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来报:“米儿姐姐,后院门口来了一个醉醺醺的老道士,他就是不肯走。您去看看吧。”
米儿来到后院门口,一股冲鼻的酒气,茗夕正蹲在地上与一个衣衫破烂的老道士对话:“老人家,您就走吧。这里是内宅后院,往来都是女眷,您睡这门口真不太合适。不如我给您半吊子买酒钱,您觉得呢?”
“贫道不缺买酒钱,多谢这位女施主了。”老道翻身打了个哈欠。
米儿走到后门,吩咐钱婆子把门关上。微笑着说:“老人家,地上凉,躺着也不舒服。来人,搬张藤椅来。”
“还是这丫头懂事。”老道醉醺醺得站起来。
翠柳拿来一张藤椅,还顺势搀扶老道士一把。老道捋了捋脏兮兮的花白胡须,点点头说道:“你们这些丫头,良心不错,以后会有好报的。”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静姝问。
“请小姐安。”众人侧身让开。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道士,浑身脏兮兮的,腰间挎个葫芦,以万分慵懒的姿态躺在藤椅上。静姝定睛一瞧,这不是前世那个为祖母治痛风的神医“南风道长”么,前世自己十五岁出嫁前,他出现过,这一世,自己才十二岁,他就来了,难道冥冥中又有什么改变了。
藤椅上的老道睡眼惺忪,呆呆看了看静姝,淡淡飘出一句话:“前世不忘,后世之师;涅磐重生,必有后福。”
静姝愣了一下,赶忙行礼:“见过道长。此处寒风凛凛,请道长移步至大堂内休憩。”
“不必。该来即来,该走即走。贫道云游至此,想歇歇脚,一间茅草屋足矣。”
众人面面相觑,米儿拉拉静姝的袖子:“小姐,深宅内院收留一个道长,恐不方便。”
茗夕也轻声说道:“确实,不如拿点银子给他老人家做盘缠。况且那边盯得也紧。”
南风道长翻了个身,坐起来:“哎呀,贫道饿啦,能不能赏顿饭,最好有烤鸭吃。”
翠竹忍不住问:“你是个出家人,居然还开荤?”
“心存善念,普度众生和吃肉喝酒并不冲突。”
翠柳又问:“那你不会还劫色吧?”
众人笑了,南风道长正色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贫道万万不敢招惹。”
“这样吧,钱婆子把道长带去小厨房,好生招待吃喝。然后在小厮住的房里挑一间给道长住吧。还有,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是,小姐。”众人点头。
钱婆子把南风道长带去小厨房,老道好像几天没吃饭,一桌子十道菜外加五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还喝了慢慢一壶酒。一旁的翠柳看得目瞪口呆的。
老道被钱婆子扶到下人房里,一躺下就呼呼大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院里多出一个道士,杏儿和芳儿知道了。芳儿激动坏了,心里又盘算着去邱姨娘那里报信挣个前程。
午时一过,该歇午晌的都歇了,芳儿偷偷来到小厮们住的下人房,因为小厮都跟着男主人伺候着,此时并无人,所以她可以一间间的查找,果然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老人躺在床上。
她拿出白色绢子,打算印下他的鞋印,以坐实二小姐窝藏男人这个罪名。刚靠近老道,他便翻个身。芳儿轻手轻脚脱下他的鞋子,一股浓烈的咸鱼恶臭味迎面袭来,芳儿几乎要晕倒,只能憋气忍着。正欲印上鞋印,却见一条小小细细的蜈蚣从鞋头里爬出来。芳儿尖叫一声,逃也似得飞奔出去。床上的老道弯唇浅笑,继续翻个身睡觉。
月上柳梢头,静姝正在认真抄写佛经。
昏黄的烛光,认真的侧影,丝毫不知凌无尘已悄然而至。
“真是看不出,你这个小丫头写得一手好字。”凌无尘的声音从背后想起。
“你怎么又来了?来就来吧,还吓我一跳。”
“我以为你一直镇定得很,原来也只是装的。我来换药的。”凌无尘指指自己的胳膊。
“今天是你第三次来换药了,我还没向你要医药费呢。”
“先欠着,等我完全好了,再来付给你。小丫头,乖。”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脑袋。
第三次换药,静姝已经熟练多了,忙完以后,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嗯,这次我包得挺好看。”
凌无尘端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好茶,下次再见,小丫头。”然后就踏窗飞出去了。
静姝看看那半只鞋印摇摇头,依然没有把它擦去。
第二天,去给祖母请安,静姝依然留下了芳儿和翠竹看屋子。芳儿这次说的是自己来了葵水,腹痛难忍,要休息片刻,翠竹点头让她走。
芳儿喜滋滋来到邱姨娘那里,等邱姨娘回来,赶忙汇报了老道士的事情,还有第二次见到那鞋印的事。
邱姨娘两眼放精光得听着,真是不可思议,这二小姐年纪不大,居然还偷个老道士。
一直等到午膳用完,邱姨娘打起精神,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玉清院。
☆、反将一军
“二小姐,还好您没歇着。我房里丢了一样贵重的东西,是当年老爷送我的定情信物,这不,我想把下人房都搜一遍,不知道行不行?”
“邱姨娘,这样不太好吧。若是搜不到,难道您还打算去大房、三房和祖母房里搜吗?”
