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康颐很是留心二人的接到帕子之后反应,在她的印象中,广寒丝与良人锦、水云锻、若耶纱以及软烟罗并称五宝,四小国但凡得了必要贡给大顺,而即便是这样,数量依然是少,听说大顺宫里的娘娘们都很难抢到,更别说是官家小姐。
本以为凤家小姐能拿到广寒丝做的帕子,定会十分惊喜和开心,却没想到,帕子在手,那济安县主就像得了普通物件儿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欣喜之情。而那三小姐凤想容,也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她预想的那般高兴。
康颐诧异的同时,不由得有些尴尬,却也没表现出来,面上依然是那种得体的笑。
她哪里知道,五宝这种东西对于凤羽珩来说,不过是家里压箱底的东西而已,即便是想容,这种帕子凤羽珩也送给她过,还送过一整套衣裳,新鲜劲儿虽然也有,但早不及从前了。
“广寒丝极为名贵,长公主真是有心了。”凤羽珩微笑致谢,“不知长公主会在大顺逗留多久?阿珩改日登门拜访。”
康颐道:“不急,本宫许是会在这边多住些日子。”
“也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正说着,这时,大殿上刚好一支舞结束,歌停舞止,却未见下一拨舞姬上场。
有喝得正起兴的臣子大声叫嚷起来——“怎么停了?继续跳啊!”
人们轰笑,因着过年,热闹就好,谁也不会觉得不妥。
可歌舞就是没有再继续,等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发现“咦”地一声,满带着疑问。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阵悠扬的笛音,那笛音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谱子,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异域般的神秘。
凤羽珩微眯起眼,目光投射到翡翠殿门外……
第288章 花样作死大赛特等奖
大殿外的广场上,也不知何时被何人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此时此刻,正有一红衣女子赤足踏在雪上翩翩而舞。
那女子的红衣极薄,比夏日的轻纱还要透上几分,再加上是赤着足的,那感觉直让人一眼看去心里就跟着发寒。
可发寒是发寒,却也真是好看。白雪配红衣,就像园中腊梅成了精,一动一跃都那么的慑人心魄。
康颐当下也顾不上回座位了,干脆就在凤羽珩这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那殿外舞动之人,甚觉惊奇。
凤羽珩到也是意外,把想容扯近了点,小声说:“粉黛学这舞还真是下了几分功夫啊!”虽说身段上还是比专业的舞姬差上许多,但胜在视觉冲击强烈,单单是能在大冷的天穿成这样不打哆嗦,已经够让人叫绝了。不过,胆敢在皇宫里当着皇上的面跳这个舞,这凤粉黛可真是能拿花样作死大赛特等奖了。
想容告诉她:“在二姐姐回府之前她就在学了,而且学的时候拒不准外人靠近观看,我也是头一次见她跳。”
虽然那红衣女子只是露了个背景,人还没完全转过来,可这又怎么能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凤羽珩和想容几乎一眼就把粉黛给认了出来。
她转开眼,悄悄往五皇子那边打量了去。就见那人甚是激动,早已从座位上站起,踉跄着离开坐席,直往殿下奔了去。
他这样子到是让很多人都疑惑起来,却也有些老臣和家眷是知晓其中缘由的,不由得都在心里暗骂那跳舞的女子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凤羽珩不再去看那已经傻掉的五皇子,而是又去观察天武帝。只见那九五之尊面上到没有过多的表露出什么,可一双眼里喷出的怒火还是不容人忽视。
坐在他旁边的皇后也跟着心惊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随时都有可能发怒的皇上,一边也跟着怒起心头,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跳这雪地梅舞。
凤羽珩到也有些奇怪,微微皱起眉心,暗自思索起来。
凤粉黛不过是个臣子家的庶女,断然没有能力指宫里的太监来给她又是搬雪又是弄景儿的,这里面必然是有所安排。要么是她事先就跟人打好了招呼,要么就是另外有有心的人替她打好了招呼。总之,能促成粉黛跳这场雪地梅舞,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吹笛的人是红衣,凤羽珩认得出来。虽然今日那红衣打扮得极为平常,不过是个普通丫头的样子,但脸上那股子带着傲气的媚态却依然散发着,竟是在粉黛这样的舞姿下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今日出门时凤家小姐是各坐各的马车,她根本也没顾得上去看别人都带了哪些丫头来,到是让这红衣给混进皇宫。凤羽珩一直比较奇怪粉黛是从哪里请到红衣这样一位舞蹈师父,她不过一深宅庶女,外头又不像沉鱼那般有母族帮衬,红衣这种人,能轻易的被她寻到?
