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日相伴的花铃也……
沈来宝步入家门时,难得有了孤独感。
快到房间,他又想起花续没空,那就先去找秦琴吧。
想罢,他就折回大门,让阿五备车,去马场。
马场除了大年三十不开,其余时间都对外敞开,尤其是过年时,许多年轻人会来骑马,富户也会来买马,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沈来宝有改建马场的计划,那就是造个赛马场,在沿途建造观众座位,教会这里的人赛马。
只是自家爹不让他碰这些,自从桃庄一事后,他也收敛了很多。如今沈爹愿意让他参加商会,那就意味着允许他步入商界,那此行回来,倒是可以一提。
马场骏马足有上千匹,秦琴负责其中一百匹,沈来宝知道那块区域,快步步行过去。果然很快他就看见了秦琴,“秦琴。”
正拿着杨叉的秦琴顿住,往那看去,见只有他一人过来,问道,“铃铃呢?”
“她没来。”沈来宝笑道,“怎么开口就问她?”
秦琴抿抿唇角,才道,“你们向来是一起来马场的,形影不离,着实让人羡慕。”
沈来宝又笑笑,自己倒没发现,只是再一想这话,他忽然噙出点不同的意思来。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醋?
他暗暗讶异,小花才多大的人,他怎么可能对她有男女之情!
秦琴也未免太胡想了。
他暗中咋舌,想到她对花铃历来的态度,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似乎一开始就不太跟她亲近。
等等,她们初见时花铃才六岁,可她的态度好像从来都是如此,总不会是在她六岁时就这样吃醋了吧。
沈来宝觉得有点懵。
怎么看秦琴的态度都来得莫名。
秦琴见他神游,叫了他一声,“你一个人来做什么?”
沈来宝回神,收回方才的胡思乱想,“想来找你说点事。”
秦琴看他,“你说。”
“我……”沈来宝不擅长处理男女的事,想了想才道,“你之前说你娘逼你嫁人。”
秦琴双眸忽然有了亮色,“你还记得。”
“记得……我想跟你说,你若嫁得良人,我定会去喝你喜酒的,还会作为朋友送你一份厚礼。”
秦琴猛地怔住,她看着沈来宝,看得他都不自在起来。
他知道她听懂了——你要嫁的人肯定不会是我,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
秦琴默然半晌,才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喜欢你的?”
她问得这么直白,倒让沈来宝意外,再看她的双眼,有羞耻,更多的却是坚定,哪怕羞耻,也要问个明白。那他就更不能“心慈手软”,“我知道不是。如果真是为了钱,其实花家也并不差,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花大少喜欢你。”
秦琴拧眉,“我不喜欢他。”
沈来宝默了默,“秦琴,我一直都将你当朋友,曾经不顾被排挤的危险来帮我作证的朋友,我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秦琴怔然,抓着杨叉手柄的指骨已因紧握而变得惨白,“沈来宝,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你不要感激我。我知道沈家不会看上我的,可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就是为了能够与你并肩。”
沈来宝摇头,“秦琴,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那我绝不会今日才来说。我心智已开,知道什么叫做情谊什么叫做情意。我于你,仅有情谊。你若要我帮忙,我定会赴汤蹈火,绝无迟疑。”
秦琴紧握拳头,面色苍白,“我曾想,如果你能像对花铃那样对我有一半好,我这辈子都会开心的,哪怕默默看着你,也没关系。”
沈来宝蹙眉,“秦琴,不要总扯上她,她还小。”
“我知道。”秦琴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什么,两人沉默良久,她才抬头说道,“我不会嫁给我娘挑的人,我会逃,带上我这几年的积蓄,逃离明州。你本来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期盼,可你将它掐灭了,那我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沈来宝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勇气和打算,“你要逃去哪里?”
