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时平安还在出神,前面几声混在嘈杂的雨声里根本没有听见,直到敲门声越来越大声,他才回过神来,起身去开门。
等看到披着蓑衣站在门外的人,平安不由愣住,“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赵璨将平安打量了一番,“看来没受刑。”
平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强。”赵璨道,“你既然在这里,总会露出些痕迹,只要有心,查到并不难。”
“这么说,别人也有可能知道我在这里?”平安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司礼监做的那些掩饰,就都没有用了。
赵璨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放心吧,暂时只有我发现了。”如果不是对平安那么关注,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而别人能像他这样关注平安吗?毕竟徐文美的事,至今还是秘密。
况且这件事是赵璨自己推动,所以他心里有数,司礼监带走平安不会有事。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平安一转念头,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皱眉,“这件事你也插手了?”
“何止是我?”赵璨道,“这件事之所以变得如此棘手,云里雾里难以理清,我怀疑有好几方都插手了。所以平安你的处境并不安全。”
平安苦笑,“我知道,说到底,我又成了主子们博弈的棋子,对吧?”
“这次可不关我的事!”赵璨立刻解释,“这件事我丝毫没有插手,只是听到消息,打算把你救出来。谁知事情越来越复杂,后来发现你成了众矢之的,这才想办法伪造了一封情书,想着将此事了结。只是后来的发展,我也有几分看不明白了。”
平安:“……”
“怎么了?”赵璨见他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问。
平安问,“你说的伪造情书,该不会是二皇子给刘才人的吧?”
“是啊。”
“!!”平安一时被这个真相给震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脸吃惊的看着赵璨,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这个表情,对了,你也知道情书的事?”赵璨追问。
平安这才回过神来,“你胆子也太大了!你该不会是知道了那件事,才故意伪造的情书吧?”
“什么事?”
平安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刘才人有孕了。”
这下赵璨也明白过来了。自己伪造的情书来得太是时候了,让皇帝想不怀疑都不行!
“我真的不知道……”这句话赵璨解释得很艰难。毕竟不管是谁来看这件事,都不可能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吧?谁会相信他只是想伪造情书诬陷一下刘才人,将事情打乱,水搅得更浑?
平安也不太相信。并且顺着这件事往前想,赵璨知道刘才人有孕,不管他是查到了这个消息,还是本身跟刘才人就有什么牵扯,利用这件事情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更像是赵璨的行事方式。
就像平安曾经认识到的那样,对赵璨来说,没有什么不能被利用的。连他自己都可以,何况是其他人?
见平安沉默,赵璨不由生出几分烦闷。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再次强调,“这件事我不知道,只是巧合罢了。”
平安这才注意到赵璨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他转念想想,赵璨没必要骗自己,他上回都承认自己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了,即便继续利用平安,平安也说不出什么来。所以他何必要骗人?
这么一想,他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即便你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吧?”
“我不会再这样做了。”赵璨猛然伸手抓住平安,将他往后一推,自己就挤进了门,自顾自的将蓑衣取下放在门口,然后回身关上了门。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让他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转过头来,看着平安,再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再利用你了,平安。”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认真,平安无法不动容。赵璨再混蛋,说过的话也没有不算数的,他从前也只是不给承诺,然后钻空子罢了。平安没想到这会儿能够听到他这样郑重的一番话。
可……那又如何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赵璨的手里挣脱出来,“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之前说过,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你,不能接受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所以不必改,尤其不要为了我改。”
我会觉得受不起,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可能走到最后。
只是最后这句话,平安没有说,也说不出口。
他相信赵璨心里一样明镜似的,既然如此,就不需要他特意再提醒一次了。
“你铁了心要推开我,是吗?”赵璨问。
平安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叫了他一声,“殿下。”
这个称呼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赵璨不由恍惚了一下,平安软软的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似乎还是昨天的事,然而那恍如梦境一般的美好毕竟太过短暂,转瞬即逝。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了。
赵璨心中忽然掀起滔天的惶恐,他下意识的再次抓住平安,仿佛这样他就不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但这个动作并不能够让赵璨放心,他只能注视着平安,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了吗?”
