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乖巧地应了声,躬身行礼退出去了。她在何府上下早就混熟了,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伺候何兰兰的时候摆出副委屈模样,别人问她的时候她再支支吾吾地说几句,旁的人便都知道这何府小姐是个跋扈暴戾的主儿,虽明面上不说什么,但背地里难免闲言碎语。
重岚虽然不怎么出屋,但也察觉到了些,翠微面子功夫倒做的不错,只在暗里头用些阴损法子,虽然不会给她准备好衣裳,但面上那件衣服绝对是崭新的,炉子和炭也有,但到半夜就不燃了,没几日她手脚就被冻的肿起来。
她留下翠微问话,她倒还振振有词:“我知道小姐身子金贵,但咱们的好炭都紧着主家先用,大人那边用炭费,奴婢也没有法子,小姐这还算好的呢,咱们几个奴婢手都快冻烂了,不也熬着吗?”
这话明着是在陈情,但难掩其中恶意,她见重岚不作声,还当她是怕了自己,越发得意起来。
重岚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只等到晏和忙完手头的事儿,终于腾出空来瞧她,宁管事在一边陪着,一边斟酌词句跟他回报:“...约莫是小人照管不周,何家小姐好像对咱们府上和大人颇有微词。”
他自觉说的已经十分委婉了,按着翠微的说话,何兰兰岂止是微词,简直出口恶毒,还动辄就拿她爹的忠义说事儿,就算小孩子不懂事儿也不当这样。
晏和面上波澜不兴,只是哦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兴味地扬了扬唇角。这回南下带的人不少,他和重岚没住一艘穿上,提了直缀下摆上了舢板,这才进了她住的那艘船。
等进了里间才见重岚裹着被子地缩在床上,炉子里的炭火只剩星星点点,竟比外面还冷些,她在床上瑟瑟蜷成一团,瞧着甚是可怜。
重岚听见响动,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经意般露出冻得红肿的手,冲他挥了挥:“大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第11章
重岚揉了揉眼睛,慌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应当是我拜见大人才是,您等等,我洗漱完就来给您请安。”她说着就去取搁在凳子上的袄子。
晏和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手上,微微蹙起眉,面色不经意地沉了沉:“你手怎么了?底下人怎么伺候的?”
重岚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把手缩回被窝:“没,没什么的。”
宁管事瞧着有些不对,忍不住开口道:“我派来伺候小姐的几个丫鬟呢?她们没来上夜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他说完狐疑地看着重岚,难道是忍不了这位何小姐的性子,都不敢在屋里呆?
重岚眨眨眼:“翠微姐姐说她身子不爽利,另两个年纪太小,我就没留她们上夜。”
宁管事一怔,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先匆匆唤了两个丫鬟服侍她洗漱,晏和已经把这房子四面打量了个通透,漫声道:“主子不好,必是底下人伺候不周。”他掸了掸大氅上的水珠子“你先换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用早膳,还有些话要问你。”
他说完抬步就要出门,翠微这时候却极巧合地从走道那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似是没见着他一般差点撞上,等到了近前才掩着红唇惊慌行礼:“主子。”
晏和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绕过她直接走了。宁管事想到自己方才替她说的好话,顿时觉得有些扫脸,斥责道:“小姐已经起身,你怎么晚了这许多?!”
翠微一怔,随即道:“是奴婢疏忽了,姐儿素来晚起,有时候来早了她心里存了火,奴婢也不敢来太早惊了她的好梦。”
她倒不是很担心晚来这事儿,反正何兰兰刁蛮暴戾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她说什么旁人也不会信,果然宁管事闻言脸色缓了缓,只吩咐她进去伺候。
重岚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挽了个柔媚的发髻,月白袄子配着素白挑线裙,没有十分刻意,却显得整个人都出挑亮眼,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她暗地里撇了撇嘴,很快被服侍着洗漱完,路过木门的时候被门栓勾了一下,外面崭新的夹袄松开些,露出几滴油污的中衣领口来,她缩手缩脚地坐到晏和旁边,几天不见就没了精气神一般。
大船的正堂里,四面装着菱花木窗,日头明晃晃地招进来,她手上的红肿更为明显,晏和目光凝在她手上,眼里有些阴霾:“怎么冷成这样?”
