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感觉云洲和鹤轩的关系突然变好了?”辛桐转过头问季文然。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要么工作要么出差,闷热的天老实待在空调间避暑,又不工作,乐得清闲。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季文然才会小狐狸出洞似的从自己屋子探出头,在冷藏柜刨出一堆冰淇淋,边吃边看连续剧。最近他在追小马宝莉,已经看到第五季,导致他每每往影音室的沙发一缩,辛桐的大脑就自觉循环播放:mylittlepony,mylittlepony……
“唉,有吗?”季文然正在吃牛奶棒冰,牙齿慢悠悠地磨,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对啊,他们现在逢年过节都会给彼此发祝福消息,虽然是群发。”辛桐说。“按这个节奏,再过几年,我觉得他俩都能举杯痛饮,手牵手共唱难忘今宵了。”
季文然叼着棒冰,看她如看鬼。
“我还以为……相处好了你会开心。”他道。“我是说,免得你成天抱怨,讲看我们不对付感觉尴尬。”
“相处好了我还怎么背着对方讲他们的坏话。”辛桐说。“天知道我生气的时候,在鹤轩面前说了多少哥哥的坏话,又在哥哥面前多少次骂鹤轩是神经病……完蛋。”
季文然听闻,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内容。
“晚上要出去吃饭吗?我懒得做。”辛桐说着,上身跨过季文然,朝他身侧的便携冰箱伸手,想偷一块奶酪芝士蛋糕吃。
季文然看她拿得费劲,挖下一大勺往她嘴里送,碎碎念道:“还吃,都已经胖成猪了,再吃我绝对抱不动你。”
辛桐满嘴的蛋糕说不出话反驳,只得干瞪眼,由着他碎碎念。
下午慢吞吞收拾几小时,勉强出门。
吃饭还早,两人百无聊赖地绕着周边闲逛。也就在外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季文然的脸就热得发红,连牵紧辛桐的手也烫了起来,进到室内也没见好转。辛桐试探地往回抽手,却被季文然猛然攥紧。
“早知道迟点出门。”辛桐低头,看向被季文然握住的手。
“还好,”季文然满脸虾子红。
他说着,指向不远处的烘焙坊。“对了,那是不是你情人节做巧克力的地方?”
辛桐抬头瞧,发现还真是。
回忆起情人节,简直是接连几天的噩梦。
世上一切和爱情沾边且不适宜进行团体活动的节日,于辛桐而言都是噩梦。尤其是需要互送礼物的那种,光是思考回礼就足够她头疼一宿,全然没有坐享齐人之福的快感——果然,辛桐自己也是个烂人。
回礼?能送什么?
送领带、送手表、送袖扣、送鞋送帽……傅云洲喜欢实用性高的,程易修想要特别又符合自己爱好的,江鹤轩无所谓价格但希望拿到辛桐花下最多心思的,季文然平日就挑,难道她要给公主殿下的星黛露手缝小裙子?
辛桐面对足足五页的“情人节送男友什么礼物?”的历史记录,昏倒在地。
她恨不得发消息质问自家男人:你们为什么不能一人给我打五千二,我一人回你们五十二,然后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情人节、520、七夕节!
然而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千方百计打探自己礼物的程易修消灭。
“还想要什么,送你条裤衩差不多了。”辛桐冷漠脸。
程易修耍赖,扯过空调毯蒙住头,往沙发一倒。“完蛋,我好伤心……我死了,我现在是个心碎的死人。”
程易修平日里正常,犯起病来最不正常。
辛桐推他,“起来!别给我装臭小孩!”
“我死了,我听不见!”程易修瞎嚷嚷。
他就是又可爱又可气,精力旺盛,喜欢捣腾事。
头痛到最后,给傅云洲送黑桃木的藤条,拿程易修的身份证约好休息日的双人潜水,花一天帮江鹤轩整理书柜——她敢发誓,书房绝对是被他连夜弄乱的——以及,给手作巧克力打上丝绸缎带送给季文然。
期间辛桐无数次想大喊分手,以来躲避下一个情人节。
话题转回来,辛桐扬起脸问身边人。“我还没问你,巧克力好吃吗?”
季文然撇过脸,鼻翼发出一小声轻哼。
看来味道不错。
他穿苔藓绿的宽大衬衣,低着头走路仿佛墙角一小块柔软的青苔。辛桐踮起脚,抱着他的胳膊,面颊挨在肩膀,就这样倚着他走了一段路。
酒足饭饱后开车回家,季文然一直不说话,辛桐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便默默跟在他身侧。
临到家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野猫,正躲在绿化丛里捉白蝴蝶。瘦瘦小小的一团,黑白交杂,小脸和身子是白的,右眼一圈黑毛,四只脚全黑。
季文然见了,脚步颠颠地跑去逗它,拿出纸袋里买来的叁文鱼往小猫脚边扔。
肥厚的大块鱼肉猛地甩在草地,没勾到奶猫,反倒把它吓得往回跑了几步。待到它感觉没有危险,才怯怯地转回头,继续咬草叶。
季文然躲脚骂:“你怎么这么蠢,喂你吃的你也不会吃!”