“什么?”平安下意识的反问。
赵璨欺身向前,将平安禁锢在墙壁与自己之间。平安这才发现,不过过去几个月的时间,赵璨又长高了一截,如今自己眼睛只能平视他的下巴,要跟他对视,必须仰起脸来。
这是一个示弱的角度,所以平安宁愿对着他饱满红润的双唇和线条优美的下巴瞪眼,也不敢抬头去看赵璨。
然而赵璨却不容他回避,转瞬便扣住了平安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平安先是愣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开始挣扎。他是真的打算要跟赵璨结束那梦一样荒唐的过往了,最好断得干干净净,不要再有任何的牵连。他对着赵璨时态度并不多么冷酷,但从始至终都很坚决。
赵璨也明白,平安以为两人总会渐行渐远,但赵璨现在是在干什么?
平安可以在自己敞开心扉时大胆的对恋人献出自己的一切,却绝不能够接受这种无缘无故、暧昧含糊的亲密。
所以他狠狠的在赵璨唇上咬了一口,趁着赵璨吃痛的瞬间,用力把人推开,然后站得远远的,狠狠一抹嘴,“你在干什么?赵璨,别让我看不起你!”
在平安看来,没有欲拒还迎,没有“我是被他强迫的”的逼不得已,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个大男人当真要反抗另一个人,不可能会做不到,不过是不够狠罢了。否则,就算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所以即便心中对于赵璨并非没有留恋,但这种不清不楚的牵扯,他绝对不能容忍。
赵璨眸光发沉的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那眼中的火光太过明晰,让平安心惊肉跳。说是这么说,但他真的不愿意跟赵璨撕破脸的。
好在赵璨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过来,他抬手抹了抹唇,对着手心那一抹刺眼的红色,冷冷一笑,然后抬头看向平安。
“我在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之前碰过别的女人了,我要把她的痕迹抹掉!”赵璨恶狠狠的说。
第84章 幕后真凶露端倪
窗外是潺潺的雨声。似乎是有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噼啪”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在赵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自己和平安都有些呆住了。
“你这个疯子!”过了一会儿,平安才愤愤的开口。他没想到赵璨竟然会说出这样……荒谬的理由。
但是认真想想,这个理由竟然令人无法反驳。试想一下,假如哪天自己看到赵璨跟另一个女人接吻,不管原因是什么,恐怕都不会轻易接受。
只不过他不像赵璨那么霸道,会找上门去“消毒”罢了。大概只会找上门去,跟赵璨打一架。
如果单纯从感情纯粹的角度来说,平安觉得……自己毕竟没有看错人。
“对,我是疯子。”赵璨伸手要来拉平安,平安后退一步躲开了,他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平安,你可以推开我,但是……最好也不要去招惹别人!”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认真又平静,平安却隐隐感觉到了某种不安。好像赵璨身上还压抑着什么东西,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出来。
平安皱了皱眉,努力忽视赵璨对自己的影响,尽力平静的道,“你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赵璨的眼神暗了暗,“当然不是。”
顿了顿,他将脸上略带疯狂的表情一点点收敛,然后才问,“平安,你以前说过会帮我,那句话还作数吗?”
“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平安立刻道。
赵璨已经恢复了一贯慵懒带笑的模样,“既然如此,眼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皇帝信任你,将事情交给你来调查了吧?咱们一起将幕后黑手找出来,好不好?”