满脑子问号划了起来,而这时,凤瑾元已然被自家这庶女的举动给吓得脸色发青。
他迅速起身,二话不说就往皇帝面前一跪,一个头磕到地上,人人都看得出他的惊恐。
康颐长公主原本正在欣赏舞蹈,对她来说,穿得样少在雪地里跳舞还是头一次看到,原本以为是大顺的舞姬,却没想到竟引得当朝丞相这般恐慌。
见康颐一脸疑惑,凤羽珩好心地告诉她:“跳舞的那名女子,正是我的四妹妹,凤粉黛。”
“凤家的女儿?”康颐微愣,却还是不明白为何凤瑾元吓成这样,“今日是大年初一,臣女起舞助兴也是常事,为何凤大人……”她话并没说完,因为在说话间便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天武帝。
凤羽珩知道自己没必要回答了,康颐长公主心思细腻剔透,又怎会看不出来天武帝眼睛隐含着的怒火。虽然她还是不明白这皇帝为什么生气,但气就是气了,想来这一支舞,八成是有着什么典故。
玄天歌附在凤羽珩身边,说道:“你家里这个庶女是不是不疯了?”
凤羽珩耸肩,“凤粉黛没有一日不疯,她都敢当着我的面勾搭玄天冥,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啧啧。”玄天歌说,“阿珩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要换了我,她敢勾搭我的未婚夫婿,我非把她浸猪笼溺死不可。”
凤羽珩失笑,不是她手软,想要暗中弄死凤粉黛,她随便都可以拿出一百种以上的方案来,杀人还不简单么,分分钟搞定的事。只是如此在凤府大开杀戒难免被人怀疑,即便根本查不出一点儿证握来,人心却是活的,总归是要猜测一番。那不是于她有利的事,她不会做。
“凤相!”这时,皇后娘娘说话了,感觉到身边天武帝的怒意越来越甚,皇后娘娘也明白是该自己开口的时候,于是叫了凤瑾元道:“那跳舞的女子,是你家的女儿吧?”
凤瑾元赶紧答:“回娘娘,正是微臣的庶女。”
此言一出,一些原本还不认得粉黛的人也明白过来,原来那红衣女子竟是丞相府的庶小姐。
毕竟当年的事算是隐晦,不知道的人还是占了多数,此时一听说是凤瑾元家的女儿,竟不知死活地开口赞扬起来:“原来是凤家的女儿!没想到竟有这等本事,真真是个妙人呢!”
“是啊!没想到凤大人家的女儿个个深藏不露,前有济安县主一刀断铁精,眼下又有这赤足跳在雪地的舞蹈,真有些期待凤家其它的女儿有些什么样的绝技了。”
凤瑾元越听越心慌,只道这些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人家又不了解事件经过,自然当这是好事。但他心里却明白,这雪地梅舞当年那死了的妃子第一次跳时,皇上是有多么开心。
凤瑾元此刻深深地后悔了,他回了府就听说过粉黛在学这雪地梅舞,本以为最多也就是想以此笼络住五皇子的心,私下里跳跳也就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胆子这样大,敢到皇宫里来跳。凤瑾元觉得,在粉黛的问题上,他算是一大失误。
说起来,像他这种品级官员家的女儿,但凡出嫁必然是要择上佳良婿。嫡女自不必说,那关乎着家门荣耀,即便是庶女,那也是要用来为嫡女铺路,亦或是为家族趟路而准备的。
在凤家,沉鱼早有他心里的打算,凤羽珩也一早许了九皇子,而粉黛和想容,便是凤瑾元准备着送进皇子府的。至于送到哪个皇子府,他还没有想好,但既然五皇子先有了表示,他便也没有回驳的意思,总归粉黛还小,这几年间还有机会再看看。
可是今日,这丫头胆子大到已经引火烧身,能不能留得下一条命在,都是两说了。
凤瑾元又气又怕,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若说舍了粉黛,他根本也不心疼,但心不心疼是一回事,凤家颜面又是一回事。大年初一的就出事,这整整一年叫凤家怎么过?
