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哈!”连顾昭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谁能想到呢,一只猫竟然会这种恶作剧。
可怜的萧昀还坐在地上发愣,谢小蛮不屑地从鼻子里嗤出一声冷哼。小子,好好学学,猫主子的尊严不容侵犯!
☆、第8章 捌
坑了萧昀一把,谢小蛮的心情总算好了点。那小子叽叽喳喳地又在说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之前的盗窃案,听说衙门已经抓到几个小偷了。”
顾昭虽然生性稳重,到底还是孩子,对这种颇为刺激的事情也很感兴趣。萧昀被谢小蛮吓了个屁蹲,索性就坐在地上懒得起来,顾昭放下鸡毛掸子蹲在他面前,两个小屁孩头碰着头,挨在一起聊八卦。
“展捕头这段时间早出晚归,恐怕就是因为此事吧,”顾昭回忆起自己好几次看到对门的展还星行色匆匆,“这么看来,案子也要告破了?”
“那哪能啊,”萧昀一副熟知内情的口吻,“听我娘说,这案子不简单,恐怕有幕后之人。”
谢小蛮趴在墙头,原本还指望萧昀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想到他八卦来八卦去,都是自己知道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毛尾巴在身后无精打采地摇着,在听到萧昀说起一件事时,总算停了下来。
“据说,这事和新知县有关。”
咦?
萧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在顾昭耳边:“前任知县在任时,县里可没这么乱,为何他一离任,城里就出了这么多乱子?若是案子再不解决,说不得就会惊动府尹。”
灰猫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我的个乖乖,谢小蛮一直就觉得这次的盗窃案不简单,难道真如萧昀所说,是有人针对新知县的一场阴谋?
县不比普通的县城,府城乃大胤留都,归六部直管。就连这芝麻绿豆大点的县令小官,其品级也比一般知县高三等。城中又有留守的置官,久居的勋贵,告老的大儒,小小一座县城,可以说是卧虎藏龙。
若这新知县不够强力,本就难以弹压住治下,更不用说刚一上任,就遇上这么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摊子,一个处理不当,入了府尹的眼,后果铁定很严重。
“新知县已经到任了吗?”顾昭问道。
“到任了……吧,”萧昀也不是很确定,“听我娘说,好像姓蔡。”
总听这小子把“听我娘说听我娘说”挂在嘴边,他娘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于萧昀的身份,谢小蛮一直很好奇。看这家伙穿着打扮都是不菲,又知道一些市井小民打探不到的消息,莫非是大户人家的衙内?
殊不知顾昭也和谢小蛮想到一块去了:“阿昀,”顾昭想了想,“你娘她……”
“咦!”萧昀指着地上一线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蚂蚁,”顾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了过去,“它们在搬家。”
谢小蛮正竖起耳朵听下文,没想到这俩熊孩子竟然兴致勃勃地看起了蚂蚁搬家,萧昀还大呼小叫地跟在蚂蚁队伍后头,就这么把刚才还在讨论的大事抛在了脑后。谢小蛮蹲在墙头目瞪口呆,知道小孩子不定真,你们俩也忒不靠谱了。
不过她很少见顾昭如此幼稚的时候,跟在萧昀后头在院子里绕着疯跑,一路跑一路乐。谢小蛮心头一动,也跳下来跟着他俩你追我赶。直闹腾到了萧昀回家,顾昭满脸是汗地坐下来,架起谢小蛮的两条前爪左右打量:“馒头,你今天怎么如此有兴致?”要知道家里的这只胖猫可没这么亲近人。
谢小蛮摆了摆脑袋,将刚才沾上来的灰抖掉。本喵偶尔也想放松一下,绝对不是看你这熊孩子难得撒欢,所以才配合你的。
没过多久,杜桐娘回来了。
自从布庄不肯收她的绣品之后,她只好清早就出门,挨家挨户地上门推销,每日必得太阳落山了才能回家。见她今日一反常态,顾昭和谢小蛮都很奇怪。
“严娘子,这便是寒舍了,快些请进。”她却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还跟着个中年女人。
那女人在顾家门口打量了一番,见门庭窄小,屋宇陈旧,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还是笑道:“有劳顾家娘子了,我这就去请我家娘子。”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牛车辘轳驶来,停在了顾家门口。车帘掀开,当下走出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妇人。一声豆绿色对襟襦裙外罩石青色褙子,虽则装扮素淡,但显得书卷气十足。严娘子忙走过去扶住她,口称娘子,又从那车辕上接过一只小手,手的主人戴着帷帽,身量未足,显见是个小女孩。
等等,小女孩?