“我已经计划好了,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想好,日后要往哪里逃。”秦琴重新扬起杨叉,将满满干草放入马槽中,“劳烦你跟马倌说一声,让他将工钱结算好,我想等会去拿。”
沈来宝还想多问,可秦琴已经不愿答复他任何话的模样。他站了一会,心觉此事应当告诉花续。
他马不停蹄回到南风小巷,敲了花家大门去找花续。
花续已经从书房出来,听见沈来宝来找自己,就让下人带他过来。
沈来宝见了他就跟他说了秦琴要走的事,听得花续提起的笔半天都没落下。末了他才道,“她跟你说,是想你留她。你来找我,又算是什么事。”
“我知道花大哥你喜欢她。”
花续神情微变,沈来宝又道,“我把她当做好朋友,她跟我说并不奇怪,可朋友拦不住,就想着你或许可以挽留,她性子有些孤僻,但跟你熟络,可能会听你的。”
沈来宝知道花续清楚秦琴喜欢自己,但在花续面前他不能这么说,他们无缘就算了,要是有缘成了夫妻,那他就真不要和花续做朋友了,连做邻居都尴尬。
花续想了片刻才道,“她要逃去哪里?”
“不知道,只知道她要走。”
花续又默然半会,才将笔放下,“我去找她。”一个姑娘孤身要逃去哪里?光是想想就觉后怕。
他急急出门,将沈来宝晾在屋里。沈来宝也不介意,随他后脚而出,却没跟上。自己明天就要出远门了,也不知会有何变故。他也怕秦琴真的自己一个人逃了,逃离那腐朽吸血的家是好,但外面当真不安全。
他喊了阿五来,先安排人手,跟着秦琴,护她周全吧。
翌日阿五一早就来禀告,说秦琴还在家里,不像是要远走高飞的样子。沈来宝便想秦琴或许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真的要走。又或许是花续说服了她?
无论是什么,她不乱跑,沈来宝才觉安心。用过早饭,便和沈爹离开明州,去安州参加商会。
西关府的商会只吸纳西关商人,如此更有凝聚力,为了对抗外来商人。若有困难,彼此扶住,共享荣华。因此西关府的商人比起其他府来,更加富裕。这一年一度的商会,除非有天大的难事,否则家主都会出面,若实在来不了,也会让最亲近的人来替代。
沈老爷在路上就跟沈来宝详细的说起商会馆的事来,和各大家的亲疏关系。与沈家有利益往来的世家,条理清楚,让沈来宝深觉沈爹被换了个人。
沈老爷见他直瞅自己,抬手就往他脑袋一拍,“傻儿子你听懂了没?”
一声傻儿子喊来,沈来宝就确认这的确是亲爹,没被调包,“爹,我在听,也努力在听懂。只是爹,你已经说了两个时辰了,这么赶鸭子上架,好像太着急了。”
沈老爷说道,“我倒是想慢慢跟你说,只是来宝……商人基本一起头就世代都是商人,所以我那些好友家的孩子个个都贼精贼精的,就你,零起步,可身为会长的儿子,怎么能什么都不懂。”
“……”沈来宝差点没被口水噎着,“那为什么爹你不早点教我?”
“早年一直想你考科举入仕来着,光逼着你念书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让我半路出家?”
沈老爷当然不能跟他说朝廷的事,小孩子家家要是说漏嘴了可怎么办,要惹事的,可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干脆大怒搪塞,“闭嘴!你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来宝斜乜他,一言不合就吼人的毛病真是十年不变。不过幸好他本就是金融出身,否则到了商会又变成真·傻来宝了,学霸了这么多年,真的不想再被当成傻子。
沈老爷吼着“解释”完,又继续给他强灌重点。
“爹,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说。”
“要是我这次在商会的表现好,你和娘就不要逼我定亲娶妻了。”
沈老爷转了转眼,“要是你表现不好呢?”