重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晚上不知怎么冷了好些,我睡到半夜都被冻起来。幸好翠微姐姐心肠好,每天早上拿了热水给我洗漱,这才能暖和些。”
宁管事一怔,随即不悦道:“你这是怎么办事儿的?不知道一冷一热最容易生冻疮吗?”他说完又狐疑道:“我给何家小姐份例的炭都拨足了,怎么会睡到半夜被冻起来?”他又赶紧吩咐底下人:“去取上好的绵羊油来给何家小姐擦手。”
翠微借着这个时候忙辩道:“姐儿年小记错了,奴婢每天拿的只兑好的温水,炭火也都给她用了,怎么会被冻醒呢?”她泫然欲泣:“姐儿,我这些日子照管你自问是尽了心力,我虽不入你的眼,但你也不能这般冤枉我啊。”
重岚见她流眼泪,心里嗤了一声,身子受惊似的往晏和那边缩了缩,慌忙摆手道:“我记错了我记错了,是温水是温水,我没有被冻醒,翠微姐姐对我很好,伺候的很是尽心周到。”
翠微没瞧不对来,叹口气对着宁管事赔笑道:“小女孩家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没个定数。”这时候绵羊油送来,她为了表忠心,接过来道:“也不知姐儿这手脚到底是怎么弄的,奴婢帮姐儿擦擦。”
重岚却受了大惊一般,瑟缩着往后退,要哭不哭地样子,拧身躲在晏和身后:“翠微姐姐,我说错了,你别打我...”
翠微一怔,惊声道:“姐儿说话要凭良心,我几时打姐儿了?”她虽然暗地里用出不少阴损招数,但还真没敢明面上动过手。
重岚慌道:“没,没有,我记错了,你没打过我。”
宁管事越发觉得不对,本来以为是刁钻主子为难下人,现在瞧来似乎反了?他面色一沉,对着翠微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翠微这才惊觉越描越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嘤嘤对着晏和哭道:“主子明鉴,姐儿是主子,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上,我真是不知道啊。”她一脸伤心欲绝地对着重岚:“奴婢自问对姐儿是尽了心力,早起侍奉,晚睡服侍,姐儿怎么就这般瞧不惯我,说我旁的也就罢了,要说我欺主,我是断断不敢认的!”
宁管事又是狐疑又是心惊,忙退下去几步,找到底下人,要把这事儿细细地问个明白。
晏和并不瞧她,见重岚直往自己怀里缩,就势一手搭在她肩头,觉得她这些日子似乎瘦了不少,细细地肩膀能摸出一把骨头来,他抬眼瞧了眼宁管事,后者立刻另外奉上一瓶绵羊油上来,他拉起来她的手轻轻呵了口气。倒在她手上细细揉按着。
他低头看着重岚一身潦草,漫声问她:“你说实话,她对你伺候的可还尽心?”
重岚刚要张嘴,翠微抢先一步开了口,捋起来袖子,露出还带着青紫的手腕,咬着下唇对着晏和委屈道:“姐儿脾气素来不好,这...”
重岚瞧了她一眼,又低着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伺候的好,翠微姐姐说我是丧门星,丧门星是是什么意思啊?”
翠微一怔,容长脸儿扭曲的有些狠厉:“姐儿说话要凭良心,我几时这般说姐儿了!我什么时候说出来这种话了!”她虽然冷嘲过重岚几句,但却没让旁人听到过,此时赖也赖的掉。
她说完又楚楚地看着晏和:“主子明鉴,奴婢自打听了上头的吩咐,没有半点敢不尽心的,也是奴婢无能,实在讨不了小姐的喜欢。”
晏和目光终于悠悠地落在她身上,她心头一阵乱跳,主子这是知道她委屈了吗?她正憧憬着,就听他不急不慢地道:“拖出去掌嘴,掌到她不能再说话为止。”他接过巾栉净手:“她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翠微不可置信地抬头望过来,描绘精致的眼睛瞠大了,尖声道:“主子...”
晏和眉心往里攒了攒,似乎不觉得有跟她说话的必要,但瞧了眼可怜巴巴重岚,微顿了下,还是道:“哪怕她服侍的再好,只要入不了你的眼,那也是她的失职,更何况她本就没尽职责。”
翠微慌忙分辨道:“我对姐儿尽心尽力...”