辛桐一听便晓得他喝傻了,活脱脱的骄纵公主。
“蠢死了,这只猫,饿死算了!”季文然道。
一旁的辛桐恨不得学流传甚广的表情包那般,搂住这位碎碎念的小公主,大喊几声“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季文然蹲下,喵喵叫着冲小猫招手,又拿出叁文鱼咬成指甲盖大小放在掌心。
他喵喵叫的水平深厚,忽高忽低,一下是“喵呜”,一下又成了“咪喵”。看来,会和动物说话果然是迪士尼公主的基本素养。
奶猫犹豫地来回徘徊几次,才跑到两人身边。
它瘦可见骨,却不愿吃鱼,只围着辛桐和季文然傻蹭。
辛桐被它蹭酥了,同季文然说:“我们要不带回家吧。”
季文然摇头:“不要,太麻烦。”
“还好吧,”辛桐道,“实在不行可以请家政。”
“不了,”季文然再度摇头,把整盒叁文鱼留下,“还是太麻烦。”
辛桐见他态度坚决,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最终还是离开。
回房,季文然一头栽倒床榻,脸闷闷地埋在被单,又不说话了。
辛桐猜他是头晕,去浴室放水拿毛巾。回来,发现他不知怎得从床上滑了下来,正仰躺在地板,四肢张开,摆了个“人”字,呆呆地倒着,也不晓得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听见辛桐的脚步声,歪过头,瘪起嘴。
“辛桐,辛桐,辛桐。”季文然开始乱说话,小狐狸咬着裤脚嘤嘤叫一般。
辛桐无奈,坐到他身旁,拧干冰毛巾连连应道:“嗯嗯嗯,我在呢。”
“辛桐!辛桐!”他拔高声调。“辛——桐——”
“好的,好的,季先生,我在呢。”辛桐叹了口气,帮他擦脸。
冰毛巾没擦两下就温了……他的脸到底有多烫啊。
季文然趁辛桐洗毛巾,突然撑起身,赖在她身上。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小声说。
“嗯?什么?”辛桐侧耳倾听。
“我好喜欢那只小猫。”季文然道。
辛桐无奈地笑了笑,说:“我说要把它带回家的,是你喊麻烦。”
“他们不喜欢。”
“谁?”
“老傅,还有江鹤轩……反正他们不喜欢。”季文然靠在辛桐肩膀,头发弄得她脖子发痒。“上回萧晓鹿中秋节送白兔来,就被老傅拒了,再之前养的白孔雀也是,十有八九被程易修砍死埋了。”
兔子的事辛桐不知情,至于孔雀,估计是程易修嫌弃它们叫声惨烈。
“他们不喜欢,如同我执意带回家……会让小桐为难。”季文然磕磕绊绊说,面色通红。“我不想让大家为难。”
辛桐隔着衬衣摸摸他的手肘,无言以对。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季文然突然开口。“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但一到嘴边就会变样,话出口又要想……会不会被讨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极端,有时觉得、觉得好像死掉了事情就会结束吧。”
辛桐声音轻轻的告诉他:“都过去了。”
“而且我不会哭。”季文然顿了顿,继而愣愣地说。“小朋友要哭很大声才有糖吃……但我不会哭。也不会像老傅那样帮你解决问题,或者跟江鹤轩一样安慰你……所以不想添麻烦。”
“没关系啊,我也是很不会哭的小孩。”辛桐笑了下。“而且说起付出,我又能给你们什么……我连情人节回礼都差点不想买。”
季文然跟着傻笑几声,仰起头在辛桐耳边说:“你做的巧克力一点都不好吃,但我吃光了。”
“好的好的,季老爷,奴婢知道啦,下个情人节换别的送你。”
季文然赌气:“反正要比程易修好,要好很多的那种好。”
“哎?”
辛桐还没反应过来,季文然突得往后一仰,倒在地板,嘴上骂骂咧咧道:“程易修,妈的,程易修,气死了,他以为自己是五岁小朋友吗!干什么都要叫小桐!有什么好叫的!等我哪天把他手剁了,让他切实体验一下什么叫作生活不能自理!”
完全是在说糊涂话。
他倒在地板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突然又没了声音,像睡着了,任凭辛桐怎么喊都不回应。
纵使季文然清瘦,那也是一米七八的大男人,辛桐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为社畜的体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他公主抱起来扔到床上。
辛桐没辙,只好帮他简单擦洗身子,扯了床单被褥铺在地板。
做完,她悄悄在季文然耳边说:“小狐狸,其实我好偏心你的。”
第二日早起,辛桐跑回到昨夜见到小猫的花坛,向周边打听起那只黑白交杂的奶猫,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是有缘无分吧,辛桐忍不住想。
她买来火腿肠放在随身的提包,每当经过花坛,总要停一停脚步。
半个月过去,那只意外出现的奶猫忽然出现,幸而辛桐还随身带着喂猫的火腿肠。她一拆包装纸,小猫就乖巧地往人跟前凑,倒还是一样黏人。
她抱起它,将它带到季文然跟前。
季文然见了,仍是嘴硬:“辛桐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会很麻烦,让你不要带回家吗!你没有带脑子还是没带耳朵!”
“没关系,文然,我会尽力照顾它,”辛桐抱着猫,冲季文然笑起来。
季文然伸手,摸了摸洗净的小猫。“那、那勉强可以接受……随便你。”
“文然,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辛桐扬起脸,看向季文然,“以后它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