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毕竟不比现代的汽车,做得再考究都还是避免不了颠簸,薛云舟被颠了几下,渐渐有些转醒,勉力睁开双眼抬起头,正巧对上贺渊沉沉的眸子,迷茫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二哥,眼睛顿时弯起来,冲他呵呵傻笑两声。
贺渊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一圈,搂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醒了?”
薛云舟点点头,笑容突然僵了一下:“我中毒了!”
贺渊:“……”
薛云舟一紧张,人顿时清醒了几分,抓着他胳膊问:“你没中毒吧?”
贺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喝酒了。”
薛云舟努力回想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我记得你好像没喝,那就没事了。”
贺渊不知道该因为他在意自己而心生感动,还是该为了他这种乌龙表示无语,只好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中毒,只是喝醉了。”
“怎么可能,我酒量那么好。”薛云舟切了一声,很快又睡意来袭,因为神智有些不清醒,莫名的胆肥了不少,后背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自认为很舒服的位置,很满足地弯了弯嘴角,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贺渊呼吸微滞,下颌抵着他鬓角,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低头,嘴唇在那里轻轻碰了碰,本想点到即止,没想到这一碰却激起了心底深处的渴望,忍不住又微微往下亲了亲,感受到他额角的温热,心弦骤紧,忙及时刹住,撇开头看向一旁。
马车没多久就赶回了王府,贺渊又将薛云舟打横抱下来,一路都没松手,直接将他送回了后面的小院。
余庆今天没跟着出去,乍然看到王妃躺在王爷怀里回来了,吓一大跳,随即暗暗惊喜,忙红光满面地跑去铺床,铺完了又乐颠颠出去打水。
贺渊将薛云舟放到床上,将他的鞋脱了,正伸出手去准备给他脱外衫,他却咂咂嘴翻个身,滚到床里面去了。
贺渊双手落空,只好抬起一条腿,膝盖撑到床上,探过身去解他的腰带,解完腰带又给他脱衣,这么一折腾,把人给折腾醒了。
薛云舟费力地掀起眼帘,一脸醉意地盯着他看,好半天都不转眼。
贺渊手上的动作顿住。
薛云舟上辈子交了一堆酒肉朋友,几乎拿酒当茶喝,从来没有喝醉过,如今换了具身体,恐怕是因为原主不胜酒力,才喝了几口就醉成这样。贺渊以为他那种性格喝醉了酒必定要撒酒疯的,没想到却异常安静,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酒品好得出奇,而像现在这样半醒时醉眼朦胧的样子,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想过。
贺渊目光深深地望进那双因喝醉酒而雾气弥漫的黑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那双眸子里透出几分痴迷来,他就像受到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往那色泽浅淡却异常水润的唇靠过去。
薛云舟本就觉得晕,此时更晕了,在他渐渐欺近时心里涌起强烈的渴望,下意识慢慢闭上双眼,甚至极细微地嘟了嘟嘴,只是他完全不了解这具身体的酒量,眼睛一闭就又被睡意笼罩了,脑子瞬间变得不清不楚。
贺渊贴上他的唇,还没来得及尝到滋味,下一刻就被拍了一巴掌。
“啪——”
薛云舟的五指山不轻不重地盖在他脸上,又无力地滑下去,嘴里轻声咕哝:“怎么有蚊子……”
贺渊:“……”
感觉到门口有动静,贺渊回头,见余庆正端着脸盆鬼鬼祟祟地往外退,看那紧张的神色,显然是将刚才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贺渊脸色僵了一瞬,道:“把水端进来吧。”
余庆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连忙战战兢兢地把水送进去,半声都不敢吭,更不敢抬头。
贺渊道:“你可以出去了。”
余庆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后退至门口,一转身逃命似地冲了出去,跑到院子里为薛云舟求神拜菩萨。
王爷求欢被拒,定然要恼了王妃了。王妃无端端把自己灌醉做什么?难得王爷愿意宠幸,他不好好争惜也就罢了,怎么还还手呢?不过王妃毕竟出身侯门,又是王爷的正妻,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此时贺渊已经脱了自己的外衫,正撸袖子给薛云舟洗脸擦手,这一幕若是让旁人看到,恐怕又要惊掉一地眼珠子。
他把薛云舟拾掇好,扔了帕子准备给他盖被子,薛云舟却抬起手胡乱抓了一把,抓到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身上拉。
贺渊猝不及防之下胳膊被拉倒他胸口,便顺势俯下身去,撑在他上方看着他:“洲洲?”