谢小蛮本来正莫名其妙,一下子就心里有底了。
“阿昭,”杜桐娘见顾昭正站在屋门口,扬声唤道:“有客人来了,快些去备茶。”
“娘子无需如此,”那年轻妇人倒比家中的女使更亲和些,“原是我等上门致谢,怎能如此叨扰。”
谢小蛮所料不差,眼前这小女孩就是她前几天救下的无辜路人,也不知她是怎么凭借一只灰猫找到顾家的。看这阵势,小女孩的出身确实还不错。
不过谢小蛮也不在意这些,跟着顾昭去厨房沏了茶,她跳上椅子,大摇大摆地趴在了上面。
严娘子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这家人也真是没规没矩,哪里有如此见客的样子。
殊不知在顾家,猫和人的地位是一样的。杜桐娘在街口遇到了正在打探顾家住所的严娘子,一问之下才知道,正趴在椅子上假寐的这只胖猫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此时严娘子递上名刺礼单,杜桐娘接过名刺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那年轻妇人姓谭,竟是个有品级的孺人。
“我随夫上任,前几日刚到,家中正是忙乱的时候,偏这小儿淘气,竟甩下家人溜出去玩耍”谭氏柔柔叙道,那小女孩儿的帷帽已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被母亲在额上点了一点,顿时面上一红,“若不是娘子家的猫,还不知几时才能找到她呢。”
她并不言及女儿被混混调.戏的事,谢小蛮身为一只猫,又不能开口说话,杜桐娘便信以为真。当下那小女孩又盈盈一拜,谢小蛮这才知道她姓蔡,闺名月莹。
姓蔡,刚刚上任……灰猫正有一搭没一搭甩着的尾巴忽然停住了,自己救下的……不会是知县的女儿吧。
几个大人开始寒暄,蔡月莹的椅子正挨着谢小蛮,刚见到那只灰猫的时候她就露出一丝笑容,此时探过身,趁着母亲说话的功夫,刚准备抱起谢小蛮,却见那灰猫从椅子上跳下来,巴住她的裙摆,轻轻一跃就落在了她的双膝上。然后四肢折起,尾巴盘在脚边,把自己摆成最舒服的团子形状,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发现身上没动静,谢小蛮睁开眼睛,见蔡月莹愣愣地看着她。她只好无奈地朝小女孩轻点下颌,赶紧的,本喵姿势都摆好了,还不快伺候着。
杜桐娘和顾昭正巧目睹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蔡月莹一点就透,小女孩儿软软的手心抚过猫咪的皮毛,尾巴尖儿随着她轻抚的动作一勾一勾,谢小蛮舒服得都快打起咕噜来。
坐在一旁的严娘子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猫……未免也太不讲规矩了!就算救了小娘子,也没得让小娘子伺候一只畜生的道理。可是蔡月莹撸猫撸得兴致勃勃,谭氏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愉之色,反而和杜桐娘相谈甚欢,严娘子只得把满肚子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直聊了小半个时辰,两个女人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谭氏只觉得与杜桐娘一见如故,辞到门口时还念叨着:“过几日得空了再上门叨扰,娘子可不要嫌我烦才是。”
几人上了牛车,严娘子才道:“娘子何必与那妇人热络,虽说她家的猫救了小娘子,但娘子亲来致谢,给的谢礼也尽够了,郎君乃一县的父母官,这些市井小民,娘子还是少些往来。”
谭氏却笑道:“来之前我也道那妇人想来粗鄙,你却没发现,顾家娘子可是识字的。”
杜桐娘拿着名刺看的时候,谭氏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显然,她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看懂了名刺上的内容。
再一看堂屋里的陈设,虽然简陋,但处处透着整洁。中堂上还挂着一副张文通的山水画,必然是赝品,但也可以想见顾家的品味了。
“依我看,这顾家可能是落魄的耕读人家,郎君微时,咱们家中不也如顾家一般拮据?”谭氏叹了口气,“他们孤儿寡母的,便是关照一点也不值当什么。”
