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日转眼就过。
初春的日子乍暖还寒,林幼瑶一身麻制的夹衣,外边套了一件夹层的比甲,手里挽着个包裹,轻快的走出了房门。
她同身后的沁儿和草儿道别,同她们说自己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就会回来的,并嘱咐她们在家好好过日子,等着她不日归来。
一番道别之后,林幼瑶出了这民宅的院门。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柳无宣在一辆马车上坐好,他通过车窗,看到林幼瑶从门口走出来,就跳下了马车。
“幼瑶,你来了啊,到这辆马车上来。”柳无宣把林幼瑶引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林幼瑶爬上了车,在马车里环顾了一圈。马车不大,但是卧榻锦被,摆设用具,一应俱全,而且十分精致,都是女子闺阁的模样。卧榻上还摆了七八套女子的衣服,俱是织锦镶边儿的锦服。
“无宣,这是?”
“给你备的马车,”柳无宣道,“你的户籍身份是富家小姐,自然该有富家小姐的吃穿用度。”
林幼瑶沉默了几息,心中有几分动容:“无宣,你有心了。”
柳无宣勾了勾唇,柔声道:“同我不必客气。”
车队一路向北而行。
林幼瑶撩开帘子,她从穆景瑜身边逃开已有小半年了,却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她长长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七八日之后,柳无宣的车队就到京城了。
京城的城门巍峨壮阔,巨大的城门下,京城兵马司的守门卒兵,依次查验进城的行人车队。
林幼瑶撩了帘子,向外看着,心里有些小紧张。不过,她跟本没有下马车接受查验。她坐的马车经过城门时,只是微微停了一瞬,就继续前行,顺利的通过了城门。
车队的三辆马车依次通过城门,行驶到一处开阔地,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停车了?林幼瑶心中正差异,就听到柳无宣在马车门口的朗声喊她。
“幼瑶,我可方便上你的马车?”
林幼瑶挪了几步,拉开车门,探了小半个脑袋出来:“方便的,无宣,上来吧。”
“好。”甩了甩浅青色袍子的下摆,跨了一步,钻到林幼瑶的马车车厢里。随后他在林幼瑶对面铺了织锦的椅子坐了下来。
车厢本就不大,空间狭小,柳无宣身量高,个子大,这么和林幼瑶两人挤在车厢里,两个人的距离就很近了。
柳无宣心开始发热,他想习惯性的敲一敲手指,却发现面前没有书案桌子,只好在伸了两根手指在修长的大腿上敲了一敲:“在中常街靠西的位置有一条小巷子里,叫做西临巷,在那里我有一处私宅。那里虽然离中常街挺近的,但是要从一条极小的巷子里穿过去才能到,十分偏僻,极难寻到,寻常人都不会去的。幼瑶,这几日,你不如安置在那里,等我几日,再同我一起北上。”
“好。”林幼瑶点点头。
“这里离中常街不远,很快就到了。我去叫马夫启程。”柳无宣起身,正想从车门钻出去,却又被林幼瑶叫住。
“无宣,等等哎。”
柳无宣动作一顿,重新坐回锦椅,看着林幼瑶,温和问道:“恩,幼瑶,怎么了?”
“我,我还有事要麻烦无宣了。”林幼瑶托起腮,眨巴了下眼。
柳无宣轻笑一声:“什么事?我可说过了不用同我客气?”
林幼瑶咽了口唾沫:“无宣我想见见我二姐,她在怡香院。我很久没有见我姐姐了。”
柳无宣顿了一顿,微微沉思片刻,最后颔首道:“好,我会安排你见墨娘的。”
他接着道:“幼瑶,时辰不早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早些到落脚的地方,早些休息吧。”
“好的,无宣。”林幼瑶点头。
柳无宣在林幼瑶脏兮兮的脸上看了一圈。他知道林幼瑶在一路上逮到机会,就到处找尘土,往脸上抹,一直到现在。
他迟疑了一下,道:“幼瑶,现下我们顺利进了京城,西临巷的宅子也极为隐蔽,里面有我心腹之人打点。你和你姐姐见面的事情,我也会安排妥当,”他顿了一下,“幼瑶,你尽可以放心,不用再遮掩自己的容貌了。”
“恩,好的,无宣。”
——
第二日,林幼瑶坐在柳无宣派来的马车上,向怡香院行进。
昨天夜里,林幼瑶住在一条小巷子的私宅中。这巷子极窄,又七拐八弯的,人迹罕至。
私宅不大,不过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里头有一对老夫妻在打点,显然是柳无宣信任之人。这对老夫妻办事可靠,将林幼瑶日常起居,吃穿度用打点的十分妥当。
车轮滚滚,马车缓缓驶入了怡香院。
马车并没有进入林书瑶如雪阁楼,而是到了怡香院中一处独立的小院子。
马车刚停,就有丫环前来接应,将林幼瑶引入这一院子中的一幢小楼中。
一路上,林幼瑶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
这小院子里置了一片假山,一眼望去,只见这假山怪石嶙峋,玲珑剔透,蜿蜒连绵,几乎蜿蜒连绵了整个院子。
这院中的小楼布置的简单奢华,细节低调中带着不一般的品味,倒是很像柳无宣的风格。
果不其然,待林幼瑶坐定之后,就有丫环上来端茶:“姑娘,这里是无言小院,这楼叫无言楼。这无言楼是我们公子平日处理事务常呆的小楼。今日公子有急事要处理,不能亲自过来。公子让我向姑娘陪个不是,怠慢了姑娘。”
林幼瑶心里暗道,柳无宣,无言小院,无言楼。不显扬,不言语,还真是安静。
林幼瑶见着丫环大约十七八岁,长的眉清目秀,她便弯了弯唇:“谢谢姐姐,你家公子太客气了。”