薛云舟又拽着他胳膊拉了拉,没拉得动,很不满地皱了皱眉,手又胡乱抓了几把,抓到他的衣襟就想往里甩。
贺渊不明所以,刚想把自己的衣襟解救出来就听他咕哝:“这被子怎么拉不动?”
贺渊:“……”
薛云舟脱了外衫,稍微有点凉,隐约觉得贺渊是个火炉,就想往他身边凑凑。
贺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干脆拉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接着就发现已近黄昏,而他中饭还没吃,不由有些无奈。
薛云舟此时终于觉得暖和了,满意地朝他怀里拱了拱,手脚大大拉拉往他身上一搭,咂咂嘴又陷入沉睡。
贺渊垂眼看着他,饥饿感更甚。
☆、第18章 急报
天色渐暗,余庆踮着脚尖走到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贺渊也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不过没有贺渊的命令,他不敢敲门打扰,只好冲廊檐下端着盘子送饭的几名下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自己则站在外面守着准备随时候命。
才站了没多久,就见何良才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余庆连忙迎上去,笑道:“何总管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这会儿想必已经歇下了。”
何良才此刻面色凝重,神情也有些焦急,听到他的话不由诧异了一下:“王爷在这里歇下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余庆替主子高兴,脸上难免就露出几分喜色来:“是,王妃喝醉了,王爷在里面陪着呢。”
何良才“嗨”了一声:“怎么这会儿歇下了,前面有要紧事呢。”
余庆忙问道:“要不,小的去问问?”
何良才想了想,有点为难,他跟了王爷那么多年,虽然王爷从不在侍妾那里过夜,可偶尔也会找他们伺候几回,每回都是将自己打发得远远的,不准任何人打扰,就算天塌了他也不敢去敲门呐。虽然最近王爷看上去性子好了许多,可他还是没那个胆子,万一惹恼了……
他在这边思来想去,屋内贺渊已经睁开了眼。
他一向睡得浅,现在又躺在薛云舟身边,更是不容易睡着了,好不容易眯上了眼,又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想着要是没有急事估计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便将薛云舟的胳膊和腿轻轻从自己身上拿开,起身将外衫穿上,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余庆与何良才听到动静惊了一下,正要下跪请罪,就听贺渊低声问:“什么事?”
何良才偷偷松了口气,忙上前两步,小声且急切地回答道:“王爷,前面有急报,信使此时正在书房候着呢。”
贺渊“嗯”了一声,对余庆道:“王妃若是醒了,给他做些吃的。”
余庆连忙应是,心里偷乐:这些都是他的本分,竟然还要王爷亲自吩咐,看来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份量极重啊!
贺渊赶到书房时,何良才又十分周到地命人去准备了些吃的送过来,贺渊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一看那信使呈上来的是八百里加急,眉目间立刻凝重起来。
信上寥寥数字,却道出了事情的紧急:北方突利连夜偷袭,绕过了他的封地青州,往中原攻打过来。
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这种时候也往往是草原民族蠢蠢欲动的时候,他知道西北有自己的人在镇守,心里也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突利竟然这么快就行动,而且宁愿选择绕远路。
“青州如何了?”
“回禀王爷,青州目前无碍,赵将军继续原地镇守,李将军已经派大军去追截敌军了。”
赵将军、李将军是原摄政王的心腹,平时替他坐镇封地,要紧时可以做横在突利面前的拦路虎,也正因有这两人在,突利这些年才一直有所忌惮,不敢大肆侵扰。
这些贺渊都是通过书房里的各种机密文件了解到的,自然也就知道这两位将军的重要性,不过单凭李将军率军去追截,恐怕胜算不大,朝廷这边必须要搬救兵与之前后夹击。
不过突利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贺渊来不及多想,立即换了身衣裳赶去皇宫面圣。虽然他手握实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明面上的功夫始终都要在皇帝面前走个过场。
皇帝贺桢听说突利打过来了,当场就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抓着贺渊的衣摆:“皇叔父,快派人前去迎敌!不能让他们攻入京城!”