那边厢,被谭氏和严娘子议论的顾家正在三堂会审。
谢小蛮蹲在椅子上,垂着头,两只耳朵耷拉着,被杜桐娘指着脑门子训话。时不时拿眼睛偷瞟一下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顾昭,只能换来对方爱莫能助的眼神。
“看什么看?”杜桐娘柳眉倒竖,“整天不安分,吃饱了就出去瞎晃悠,这次是救了人家,下次就要轮到人家救你了。”训完了之后又开始苦口婆心,“馒头,你是只猫,不是人,要是遇上那起子黑心肠的坏东西,抓了你拿去开膛剖肚,你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谢小蛮乖乖蹲着领训,诚恳,领训的态度一定要诚恳。
最后的结果是杜桐娘严令禁止她到处乱跑,活动范围只包括同福巷。谢小蛮真想仰天哀嚎一声,不能出去遛弯的猫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第9章 玖
被下了禁足令,谢小蛮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每天送顾昭去了私塾后,要么在同福巷里随意溜达溜达,要么趴在墙根底下打瞌睡。有时候大黄也会慢悠悠地踱过来,在谢小蛮旁边趴下,一灰一黄两只胖猫并排趴在一起,连眯着眼睛假寐的懒散样都如出一辙。
豆腐那个二货时不时跑过来冲着两只猫叫几声,伸爪子去挠大黄的尾巴,大黄就八风不动地任它扑棱着,有时候被挠得烦了,一巴掌呼在豆腐身上,这家伙就乖乖地自己玩自己去了。可惜它安分不了几分钟,只要有人过来逗它两下,甚至是树上飘一片叶子下来,这家伙就会嗷的一声弓起背,一会儿窜上树一会儿跳下地,满大街的撒欢。
谢小蛮在一旁看着豆腐,真是深为它的精力充沛折服。再想一想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时辰都在打瞌睡的大黄,两只猫差别如此之大,难道是因为公母有别?
眼见自家的猫如此听话,杜桐娘也放了心。等谢小蛮又装了几天乖,杜桐娘气消了大半,对于她试图偷溜出去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猫毕竟不比狗,骨子里的野性没有被完全驯化,总拘在一处也不是个事。
谢小蛮哪里不知道这个套路,家长嘛,总是会对自家孩子心软的。在杜桐娘面前露出几次渴望自由的小眼神,又适当地耷拉着脑袋作沮丧状,对谢小蛮来说,这已经是驾轻就熟的技能了。
禁令一解除,她首先窜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县衙。
县衙靠近城北,并不是谢小蛮经常活动的地方,她一路跑着一路观察,终于远远看见了一座门前蹲着两只石狴犴的宅院。大胤朝不禁市人买卖,是以那县衙前虽有衣甲鲜明的卫士把守,门前照旧人流如织,小贩们推着车挑着货担沿街吆喝,谢小蛮就躲在人群中,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县衙角门。
吴老三还是没有回家,守株待兔的计划已经落空了,那一晚跟丢了金大哥几人后,谢小蛮也没办法再找到他们的窝点,她想来想去,唯一的法子就是跟着县衙的捕快们。县衙既然也在查这个案子,又抓了几个已经招供的小偷,自然要出外搜捕,谢小蛮正好可以搭他们的顺风车。
其实她现在对赏银已经没那么执着了,越是深入探查,就越觉得这个案子不简单,别钱没弄到,反而给顾家惹麻烦。但猫咪天性里的不安分又让谢小蛮十分好奇,要是不能弄清楚真相,她吃饭都吃不香。
就这么等了一刻多钟,角门里走出了几个捕快打扮的男人。谢小蛮精神一振,连忙顺着人流走过去,那当先的一人黑衣长刀,身形高大,可不就是顾家的新邻居展还星。很好,谢小蛮躲在石柱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悄悄地跟上他就行了。
几个人站在门前商量了几句什么,展还星余光一扫,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灰色身影。这傻猫,藏也不知道藏好一点,尾巴还露在外面呢。他大步走过去,抓着谢小蛮的后脖子就把她拎了起来。
诶,等等?说好的悄悄跟上呢,我这还没开始跟踪,怎么就被你给发现了!
