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坐在众皇子堆里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玄天夜突然起了身,看着那跪在场中间妇人瞪大了眼睛,面上难掩惊讶之色。
皇后娘娘看着玄天夜纳闷地问:“夜儿这是干什么?看到自家媳妇儿怎的惊讶成这般?”
一听皇后这话,人们才反应过来,这妇人竟是襄王妃?可不是说襄王妃是个病秧子,连床榻都下不来么?这人哪有一点生病的模样?
玄天夜也是这个想法!他自己媳妇儿是个什么身体他自然最是清楚,更何况这病多半还是他给弄出来的。那日皇后突然宣她进宫,虽然也说了要找宫里的太医给调理调理身子,可玄天夜根本就不认为宫里那些废太医能真的治好。就算稍有起色,人也不可能在皇宫住一辈子,只要不完全治好,他总有办法让这女人再站不起来。
然而眼下是什么情况?
这女人不但站起来了,而且面色红润,气脉平稳,行动自如,一俯一跪间也不见气喘,这分明就跟生病二字不沾边儿。
他想不明白,才进宫几日光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女人一下子就变成这般?
“起来吧!你大病初愈,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天武开了口,将襄王妃请了起来,又看了眼玄天夜道:“怎么,你母后问话没听见?”
玄天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几步冲着皇后行礼:“母后莫怪,儿臣是太惊讶了,这才失了言行。柏如病了这么些年,儿臣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这般模样。”
皇后点了点头,“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玄天夜眉心微皱,有些不耐烦,“儿臣自然是高兴的。”皇后一生无子,这些皇子都不是她亲生的,对她也就没有对真正的母亲那样的感情。像玄天夜这样的人,最多也就能保证表面上都过得去,要让他再多几分耐心,是有些难的。好在皇后平日里也不招人烦,话少,事也少,但这一次,却是她下的旨将襄王妃给宣进宫来,玄天夜心里的气自然要记到她的头上。
皇后不傻,玄天夜的敷衍和厌烦全被她看在眼里,但却并不在意,更是追了一句道:“是么?本宫瞅着可不怎么像。”然后偏了头去问天武:“皇上看呢?”
皇上跟皇后是一伙的——“朕看着也不像。”
玄天夜脸上的怒气更甚。
“说起来,夜儿,此番你可是要好好感谢你九弟妹的。”天武笑着道:“要不是有姚家后人妙后回春,你媳妇儿的病怎么能好得这样快!你自己算算,从她病了那日起,一直到后来重得连门都出不了,这都几年了?朕听说你在外不停的寻访名医,却还是没见丝毫起色。”
凤瑾元就觉得这皇上说话太不给人留面子了,他还站在这里呢,怎么老是口口声声的姚家后人姚家后人?之前还硬生生地把姚氏掰回了他的正妻之位,怎的一转眼就与他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可不敢跟皇上置气,只有低着头默默听着的份儿。
而玄天夜这时才明白,为何襄王妃这么快就好了,原来竟是凤羽珩!
他扭头往凤羽珩那处看去,早就听闻凤家二小姐的医术并不差于当年的神医姚显,她才十二岁,可见这小姑娘若是再长大些,医术会达到一个多么可怕的境界。他原本还不信外头的传言,可天武都说了,襄王妃的病是她治好的,那样的病、他亲自换的药都能给治好,凤羽珩的医术他想不信都不行了。
“弟妹妙手,本王早有耳闻,今日能得弟妹出手救治王妃的顽疾,本王感激不尽。”他是个聪明人,这事摆明了就是皇上皇后跟凤羽珩合伙干的。他有心想要凤沉鱼的事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却没想到他们居然选择了用这种方法来阻止他续妃。不过也好,以如今凤家的形势,那凤沉鱼到底还能不能要,真是两说。“弟妹大恩,本王没齿难忘。”最后一句话,到是真切了几分。
凤羽珩挑唇轻笑,“三哥既叫我一声弟妹,那便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玄天夜抬头看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在她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谁都无法琢磨的神秘,就像她怀里抱着的那只猫。
“三哥。”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来,玄天夜一阵头大,他听得出,是他那个最难搞定的弟弟,玄天冥。“我们家珩珩把你媳妇治好了,你都没点表示的?”