那丫环噗嗤一笑:“可当不得姑娘一声姐姐,姑娘叫我静姝就是了,公子不是客气,是怕怠慢了姑娘,惹姑娘怪罪。”
这静姝丫环甜甜一笑,眼神暧昧的朝林幼瑶飘了过来。
林幼瑶囧然,静姝是不是误会了自己和柳无宣的关系。她轻咳一声,尴尬的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啜了起来。
“姑娘,您先等一会儿,您要见的人,一会儿就来了。我先退下了。”静姝说道。
“恩,”林幼瑶点点头,“谢谢。”
静姝退下之后,林幼瑶一边喝着茶,一边儿等着见林书瑶。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二姐,林幼瑶有些激动和急切。
忽然,窗外传来两三个丫环的切切私语。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很清晰。
这几个丫环大概是躲在偏厅的窗外说闲话,没有想到林幼瑶正坐在偏厅里,被林幼瑶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正着。
“听说了没有,咱们京城里又有大事了。”
“那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齐国的二皇子来了嘛。听说这齐国的二皇子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噗嗤,你丫头就关心人家长的怎么样?哟,是到了动春心的年纪。”
“呸,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倒是说说你还能关心什么?”
“我还知道别的呢。”
“知道什么?别卖关子了。”
“嗯哼,你听我细细说来:咱们楚国和齐国接壤,许久没有什么战事了,但是偶然的小冲突却是有的。之所以没有大的战事,是因为呀,楚国和齐国实力相当,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咱们楚国田肥水百姓富足;齐国千里草原,盛产牛羊骏马,兵力强盛。两国都是强国,贸然出兵都要掂量掂量,所以长久以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两国皇室都视对方为强敌,并没有什么往来。”
“咦?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些?”
“天天在怡香院进进出出,这些当然是听来的。哪像你哟,只记得人家齐二皇子好看不好看了。”
“好姐姐,你可别打趣了,我就随口一说,那齐二皇子好看不好看的,关我什么事儿呀。”
“那谁好看关你的事儿?难道是咱们公子?”
“再打趣我,我可不理你了。刚刚你是说齐国和楚国的皇室没有往来,那这齐二皇子怎么来了?”
“你别打岔,我接着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哦。”
“恩。姐姐,你同我说道说道吧。”
“去年南方水患,本来呢,这水患是我们楚国的危机,但是端王府的世子殿下去了一次南方,想了许多法子,那个叫什么力挽狂澜,不只是化解了水患的危机,还让楚国比之前更厉害了。”
“都想了什么法子呀?”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哦,嘻嘻,那怎么就比以前更厉害了啊?”
“去年庄稼大丰收了。而且在水患那年造了许多的官道、水利什么的。据说新修的这些工事,作用可大了,反正就是让我们楚国比以前更厉害了。而那齐国,据说,齐国的皇帝这两年身子骨不大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不行了。”
“是么?”
“恩,别人都说,齐国二皇子来使楚国是代表齐国向楚国示好的。”
“还是咱们楚国厉害。好姐姐,你懂得可真多。”
“嘻嘻。不过,我要跟你说的却不是这件事。我要跟你说的呀,是我刚刚才听说的,最新鲜的大事儿了。”
“好姐姐,倒底是什么事儿?比齐国二皇子的事儿还大吗?”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是咱们楚国的皇宫要举行赏花会了。”
“赏花会?皇宫里赏花会年年都办。现在是春天,皇宫的花园是整个楚国最漂亮最大的花园。里头肯定都是奇花异草,现在开赏花会,有什么好稀奇的?”
“开个赏花会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要来参加赏花会的人。”
“参加赏花会的人?能参加赏花会的,都是京城里的贵人,难不成是个三头六臂?”
“噗嗤,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的,说话倒是有趣。”
“这次赏花会邀请了京城所有的贵女。”
“所有的贵女?”
“恩,未嫁的,没有婚约的妙龄贵女。”
“这是要……”
“除了这些贵女以外,还有两个人。”
“是谁呀?”
“其中一个你刚刚还提到了?”
“到底是谁呀?”
“是咱们楚国的三皇子殿下和端王府的世子殿下。”
“呀,这不是就是让他们选妃吗?”
“你这丫头脑筋转的倒是快。大家伙儿都是这么说的。”
“明摆着的啊。三皇子殿下和世子殿下都弱冠了。不过他们两人,别说成亲,就连定亲都没有。姐姐,你说奇不奇怪?别说是他们是皇亲贵族,就算是寻常人家的青年男子,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没有成亲,也应该已经定亲了。”
“恩,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