看着凤瑾元跪在下方惶恐的样子,皇后不禁又往天武帝的面上瞄了一眼。毕竟是正一品大员的家眷啊,她总算多揣摩揣摩圣意才好做决定。
然而,天武帝眼中的怒火根本未见丝毫减弱,甚至还有越来越强烈的意思,再这么烧下去只怕就要爆发了吧!
皇后心里一哆嗦,可不能让皇上在今日因为这种事情发火,毕竟在场的不止朝臣和家眷,还有外来的两国使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叫人见了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赶紧又开了口,道:“凤相,你这女儿舞跳得甚是灵巧,本宫看着极好,不如,今后就让她留在宫里,也便于随时随地能为皇上和本宫舞上一舞。”
凤瑾元一激灵,今后就留在宫中?那不就相当于把粉黛给软禁了吗?那跟死有什么区别?还随时随地舞上一舞,皇上看一次都要发火,怎可能随时看。凤瑾元就有一股冲动,他想一把掐死粉黛算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好不容易镇灾镇来些功劳,再加上凤羽珩之前的一番表现,本来他甚是高兴的,还打算回去之后好好夸赞凤羽珩一番,这个二女儿有这样的本事,他必须得软下态度去主动求和了。可粉黛这么一闹,把他闹得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娘娘。”虽然对那个女儿已经绝望,但他做为父亲,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女年岁还小,她完全无知,还请娘娘恕罪啊!”
皇后开始装傻了,“本宫要留她在宫里,这是好事,凤相何出此言?”
“娘娘!”凤瑾元又是一个头磕到地上,“小女完全不知啊!”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任谁都听得出来这里面有事了。
殿外的笛声和舞蹈还在继续着,五皇子玄天琰完全进入了情境,痴痴地看着,根本顾及不到殿内发生了什么。
而坐在大殿之中的人们却反应过来,凤家小姐的这一舞,舞出事儿来了。
“凤相。”皇后把脸板了起来,“本宫已然算是开恩,你还有何求?”
凤瑾元被堵得没了话说,的确,这已经是开恩了,若非皇后把话接过来,皇上亲自惩处的话,粉黛必然血溅当场。
于是又叩了个头,再没说什么,算是认了。
却在这时,坐在凤羽珩这边的康颐长公主突然站起身来,款款走至殿中间,在凤瑾元身边站下,开口道:“皇后娘娘,凤家四小姐心思玲珑,康颐实在是感激不尽。”
一语出口,众人皆惊。
感激?你感激毛线啊?
第289章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至于为何感激,康颐自有她的说法,就听她对皇后道:“康颐从北界千周来,千周常年冰封,最是盛行这种舞蹈。康颐来京的路上几次与凤相相遇,偶有说起,没想到凤相竟这样记在心上,还传书回府上命四小姐加以苦练,实在是有心了。能在异国他乡看到千周的舞蹈,康颐心中甚暖,感念大顺皇上皇后天恩,亦谢凤相用心良苦。”
一番话,把粉黛这舞硬是说成给她跳的了,人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千周的长公主摆明了是在帮着凤瑾元,这样的话若由别人来说肯定不妥,但由一个番国的长公主来说,皇上就不得不给上几分颜面。
此时,外头的笛声和舞蹈都已经停了下来。有宫人上前跟粉黛耳语了几句,吓得粉黛扑通一下就跌到雪地里。之前跳舞时不觉得冷,此时一卸了力,竟全身瑟瑟发起抖来。
皇后听了康颐长公主的一番话,又看了看天武,只觉身边皇帝眼中的怒火似已逐渐消减,便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一展笑颜,对康颐长公主道:“区区雪地梅舞,不想竟得千周国长公主如此青睐,本宫到也是意外之致。也好,既然长公主喜欢,那便让这丫头陪上你几日,一解你思乡之愁。什么时候长公主觉得看腻了,就亲自将她送回凤家去吧!”