这是来要东西了!
玄天夜赶紧道:“自然要感谢弟妹。”再想想,送点什么呢?
还没等他想好,玄天冥又主动开口了:“我们家珩珩不太喜欢那些女儿家小里小气的东西,听说三哥手里有个玉矿,不知道舍不舍得拿出来做为酬谢?”
“当然舍得!”抢在玄天夜之前,襄王妃把话给接了过来,“九弟说得哪里话,我与你三哥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下来恩爱如初。弟妹治好了我的大病,别说是要个玉矿,就算是把襄王府要去,你三哥都不会眨一眨眼的。王爷,您说是吧?”
玄天夜气得太阳穴都蹦起了青筋,玉矿,玄天冥居然开口要他的玉矿?他的王妃这样轻易就答应了?
难以置信地看向襄王妃,就见襄王妃一幅不解的模样回看他:“王爷何以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您不愿意?”
天武这时也开了口道:“夜儿,父皇从小就教导你们受恩不忘,滴水恩当涌泉报,你都忘了么?”
玄天夜站在当场,一动不动,只一个劲地喘着粗气,面上怒气几乎达到了一个顶点,人人都觉得这时若是再有人刺激他一下,这三皇子就要爆发了。
可到底是从小练就了一番隐忍之功,常年的沉寂也让他有了绝对理智清醒的头脑。
玄天夜很快便反应过来,治好襄王妃,皇上的目的可不只是阻止他迎娶凤沉鱼,只怕这最终的日的是想要他的命脉啊!
人人皆知三皇子玄天夜数年前得了一个玉矿,就在岫州的山里。只是当时并没有开采出太多的成玉来,到是开采的费用比玉本身还要贵出许多。老皇上可能觉得没啥油水,就把那玉矿大方地送给了玄天夜。
玄天夜为此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暗道眼前的困难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利益,他早已请人看过,那片矿山极大,只要开采好了,将会有惊人的玉量产出,至少五十年内都不会被开采一空。皇上没那个远见,到是让他得了个便宜。
果然,那玉矿在他手里经营得是一年比一年好,他在外省运筹帷幄暗养兵马,靠的多半都是那玉矿出的银子。
只是,这些他觉得皇上不知,却直到今日才明白,他的父亲哪里是不知,而是等着他把那玉矿经营起来,养成熟了,自己再拿过来使个现成儿的。省去了最初的开采,躲过了最初的风险,劳工已经在这几年的劳动中磨练成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废玉产出,更加上那片山脉附近小县为了配合矿场,也一点点的起了规模。
这个天下……他到底是算计不过那只老狐狸。
“儿臣怎么会不记弟妹大恩,那玉矿原本就是准备在九弟大婚时当做礼物送上的,如今正好有了这个事,便提前送予弟妹吧!待九弟大婚之事,儿臣再去寻一份大礼!”
第177章 你们步家,就是不长记性
玄天夜是个聪明人,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他到不如做个高姿态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矿本来就是要送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玄天冥可不管什么早送晚送,总之见玄天夜一吐口,当即就提醒凤羽珩:“还不快谢谢三哥!”
凤羽珩半转身,站着玄天夜行了个礼,“阿珩多谢三哥赠如此大礼。”
“弟妹太客气了。”玄天夜已经调整过来,“你治好你三嫂的病,三哥该谢你才对。”
两人一番寒暄,天武在主位上看着,不由得与皇后对视而笑。再冲着玄天冥点了点头,两人表示合作愉快。
凤羽珩却是挑了个空档白了玄天冥一眼!
