的批注,特别是美人计那页,簪花小楷的字,硬是写了满满的两排。
他凑近细看,原是她将那晚的事给记了下来,末了还着重提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从今以后见着那等貌美好看的,无论男女,都要远着。
秦寿哭笑不得,他寻了笔墨出来,在她字迹下面又提了些自己的见解,并从头开始,每一页,在晦涩的地方写上解释,并注下他的想法,写至兴处,延展开来又是洋洋洒洒的一小篇。
一本兵书注解完,已接近丑时,秦寿收拾了笔墨,这才合衣挨着雒妃,眯眼躺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