晏和并不理她,蹙眉瞧着重岚红肿的手和潦草的里衣,淡声道:“掌嘴是罚她随意□□的话,没把你放在眼里,回头就地发卖了,让旁人瞧瞧刁奴欺主的下场。”
翠微惊得脸色煞白,这发卖可不是寻常发卖,犯了错的下人,只会往苦寒之地卖了,要是落到异族手里,那日子才叫生不如死,她这回是真的怕了,对着晏和拼命叩头:“主子饶命,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本以为至少有分辨的机会,哪想到晏和如此偏颇,一个外姓的的小丫头,哪里配得上称主子?!
她见晏和神色淡薄,又转了向对着重岚磕头,惶急地流着泪:“求姐儿帮奴婢说句话,奴婢好歹也服侍姐儿这么多天,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儿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重岚垂眼不去瞧她,幸好这身子里的是她,要是真的何兰兰,只怕早就被翠微作践死了。
翠微膝行了几步想要扯她衣裳,被人拖拽着拉了下去,披头散发地惨嚎,见求情不成,疯魔一般狠狠咒骂着。
重岚正要抬头,被晏和捂住耳朵:“耳不听污言秽语。”他打了个眼风过去,两个侍从用力一捣,她嘴里立时带了血,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等完全听不见声音他才松开手。
正好这时候宁管事满面尴尬地走了上来,跪下对着晏和请罪:“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这翠微刁奴欺主,实在可恶...”晏和轻轻扣了下桌面,宁管事慌忙道:“当然,奴才也有不是,不该偏听翠微所言,对何小姐有所疏忽。奴才愿自降为副管事,罚俸一年,还望大人宽宥。”
罚俸倒还罢了,大管事降级却是极重的处罚,可谁让他听信了翠微那小人的谗言,这几日对何兰兰都没怎么照管,这时候追悔也来不及了,还是趁早请罪吧。
晏和哦了声,宁管事知道这便是允了,他这回不敢再自作主张,呵腰问道:“依大人看...小姐该怎么安置才妥当?”
他低头看了眼重岚,发现她也抬眼瞧着自己,扬了扬唇角,眼梢微挑:“正好手头的事儿忙完了,让她搬到我船上,我亲自教管吧。”
第12章
宁管事微愕,却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躬身下去忙活了,晏和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低着头的重岚,把手里的绵羊油递给她:“如何?如此可遂了你的意?”
重岚心头一紧,面上却是茫然:“什么叫遂我的意?”她跳下帽椅牵了牵他的袖子:“大人是在生我的气吗?”
她虽然装着傻,手心却沁出汗来,翠微这些日子背地里说她闲话,底下人有样学样,也都对她轻忽起来,她今日设计让晏和当着众人的面儿罚了翠微,不光是为着惩治刁奴,也是想试探晏和的态度,现在瞧着他对自己还是关护的。
他浓密的长睫被映成淡金色,眯起眼让人瞧不清神色,忽然又睁开眼瞧着她,一哂道:“不懂就算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地方吧。”
重岚犹豫了下,好奇问道:“翠微说的那些话...大人都信吗?为什么还让我跟你住?”
晏和缓声道:“你若是真有那个胆子,在我背后口出怨言倒还好了,免得一副小人精模样,慧极必伤,小孩子心思太重,做事儿太有分寸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顿了片刻,一眼横了过来:“不过据说所知,你父母都算不得聪敏人物,怎么你处事就这般练达了?”
他直接把疑心问了出来,重岚也不敢直接否了,便抹了把脸,神情似乎有些苦闷:“我也不知道啊,自打从棺材里出来,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好多懵懂的事儿都瞧得十分真切,好像突然悟了似的。”
说谎话的精髓在于半真半假,她说完心里也有点发愁,她离五岁都过去十二年了,都快忘记自己五岁是什么样了,更别提五岁的何兰兰了,以后露出的破绽肯定越来越多,还不如现在给个说法搪塞过去。
晏和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重岚心道一声豁出去了,突然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撅嘴道:“大人,我方才还没向你道谢呢,大人亲亲!”
