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冷哼一声,“结党营私,官官相护,身为尚书,尚不能担起一部之责,叫朕又如何能把各部尚书交由你等?”
乌宋两位大人背脊落下一身冷汗,陛下的话虽不重,但却宛若警钟一般,声声敲在他们耳里,叫人震耳发聩,醍醐灌顶,皆俯首叩拜:“微臣知罪。”
过了半晌,闻衍这才开口:“起来吧。”他敛下眉,缓缓沉声开口:“河道事宜关乎天下黎明百姓,当不起半丝轻慢,若有胆敢贪图河道银两,与军需贪腐同论!你等皆参与河道事宜,虽非直授,却有监督行事不周之罪,两部深联,若一日生出更大的事,朕岂非会见你们相互推诿的?”
乌宋两位大人还要开口,闻衍抬了手:“朕心中已有决断,来日将召内阁重议河道巡管一事,退下吧。”
闻衍把河道巡管一事单独划分了出来,有专职专管官员负责,无需由工部每年派遣钦差巡查,河道事大,朝中要新立官职,内阁和六部几番商讨,立新官职,到由何人上任,如何接替,下边该如何配合等,足足议了三月才彻底定下。
正是炎热之时,宫中嫔妃们皆足不出户了,殿中都摆上了冰盆。缀霞宫因着特殊,内务处不敢多上了冰盆,只能少少的给添置,若非不是有树林子遮掩,缀霞宫也该同其他宫一样燥热烦闷了。
绕是有冰盆,有树林子挡着,钟萃挺着大肚子仍是觉着燥热,偏生秋夏两位嬷嬷还说了,为了腹中皇子好,她连用的水都是能入口的温水,每到晌午,小憩后总是会背心汗湿,芸香几个只得轮流替她摇扇引风。
倒是天子,每隔三两日来一回,穿戴齐整,宛若闲庭信步一般,叫钟萃看得十分艳羡。
前朝,河道事宜商定,诸位大人告退,只余下彭范二位大人,近日工部贡上一种摇风机,比用蒲扇摇风倒是便宜一些,闻衍近日正为缀霞宫叫热而愁心,工部贡上这,立时便叫人给送去了缀霞宫。
念着两位太傅年事已高,又为启蒙恩师,闻衍便也为他们准备了两架:“等下两位太傅便可带回去,也好好享用一番。”
彭范两位太傅自是谢恩。
闻衍摆摆手,说起了其他:“二位太傅觉得前岁的新科状元顾元舜如何?”
彭范两位太傅不妨天子问及这个,想了想才回答:“小顾大人出身好,又是前岁的新科状元,如今在翰林当值,文采自是极佳,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朝中栋梁之材。”
闻衍也是考虑许久才选中这位,见两位太傅也没意见,他倒不曾隐瞒:“朕打算好生磨砺他一番,待皇长子到启蒙之龄,便点顾元舜为他的先生。”
彭范两位太傅万万想不到陛下提及小顾大人是为了皇长子,当下便说:“陛下,皇长子之事并非现在就议,离皇长子启蒙还有数年,不妨再等等看。”
“若是等长大,到启蒙之龄了,岂不是只能随手一点了?这极是不妥,朕当年由二位先生教导,也是数年前便定下了的。”
范太傅稍古板些,当即便道:“这二者岂可混为一谈,陛下为嫡长子,而皇长子则为庶长子,嫡庶有别,自古便有三纲五常,若是对庶子便这般大动干戈,陛下至以后的嫡子为何处?”
闻衍顿时沉下脸。
彭太傅拉了范太傅一把,打起来圆场:“陛下,范大人也非是这个意思,只如今钟贵人肚子里的龙嗣尚不知男女,一切皆有变数,不如等皇长子诞下后再议。”
范太傅一把抽回袖子,却是照旧说道:“陛下每隔三两日便前往缀霞宫教学,屡次为皇长子筹谋打算,如今还照嫡子之待遇行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谨记嫡庶有别才是。”
闻衍眼神锐利,直直看向范太傅:“太傅,你逾越了!”