之前她可没听说还有什么玉矿的事,八成是这只小狐狸跟那只老狐狸两人现合计出来的。就这么让这父子俩利用了一回,她可是不会甘心。玉矿是她的不是吗?很好!皇上你今后若是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皇帝有了封赏,又是诰命又是县主,人们自然是要来恭喜一番。
讽刺的是,先前人们围向凤瑾元时,道的是节哀,却不想才一转眼的工夫,就又要说恭喜。
凤瑾元也甚是尴尬,却又不能不含笑与众人寒暄,心里也在一刻不停地琢磨着回去之后该要如何面对姚氏。还有沉鱼,这个女儿到底还能不能要?
凤羽珩就抱着怀里的小猫后退了两步旁观着,那些与她来道喜的夫人小姐都由跟在其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招呼着,聊得到也十分热络。
想容也愣在一旁,心里一直在回响着皇上那句“朕的儿媳妇怎么可以是个庶女”。
看来,是真的不行呢。小丫头苦笑了下,随即便又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那样的人,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更何况她还有了他送的衣裳,足以回忆一生,有些人,不一定非要得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嘴角牵起一抹笑来,凑到凤羽珩身边,“二姐姐,想容好想你。”说着,两只大眼睛里竟涌了泪来。
凤羽珩这才有了真正的笑意,抬手去捏她的脸:“傻丫头,给二姐姐看看,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些?”
“才没有!”女孩子果然都不喜欢被人说胖,想容抬起胳膊努力向凤羽珩证明自己没胖:“二姐姐你看我这胳膊,你捏捏,没长肉啊!”
玄天歌几人也凑上前来,围着凤羽珩笑着道:“阿珩,给你出气我们可是没少费力气,你得请客!”
白芙蓉赶紧就争取道:“就去仙雅楼吧!吃完还给打包。”
凤羽珩点头,“好,就去仙雅楼,不但打包,我每人送你们一桌酒席可好?”她心知这段日子里这几位姐妹没少为她的事情操心,心里由衷地感激。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又各自散开,宫宴歌舞还没正式开始,人们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有熟络的自然要借此机会多多攀谈,就算不熟的也总要相互介绍着认识。
凤羽珩把想容推给玄天歌带着,让她去给想容多介绍些朋友,而她自己则抬了脚步走向正被大臣们围在中间的凤瑾元。
这位父亲多日不见,好像春风满面,活得更滋润了呢?
此时,凤瑾元正接受着一众臣工的恭喜之词,心中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烦闷,总之就是一片混乱。就在他最混合之际,就觉得脑后呼呼生气,似乎有危险正在逼近自己。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危险到是没有,却看到凤羽珩正抱着那只灰猫往他这边一步一步走来。他头皮又习惯性地开始发麻,这个二女儿最初回府时还只是有点不好惹,为何现在他总感觉这丫头邪性呢?
一众臣工看到凤羽珩过来,纷纷冲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如今这位可不只是凤家的二小姐,也不只是御王未过门的正妃,人家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最要命的是,这个县主还是有封地的,说白了,那就是一方的土霸王啊!谁得罪得起?
大家都不是傻子,见凤羽珩走上前来便纷纷后退离开,给他父女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今日这一出戏谁都看得明白,他们表面上恭喜着凤瑾元,但人家凤瑾元心里可不见得就能高兴。这个女儿是不讨他喜欢的,只怕“死了”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惜,凤羽珩的生命力太旺盛了。
“父亲。”她终于站了下来,在离凤瑾元两步远的距离,轻声开口,“多日不见,家里可都还好?”
凤瑾元微怔了下,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捡着主要的说了句:“你祖母挂念你,与你韩姨娘动气,闪到了腰,如今还不能下榻。”
这是凤羽珩早就知道的事,就因为知道老太太是因为什么闪的腰,她才肯将膏药让班走带给姚氏。不管怎么说,在那座府里,总得有一个说话有些份量的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好,还要为家里操着心,实在是让阿珩听了心里难过。”她垂下头,轻叹一声,再抬起来时,面上却又覆了一层难以琢磨又让人看了心惊胆颤的表情。“这世上啊,总是有些事不能尽随人愿,比如说你想谁死,你想谁活,对方却并不能按着你所想的那般规划自己的生命。父亲,您说对吗?”