康颐看着皇后,丝毫不为刚刚那明嘲暗讽的话而生气,反到是笑得更加端庄,“如此,那康颐就多谢皇后娘娘了。”说完,冲着皇后行了个礼,亦向天武帝也行了礼,而后又转过身往殿外走,竟是亲自去接了凤粉黛进来。
粉黛惊异莫名,就连五皇子玄天琰都被搞糊涂了。他刚刚光顾着为粉黛这雪地梅舞失神,一时也忘了在宫里跳这样的舞可是要惹祸上身的。直到他反应过来时,凤瑾元那边已经在向皇上请罪。玄天琰本也想上前一并跟着求情的,可他深知自己若是开了口只怕会惹得皇上更加气恼,便也只能忍着。却没想到,最后竟是千周国的长公主给说了情。
粉黛被康熙亲自从雪地上扶起,康颐又命自己的侍女给她披了斗篷,原本冰凉的身子一下就暖了起来。她随康颐一起回到大殿,此时,大殿上歌舞又起,凤瑾元狠狠地瞪着粉黛,吓得她差一点就要调头跑出去。
到是康颐拉了她一把,小声道:“快去给你父亲认个错,刚刚他为了救你,一直在跪求皇上。”
粉黛眼圈儿一红,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生气,明明她都打听过,年初一的宫宴上女眷是可以自由施展才艺的,哪怕是表演得不好,也一样会得到奖赏,因为是过年,人人都图个喜气。她本来还指望能一舞动天下,却没想到这一舞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去。
想到这,赶紧快步上前,到凤瑾元面前就要跪,可随后跟过来的康颐却又把她的胳膊给架了住,“这里人多,要跪回家再跪,且站着说说话吧。”
粉黛这才反应这来,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康颐一眼。她因为一直在外面准备舞蹈,根本还不知道这康颐是谁,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她,更何况,就这一眼,粉黛就觉眼前一亮,康颐在容貌气度上给人的舒服感一下子就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对这康颐生出一种亲近与信任之感。
她听了康颐的话,没有脆,只是冲着凤瑾元微微躬身,道:“虽然女儿并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但父亲因为女儿受到皇上责罚,就是女儿的错,请父亲原谅女儿。”
凤瑾元都快被粉黛给气疯了,哪里能凭她这两句话就原谅的,当下拂了拂袖,一句话都没说。
粉黛看他的脸阴得就像黑墨,当下便心里发慌,不由得又向康颐投去求救的目光。
康颐笑着拍拍她的肩,然后轻启了唇,对凤瑾元道:“孩子还小,她哪里懂得大人的们的事,凤相不该怪她。”
凤瑾元对这康熙到是十分客气,长叹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又满怀感激地道:“瑾元多谢长公主能出面为小女说情,您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待宫宴结束,定要让这罪女给长公主下跪磕头。”
粉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就是那据说千里迢迢从千周国来的长公主啊!真是好看!她不由得看呆了。
康颐听了他的话便只是笑笑,道:“小辈给磕个头是应该的,只是凤相不该与康颐这般客气,康颐在京期间,还望凤相多多照拂。”
“这是自然的,长公主放心,瑾元一定竭尽地主之宜。”
这边几人的一番寒暄全都看在凤羽珩眼里,她与凤瑾元是正对着的,通过辨唇语一字不差地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而康颐和粉黛是背对着她,但却能被玄天冥看到正脸。于是一字一句地都被他以同样方法分辨出内容,再以同样方法传递给凤羽珩。这一来二去的,那三人的谈话到是句句不落地被凤羽珩弄了个清清楚楚。
眼看凤羽珩的唇角勾起了一弯邪笑,玄天歌皱眉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冷哼一声:“还是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场宫宴,在凤粉黛的雪地梅舞之后再没了欢愉气氛,人们时不时小心观察着天武帝的表情变化,一边猜测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吃喝看舞。终于把时辰给熬到了,随着大太监宣布宫宴结束,赶紧就起身集体向帝后叩首,然后纷纷退出翡翠大殿。
天武帝看着退去的众人,无奈地叹了一声,陪在其身侧的皇后问了句:“皇上可是见到那康颐长公主,就想到了皇姐?”
天武点头,“是啊!朕少时,亏得身边有皇姐照拂,否则,早就在皇权斗争另早早夭去。可惜,皇姐却是命薄,还不等朕登基许她一个好的生活,她便一命呜呼。如今看到这康颐长公主,实在是让朕把皇姐想念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