平安嘴角抽了抽,“幕后黑手不就是你吗?”伪造情书,亏他想得出来!而且竟然还真的成功了,还匪夷所思的正好撞上了刘才人有孕这件事。这真是……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了。
“你不会把我交给他的,对吗?”赵璨不在意的笑道,“况且,我都说了那样做只是想救你,之前的事,跟我可没有关系。”
他这样说,平安觉得还是比较可信的。想了想,问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赵璨不像自己一直是当局者迷,他早就知道消息,想必也调查过,肯定能够知道更多情况。既然如此,平安也就不必花费心思自己去调查了,还可节省许多时间。
“消息倒是不少。”赵璨道,“只是扑朔迷离,实在是让人拿不准。”
“哦?那你就从头开始说吧。”平安道,“不管那幕后黑手再厉害,只要动了手,便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赵璨道,“那就从内侍省说起吧,一开始我以为他们背后的人是太后,动了你之后将此事安到赵璇头上。内侍省要打击司礼监,而太后,即可更多的掌控皇帝身边的人,也可为赵瑢清路。”
“后来呢?”既然一开始这么认为,那后来当然发生变化了。
赵璨看着平安笑道,“后来此事大概被其他人查知,当成了机会,便纷纷插手,添柴加火。至少,无论是太后还是赵璇,跟刘才人,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嗯?”平安惊讶,“我以为她是太后的人。”
“若真如此,咱们的皇帝陛下恐怕就不会这般宠爱她了。”赵璨沉沉一笑,“虽然是亲生母子,但权力之前,哪有亲情可言?”
太后在皇帝身边放人,自然多少有控制皇帝的意思。皇帝又不傻,太后看重的人,他会给几分体面,却不会宠爱。便如十皇子的生母宋嫔,虽然位分不低,但几乎没有宠爱。若不是肚子争气,寥寥几次恩宠就生了个儿子,如今恐怕也还陪着太后在寿安宫里念佛呢!
平安眨了眨眼,好吧,宫里的亲情不能以正常的眼光来看待。否则赵璨这种提起自家老爹的时候一脸嘲讽,还一直密谋着要夺取那个位置的状况,该怎么评价?
“那刘才人是谁的人?”他想了想,问。
不是太后,也不是赵璇,这么说来,本来对方并不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来陷害自己的,是另外有人插了手?
“能够将宫内宫外,尽数掌控,还能让刘才人这个颇为得宠的宫嫔听话,你说呢?”赵璨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意。
平安有些不确定,“郑贵妃娘娘?”
要说这宫里能耐最大的一个,自然是她。况且她还有个儿子,里应外合,要控制宫外的情况,也实在不难。
而且这个插手的契机,实在是太妙了,普通人谁会想到平安接连两次碰到的事情,竟不是同一拨人做的?恐怕即便是太后和赵璇那里,都要百口莫辩了吧?
“难怪郑贵妃娘娘能够盛宠多年,牢坐贵妃之位,执掌六宫。”平安忍不住感叹。
赵璨嗤笑,“依旧只是贵妃而已。”
平安不由失笑,赵璨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确,对于郑贵妃来说,这一生事事顺遂,恐怕最令她耿耿于怀的,就是中宫后位了。
皇后死了那么多年,她明明生了皇长子,又独占圣宠多年,到现在仍旧执掌后宫,让皇帝信任。可偏偏不管明示暗示,皇帝就是不肯立她做皇后!
说到这个,平安也很好奇,“你说,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再立后?”
赵璨眼底闪过一抹阴霾,“我从前以为,是他心中别有所爱……”
至少上辈子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这辈子,赵璨却看到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上辈子他从不知徐文美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而且若说皇帝心爱之人是张嫔,为何生了三个儿子,却至今只是嫔位?以前赵璨觉得,皇帝可能是怕别人伤到张嫔,所以才把人藏得这样密密实实。
但那是因为他当时不懂得情爱,如今心有所属,这个念头便显得如此可笑。
如果是他,有了心爱之人,一定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捧给那人,又怎么可能如此怠慢?
张嫔得宠之时,皇帝已然登基好几年,且后位虚悬。若是他强硬的要立张嫔为后,朝堂上即便是有人反对,想来也能够弹压得住。而有了后位做保,张嫔才可能在宫中立于不败之地。而不是如今这般,明明是后宫中生子最多的嫔妃,却连宫中庆典都极少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