凤瑾元心里突突地跳,这二女儿的眼神让他莫名地觉得渗得慌。他后退了两步,没答。
却听凤羽珩又道:“有些人自诩聪明,总是自己想像没有了谁日子会怎样怎样。可实际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按着别人的想法过日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本事在一次次加害中最终逃脱。父亲,我告诉你,那一场大火,连我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凤瑾元,那种逼人的气势就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凤瑾元步步后退。终于一个没站稳,跌坐到地上。
凤羽珩赶紧去扶他:“父亲怎的如此不胜酒力?快快起来。”谁知她这一去扶凤瑾元,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猫就被放了开。小猫一下子跳到凤瑾元的身上,就站在他胸口,两只猫眼死盯着凤瑾元看,吓得凤瑾元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却在这时,身边一阵醉人的香气掠过,一只脚悄悄地勾上凤羽珩的脚踝,只要她再往前迈上一步,马上就会与凤瑾元跌到一起。
可没想到,那只猫闻着这样的香气竟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转身,喵地凶叫一声,冲着那香气的主人就扑了上去。
“啊!”就在凤羽珩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那叫声震得整个湖心小岛狠不能都跟着颤上几颤。
凤羽珩松开拉着她父亲的手回头去看,就见步霓裳的右手食指被她的小猫死死咬住,那丫头用力地想要抽回手来,小猫却又加了把劲儿,一口就将那根手指齐着指根咬了下来。
步霓裳疼得站不住,直往地上跌了去。血流了一地,伴着她的尖叫,叫得人人心里都跟着发慌。
四皇子匆匆上前,步霓裳一见他过来,立即疯了般大叫道:“杀了它!杀了那只猫!”
玄天奕想都没想,弯了腰就把地上的小猫拎起来,手就掐着猫脖子正准备发力将猫掐死,就听到玄天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四哥,你这是想要掐死我母妃送给我媳妇儿的猫么?”
“住手!”这一声住口是步霓裳喊出来的,方才还大叫着要杀死这只猫的人此时竟突然反了口,不停地道:“快放下,不能杀!千万不能杀!”她也顾不得自己刚断了一根指头,起身死死地抓住玄天奕的手臂,急声道:“快把它放下来!轻轻的,千万不能伤到一丝一毫。”
步霓裳说这话时面色煞白,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是吓的。
就在玄天冥说到他母妃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上次月夕宫宴上,她的姑姑步贵妃就因为得罪了云妃,被大怒的皇上直接从高台上扔了下来,不但自己摔得筋骨寸断,还砸死了她的祖父步尚书。
步霓裳彻底被吓着了,她死也不敢得罪云妃,哪怕是被这猫咬掉了一根指头,她也得求着玄天奕轻轻的把猫放下。她绝不能再冒这样的风险,步家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能再出事了。
玄天奕也意识到他九弟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了,一时间心里也是一惊,到还真听步霓裳的话,轻轻的将那只猫放到地上。
凤羽珩看着步霓裳与四皇子,面上露出不快。轻步上前将猫抱起,再瞅瞅步霓裳的断指:“步小姐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住,居然还妄想伸出脚来绊我?”她这话说得声音很小,旁人听不到,却气得步霓裳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怀里的小猫扭动了一下身子,腾地一下窜了出去,一直跑到天武脚边,这才将嘴里含着的断指给吐了出来。
天武从桌上拿起只盛了茶水的琉璃杯放到地上,小猫就着里头的茶水就洗起口来。洗了一会儿可能自己觉得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又屁颤颤地回到凤羽珩的身边,仰头看她,甚至还伸出了一只小猫爪去扯她的裙摆。
凤羽珩弯腰将她抱起,一下一下地抚着背毛,这本是爱猫的动作,却看得旁人心里直打颤。
这时,就见天武突然抬起手来,直往凤羽珩怀里抱着的小猫处指了去——“是个衷心护主的畜生,做得好!有人欺负你的主人,你就得冲上去咬她。”说完,又看了眼步霓裳,冷哼一声:“你们步家,就是不长记性!”
第178章 有人跟老子抢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