“臣此番前来,正是要向皇上讨个旨意。”
贺桢连忙点头,又问他圣旨写些什么。
贺渊朝他看了一眼,深深觉得这个皇帝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无用,懂不懂治国倒是不一定,但在权谋上即便不是很擅长,也一定不是草包,不然前摄政王也不会三番四次受到暗杀。就算他不懂权谋,也一定十分渴望实权,而且身边有人替他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比如薛冲。
面对他隐含探究的目光,贺桢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恭敬道:“皇叔父心中可有合适的迎战人选?”
“皇叔父”比“皇叔”更具分量,贺渊自然知道他在示弱,也就顺势将自己想好的旨意大致说了。
贺桢乖乖按照他的意思拟旨,这道圣旨最后还得盖上贺渊的印章才算有效。
京城的百姓还沉浸在睡梦中,圣旨已经连夜发出,朝廷百官更是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大事,没人敢不放在心上。
贺渊从皇宫出来时尚未天亮,他趁着夜色赶回王府,屁股还没坐热,外面又来了一份急报。
看着来人惊惶焦急的脸色,他皱了皱眉,毕竟来的时间还不长,想要全面了解这个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比突利进攻中原更重要更紧急。
他放下从薛家拿来的那封血书,问:“什么事?”
“回禀王爷,西南有大军往这里攻打过来了。”
贺渊心中疑惑,抬眼朝他看了看:“西南哪里来的大军?”
那人怕说出来的话惹恼了他,战战兢兢道:“是……是有人自立为王,说要推翻朝政……”
贺渊眉梢微抬,心道难怪这人紧张,这消息对土生土长的摄政王本人来说,恐怕的确比突利进攻更让他愤怒。
那人见贺渊面上不露喜怒,虽然心里仍然七上八下的,可到底没有之前紧张了。
贺渊又接过他送来的急报看了看,只好再入一次皇宫,等第二道旨意送出京城的时候,已近黎明时分。
马车沿着街道在薄雾中穿行,贺渊沿途看着两旁若隐若现的大小门户,也不知这里还能安宁多久,不由庆幸他穿来这里不是孤身一人。
再次回到王府,贺渊问了一下薛云舟的情况,知道他夜里迷迷糊糊喝了点水又睡了,到现在还没醒,也就没有过去打扰,直接去了书房,这才有时间去关注薛家的事。
拿出血书,贺渊将内容仔仔细细看了。
若里面所写属实,那薛广当年也的确死得太冤。
那时他已经打了胜仗,却在半途遭遇埋伏被追到悬崖边,最后关头双方距离极近,他自然看清了对方首领的面貌,那首领他曾见过数面,正是薛冲身边的人。
或许是对方见他已无生路,便痛快地让他做个明白鬼,告诉他此事正是薛冲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后自己能承袭爵位。
薛广大怒,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战到最后,落得孤身一人,最后愤而跳崖自尽,没想到半途却被一棵伸出来的大树阻住了降势,滚落到悬崖中间的一处浅洞中。
薛广已受了重伤,想要靠一己之力爬上悬崖绝无可能,想要大声呼救也不一定能让上面的人听到,更何况这种地方平时人迹罕至。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自救,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力竭之后心生绝望,便撕了衣裳写下这封血书。
可见他即便不指望自己能活着出去,也还是对揭露薛冲险恶用心抱着极大的希望。
只是这血书虽然痛陈薛冲的阴险狡诈,却当真只能算是一面之词,贺渊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能做什么。
而这时薛云舟终于醒了,他头一次尝到了宿醉的滋味,头痛不已,隐约记得自己当时还以为是中毒了,二哥却告诉他只是喝醉了酒。
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这么海量,穿过来竟然成了半杯倒,心里郁卒得不行,正扶着脑袋发呆时,猛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好像是靠在二哥胸口的,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余庆!”
余庆急忙打开门跑了进来:“王妃,您醒啦?”之后发现他一脸激动,不由愣了愣。
薛云舟轻咳一声缓了缓飘在半空的心情:“我饿了。”
“王妃稍等,小的这就叫人将早膳送过来。”说着忙跑出去吩咐,又让人打了水来给他漱口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