“馒头?”展还星蹲下来,开始和灰猫大眼瞪小眼。
这一看,谢小蛮才发现这家伙长得还挺俊。一双浓黑的剑眉微微上挑着,端的是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口似单珠。上次见面谢小蛮光记得自己踩了人家的哔,尴尬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欣赏美男。
“前几日蔡明府家的下人在找一只胖胖的灰猫,我就知道是你,”他伸指挠了挠谢小蛮的耳朵,“上次不是还会捂脸吗?怎么这次傻呆呆的。”
看来谭氏能这么快找到顾家,十有八.九是展还星的功劳。谢小蛮知道自己的毛色比较特别,但展还星能立刻确定是她,还是让她心生疑惑。
面前的男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猫确实是很聪明的动物,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聪明到能救人的猫,恐怕也不多见。”
谢小蛮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糟糕,都怪她上次大意了,在展还星面前表现得太过人性化,现在看来,这个新邻居简直精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装傻,必须要装傻。
灰猫抬起脑袋,一脸呆滞地望着展还星。就跟一只普通的猫一样,听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开始伸爪子玩自己的尾巴。展还星看着眼前的傻猫用爪子把尾巴按住,前爪的五根手指张开,一下一下拍着尾巴尖,玩得不亦乐乎。他不由抽了抽嘴角,看来自己真是多心了,一只猫能知道什么。
伸手拍了拍谢小蛮的脑袋,展还星站起来,刚准备带着手下离开,却发现那只猫也跟了上来。这是……他侧过头,谢小蛮眨巴眨巴眼睛,照旧一脸呆滞地回望着他。罢了,想跟就跟着吧,估计这猫儿只是好奇。
见展还星不再注意自己,谢小蛮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演技过硬。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她就光明正大跟着。
几个穿着公服的捕快走在街上,光是看着他们腰间明晃晃的朴刀,路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偏偏后头又跟着只猫,胖胖的猫脸虎着,毛尾巴一甩一甩,给这格格不入的场景平添了几分滑稽。
“我说头儿,”一个个子稍矮的捕快凑近展还星,“那猫怎么总跟着咱们。”
“她爱跟就让她跟着吧,”展还星倒觉得有趣,“正事要紧。”
他们这次要去搜捕混混们的另一个窝点,还是在鱼龙混杂的城南,一脚踹开院门,几个捕快如狼似虎地扑进去,如展还星所料,人去楼空。
男人的面上并无一丝失望之色,将每个屋子都打开来查看了一番后,他扬声吩咐:“拿醋来,把每寸地、每个角落都泼上。”
谢小蛮蹲在院子里探头探脑,闻言愈发不解,泼醋?这是要干嘛。
一进院子,她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是鸦.片的味道。看来这个院子也曾经是混混们聚集在一起抽大烟的地方,展还星又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的?
“头儿,都泼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那个个子稍矮的捕快应该是展还星的副手,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回禀,看样子对这个新长官很是信任。
“等着。”展还星言简意赅地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展还星耐心地坐在院子里,久到谢小蛮都快瞌睡着了,才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重新把每间屋子查看了一遍。
“怎么样,头儿?”
展还星摇了摇头:“吴老三恐怕不是在这里被杀的。”
听到那个名字,谢小蛮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等等,被杀……吴老三已经死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某古装片,据说古人检验犯罪现场被擦干的血迹时,就有泼醋显痕的方法。
“线人说看到吴老三在这附近出没过,看来这里不是他最后的落脚地。”
展还星沉吟着:“他的尸体在金水河里被打捞起来,既然不是溺死,那就是有人抛尸,为今之计,只能沿着河岸排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