晏和微怔之下竟没有躲的开,只来得及偏了偏头,冷不丁就被软嘟嘟的嘴巴印在脸颊上,他待人素来都远着,头回被人这般亲近,继而被糊了一片口水。
他错愕之后立即起了身,面上极明显的尴尬和不易察觉的别扭,勉强撑着平日的冷脸:“没有半分规矩!”广袖一扬转身走人。
重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嘴,觉着当小孩子还是有好处的,想到自己可能是齐朝唯一一个轻薄了战神的人,心里登时澎湃着自豪感。
晏和恼归恼,办事儿却一点都不耽搁,没几日底下人就把重岚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又重新指了两个大丫鬟给她使唤,经过上回翠微那事儿,底下人都知道在主子心里这个收养来的何家闺女有多重要,再不敢起轻慢的心思了。
她隔了几天就被连人带东西送到晏和隔壁,她的新居构造布置和他的相似,只不过略小些,地下铺了厚厚的毛皮摊子,桌子椅子的边角都用绒布包裹起来,应当是怕她磕了碰了。
最让她好奇的是房间一侧用八幅山水屏风隔出来的小小空间,当中放了书桌,桌上搁着崭新的笔墨纸砚,她绕着打量几圈,这才明白这是做书房之用。
晏和也来瞧了瞧她的新屋,勉强点了头,就又回自己屋里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去了。
重岚白日里闲坐无趣,便问两个大丫鬟要来了针线,自己没事儿绣个荷包帕子之类的,好些年没动手了,刚开始难免生疏,绣了好几个时辰才觉着好些,她有把东西上绣自己名字的习惯,堪堪绣完了一个‘岚’字才发觉不对,又舍不得就这么扔了,塞到枕头底下,费心费力地重新绣‘兰’。
没想到这字才绣了一半,就听木门一响,晏和负手走了进来,抬手解开大氅上的玉扣,眼睛先瞧向用屏风隔着的书房,见笔墨纸砚还是未开封的,蹙眉道:“你这几日可曾读书习字?”
他前几日还真吩咐过来好好练字,不过全被重岚当了耳旁风,她听他发问脸色一僵,绞着手支支吾吾:“我...我觉着我认的字不少了吧。”
晏和神情淡淡的:“十六个字你才认的两个,你觉着这叫好?”
重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刚醒的那回,他写了一句话让她认字,她吭哧吭哧了会子才憋出一句:“你写的太难了...”
晏和扬了扬眉:“不要贫嘴了,去砚墨准备纸币。”他说完顿了下,眼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成什么样子?”
重岚不敢再跟他闲扯,晏和跟着她往书房走,冷不丁瞧见迎枕底下露出的金黄穗子和半个荷包,他霎眼就瞧见上面绣的‘岚’字,拉出来细瞧了会儿,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
她在那边已经砚好了墨,老老实实地像个等着上课的学生,他悠悠一眼瞥过来:“先写几个你会的字。”
重岚这些年忙着经商,对文章笔墨方面没下功夫,但一手簪花小楷练的颇有些意思,她选了一支小号的毛笔,踌躇满志地挑了几个笔画简单的字来写,她故意写的笔迹稚拙,但比起五六岁的孩子已是极出挑了。
她写完略带得意地瞧了眼晏和,他瞧了眼宣纸,就见上面的字虽然稚嫩,却依稀可见婉媚秀逸,他沉吟道:“倒还能看,只不过字迹倒显得生疏,而且小楷终归不是正道。”
重岚嘴里没反驳,脸上难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低头瞧见,倒也没说她,漫声道:“方才说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那你就先把这八个字摹个五十遍吧。”
他说完就铺开宣纸把这八个字写了上去,明明是极端正的楷体,他却写出飘逸毓秀的风骨来,自成一体,俨然大家之风。
重岚小时候没请过先生,难免羡慕那些请得起先生的人家,现在先生是有了,还是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她却叫苦连天,恨不能一头碰死,忍不住发挥商人本色跟他讨价还价,小胖手来回比划:“五十遍太多了,五遍吧?”
晏和面不改色,白洁的手在桌上轻敲了敲:“六十遍。”
重岚急了,哎了声:“十遍,就十遍,如何?”
晏和浅浅啜了口才奉上的新茶:“那就八十遍好了。”
重岚不敢再多话,苦大仇深地提笔罚抄,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宣纸,恨不能烧出两个洞来。她抄到第十五遍又有点不甘心,花花肠子齐动了起来,抬眼问道:“我抄完有没有什么奖励?”
晏和似笑非笑地乜了她一眼,腔调拖曳出老长:“你想要什么?或者我亲你一下算是抵了?”
重岚噎了下,估摸着他是报上回的调戏之仇,嘿嘿笑了两声,大着狗胆道:“是亲嘴巴吗?”
晏和端茶的手顿了下,茶盏子搁在桌上‘哒’的一声,平和道:“抄完这些,再把‘伤风败俗’抄个两百遍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幽幽地望着他,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硬是咽了回去,万一他发了兴再让她把这话抄个几百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