“当然不是,我是想,先咱们二房里搜搜。搜不到,再想办法。”
静姝貌似为难得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才说:“那好吧,邱姨娘去搜吧。”
听到这话,邱姨娘那叫一个高兴,命令自己的心腹婆子,王嬷嬷和李嬷嬷去搜了。
米儿和茗夕却暗自着急,小姐怎么能答应呢?南风道长还住在下人房里,这搜出一个男人来,可怎么答复。
静姝悠然自得喝着红枣桂圆茶,一点都不担心。
大约半盏茶之后,王嬷嬷和李嬷嬷空手而来,“姨娘,什么也没有。”
邱姨娘面上笑着,眼里却一闪而过失望的情绪,“对不起,打扰小姐了,我这就带人离开。”
“姨娘,慢走。”静姝笑笑。
邱姨娘走出玉清院,脸就立马垮下来,“你们到底仔细搜了没有?”
“姨娘,搜了好几遍,真没有。”王嬷嬷焦急回话。
“是啊,能藏人的地方都翻过了,没有什么道士。”李嬷嬷也点头。
“算这小蹄子走运,给芳儿、杏儿传话,让她们盯仔细点。”
玉清院中,铭夕怒不可遏,“这邱姨娘一定是知道南风道长在这,故意来搜的。不是芳儿那蹄子就是杏儿那蹄子走漏的风声。”
“你这性子,可要改了,这么大声做什么?”米儿在一旁轻声提醒。
“本来就是吗,看着这两个钉子,我真是难过得牙痒痒。”
静姝眨眨眼,温柔笑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看着吧,我不会让她们在我这里久留的。你们两个附耳过来,我们对对口供。”
静姝习惯睡前练字,突然发现书桌上多出一本书《殄食录》,她的书籍里并没有这本书,随即翻开,原来说的是些常见吃食相生相克的实用医理。转念一想,这书十有八九是来去无踪的南风道长留给自己的,便置于书阁第一格。
第二天早上,众人又到老太太房中请早安。
老太太和大太太正聊得尽兴,静姝对着邱姨娘问,“姨娘,我爹送你的定情信物可找着了?”声音虽轻,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邱姨娘,尴尬一笑,“昨夜找着了。”
“那就好。”静姝温婉一笑。
“什么定情信物?”三太太是最喜欢听八卦的,赶紧问。
“三婶婶,昨天邱姨娘说,我爹送她的定情信物不见了,就带人到我院中的下人房里搜了一圈。还说,要是我这院里搜不到,还要去您院中搜呢。”
三太太还未说话,老太太先怒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奴才胆敢到主子房里搜东西?邱姨娘,你不过半个主子,去二小姐房里逞什么威风?”
邱姨娘立马跪下,“老太太是我错了,一时昏了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邱姨娘一瞬间慌了神,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又抬头解释,“老太太明鉴,昨天只是搜了二小姐院中的下人房,二小姐的闺房,奴婢怎么敢动。况且,奴婢并未说过还要去三太太房中搜啊。可冤死奴婢了。”说完便嘤嘤哭起来。
“行啦,打量我是老糊涂了不成?你有什么资格去搜静姝的院子,她堂堂一个嫡出小姐也是你作践的?就算是下人房,你也不能说搜就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先前我还寻思着,这嫣然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如今看来,就是你的错。这样吧,邱姨娘也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
邱姨娘一听,瞪大眼睛,这一个月要是禁足,不是让另外一个妾侍陶姨娘白白霸占老爷吗?
心一横,邱姨娘跪下了,“老太太,奴婢这样做是为了二小姐好啊。”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她,遂冷笑道,“哦?那我倒是听听这个理由。”
“前儿个,二小姐院中的丫头芳儿,到我房里说是帮二小姐整理闺房的时候,看见窗栏上有半个男人的鞋印,还有一条带血的白绢子。”邱姨娘说完小心翼翼看了看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冷厉,“说下去。”
“昨儿个,芳儿又来说是看见了男人的半个鞋印。奴婢想着,二小姐的闺誉要紧,便带人去搜了下人房。”邱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听姨娘这意思,是说二小姐偷人?”三太太颇觉惊奇,“要知道,二小姐还没及笄呢。”
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剜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悻悻闭了嘴巴。
“邱姨娘,静姝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样污蔑于我。”静姝泪眼汪汪地看向邱姨娘。
“来人,去把芳儿叫过来。”
“是。”
过了一会,芳儿便进来了,跪下叩头,“见过老夫人,请老夫人安。”
“邱姨娘说你向她告密,在二小姐房里看到男人鞋印,还有一条带血的绢子?”老太太眯眼问。
“是,奴婢已将帕子交给邱姨娘了。”
“帕子呢,交出来。”
邱姨娘身边的丫头如儿,从怀里拿出,递给刘嬷嬷,刘嬷嬷仔细看了看,遂即展开给老太太看,“老祖宗,这帕子上的血,是寻常伤口的血,并不是那种血。”
“说,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二小姐。”老太太大怒,拿起茶杯向芳儿砸过去。
芳儿被砸了个正着,额头破了一道口子,血留了下来。芳儿怕得不得了,赶紧磕头,“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快些说吧,别让老太太等了。”大太太皱眉说。
芳儿一边哭,一边捂着头,“是邱姨娘让奴婢和杏儿去二小姐房中伺候着,监视二小姐的举动。
奴婢才去了,一天就发现二小姐院中来了一个老道士。然后就发现了鞋印和白绢。奴婢真没撒谎啊,老太太饶命。”说完便狠狠磕起了头。
“呵,连主子都敢谋害,邱姨娘好大的气性,二小姐怎么惹着你了,你倒是说说。这小姐的闺中清誉是被你们这样糟践的吗?”老太太冷笑着问。
“请祖母换静姝一个清白。”静姝跪下,轻轻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给我把这个贱婢拉出去打个二十板子,直到她说实话为止。”老太太一声令下,门口两个婆子便把芳儿拉出去架在长凳上。
很快,院中充斥着芳儿的惨叫声。
二十板子打完,芳儿又被血淋淋地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