沈来宝说道,“那我就听你们的安排。”
沈老爷忍不住笑出了声,贼贼的模样已让沈来宝猜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片刻就听他说道,“好,一言为定。来,乖儿子,你定是累了,先躺下休息吧。”
沈来宝嘴角微僵,他就知道!未来几天,他爹肯定不会再跟他提半点有关商人的事,甚至还恨不得让他暂时变成小傻子,好回去后就遵从约定娶妻生子吧。
——奈何老爹要失算了,沈来宝可不会让他如愿。
他美美躺下身,拥着毛毯悠然入梦,等回去后,就再也不用做被逼婚一族了。
沈老爷也笑吟吟的看着酣睡的儿子,等回去后,明年儿子就得给自己生个孙子了,甚好,甚好。
父子俩各有心思,满溢马车。
突然外面马车急停,四面似有人叫嚣扑来。沈来宝猛地从梦中惊醒,沈老爹脸色一变,也探头往窗外看去,只见那山坡之上,有数十人狂叫往这边奔来,手执利器,面目可憎。
车外护院齐齐警惕,“老爷,怕是遭了山贼。”
沈老爷心头一凉,沈来宝也惊了惊。他往窗外看去,山贼人数少说也有三十余人,可他们所带的护院加上下人不过二十个,这恐怕会被擒住。
“来宝,下车。”
沈老爷捉了儿子的手就将他往下带,还未下车,那些山贼已经靠近,与护院厮杀。
刀光剑影就在眼前,沈来宝伸手拿了自己的佩剑,要去助阵。可沈老爷却死死将他拉住,颤声,“儿子,快跑,他们人太多,扛不住了。”
“爹,不要慌。”
沈来宝提剑要过去,却听沈老爷一声惊叫,似怕他冲过去送死,“儿子快跑,不要逞强!”
那山上又传来一阵闹声,沈来宝这才知道他慌什么,怕是他看见山上还有山贼援兵。本来就势单力薄,再来一些人,连跑都不能跑了。
沈来宝反捉了他的手要带他跑,可沈老爷自知体力不行,与其逃跑,倒不如给儿子开一条生路,为他拦截土匪。他往后面陡峭的山道一瞧,山坡树丛隐蔽,跑进里面肯定看不到。他心里一横,双眼一笔,抬腿一脚踹在沈来宝腿上,把他踢了下去。
始料不及的沈来宝大腿一疼,扑通跪倒,随后就被沈老爹用力推进满是石子的山坡。像雪球一样滚进丛林中被石子硌得要死要活的沈来宝惊愕——亲爹,您又坑儿子!
第52章 贼窝营救
鸟声混在寒风中,在沈来宝的耳边呼啸,似怪兽嘶鸣。<梦境恍惚,又做了很久不曾做过的梦了。轰隆巨响在他耳边炸裂——“为了部落!!!”
沈来宝一个激灵坐起身,立刻觉得胳膊腿和背都火辣火辣的疼。他嘶嘶抽了两声,有些失神。哪怕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他还是没有忘掉那个网游时代。
他又猛地想起自家老爹,勉力站起身往四下找了找,都不见人。他缓缓抬头往那陡峭山坡看去,上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沈来宝顾不得身上的伤,俯身拾起跟他一同滚落的剑,以剑为拄拐,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山坡着实陡峭,草丛杂乱,哪怕被他碾压过一回,也不见多少折断痕迹。他每爬一寸,都觉心头如有千斤重锤敲打。
山道那没有了声音,也没人来找他,那唯有两种可能——他们被抓走了;他们被……杀了。
沈来宝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明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拼命挡在他面前让他快跑,蠢爹!
也不知爬了多久,最后一剑插入土里,他借力而上,步入山道,心已经悬至嗓子眼。等看见狭窄山道上随处可见散落的血迹,他倒有点安心。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躺在那,那指不定已经死了。
他的心刚刚沉定,再往前走一步,左边无高草阻挡的视野立刻开阔,遥遥可见那边躺了两个人。他愣了愣神,立刻往那边跑过去,待将他们的脸看清楚,发现死的两个正是他们沈家人。
这是沈家的一个护院和一个下人,他们身上满是刀伤,血都已经在这寒冬凝固住了。
他沉默良久,以牙在衣裳上撕裂出两块布,将他们的脸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