闻衍是看着钟萃的肚子一点点变大,从一开始的闲来无事去教学,到固定去,从看着钟氏肚子变大,行动艰难,到亲自体会到皇长子在母体里朝他伸伸小腿,像是在回应他这个父皇一般,越发叫他上心,慢慢倾注心血,到每一步都想为他筹谋安排好。
他几乎是全程参与了他蜕变的过程,如同钟萃一般体验到孕育,养育的不易,如此倾注心血当真是头一遭,闻衍心知肚明,便是未来的嫡子,也绝不会有这般叫他关注的。这份心思他一直埋在心底,如今竟贸然叫范太傅揭穿,闻衍心中十分恼怒。
天子何等重规矩,范太傅之言却戳破了天子假象,叫他宛若自毁诺言一般。
范太傅却不惧,他甚至说:“陛下不该倾注如此之多,权势之于任何人都宛若蜜糖,陛下又怎知如今的宠爱,不会令她人生了贪念,企图要得更多,而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够了!”闻衍喝斥一声,目光沉沉:“太傅,你管得多了些。”念着启蒙情分,闻衍到底顾忌两分。
范太傅还要说,闻衍已经从御案上走下来,甩了宽袖走了。彭太傅没好气的看着人:“这种事岂能这般横冲直撞的说,陛下对皇长子上心你又不是才知这一两日。”
范太傅瞪他一眼:“陛下都要为皇长子寻先生了,此时不说何时说?等陛下全然偏袒一边的时候说?你忘了当年先帝是如何偏袒庶子的了?”
闻衍下意识到了缀霞宫。钟萃等人正对才送来的摇风机好奇,见他来,纷纷朝他行礼,钟萃如今身子不便,闻衍已经免了她的礼,早两月钟萃还去永寿宫陪了高太后,如今却是不去了。
摇风机被启动,引来的风比蒲扇等可大多了,钟萃仰着小脸,舒服的喟叹了一口,天子到缀霞宫,第一件事必然是上课,宫人们上了茶水冷饮便纷纷告退。
闻衍照旧捧了书讲了一段,又问过了钟萃今日的作息来,这才往后靠在椅上闭目养神,脑海中,范太傅的话不断的向他诘问而来,闻衍仿若见到了先帝,他不齿冷笑,笑他到底步了他的后尘。
闻衍蓦然睁眼,钟萃小心翼翼的看过去,正觉得今日的陛下有几分奇怪,便听他问了句:“朕问你一个问题?”
钟萃还当是陛下要考校她功课,端正坐着,轻轻点点头:“陛下请讲。”
闻衍看着人,脸上极淡,他目光定定看着人,又仿佛在审视一般:“嫡与庶,孰高?嫡与庶,有何区别?”
钟萃一愣,脸色黯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嫡高与庶。”
事实就是如此,嫡子女高于庶子女,无论庶子女才学多高,有多努力,出身总是他们身上的一道污点,在谈及嫡庶时,总会矮别人一头。
可是,谁愿意成为庶子女呢?
风有些大,扬起钟萃的一缕发,叫她心中都跟着飞扬起来一般,下意识张了嘴:“可是陛下,谁愿意成为庶子女呢?谁愿意自己天生矮别人一头呢?若不是卖身做妾,为何会诞下庶子女来?若不是娶妾生子,又如何有庶子女来?”
闻衍幼时便敢质疑书中所言,自是大胆的:“所以呢?”
钟萃仿佛心中有一股气,这股气从上辈子带到了这辈子,叫她所有的埋怨不公都通通压制了下去,她一字一句的:“陛下与我讲过泰伯典故,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可见先民圣贤是以德论品行,而非以身份论品行。”钟萃咬咬牙,到底把话说了出来:“嫔妾认为,嫡与庶,没有区别!”
闻衍眼眸微眯,目光格外凌厉,周身威严赫赫,缓缓沉声:“你可知你在说甚?”
钟萃轻轻点了个头。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闻衍扔下书,断然起身,脸色一片沉怒。没有区别,没有区别,如果没有区别,那这皇位便人人皆可得知,如何还有妄图染指,如何还有伦理纲常,长幼有序,嫡为先,庶为次!
范太傅的话犹言再耳,仿佛印证了他的话,帝王的恩宠,到底是叫她生出了过多的心思来了!
第73章
闻衍拂袖而去。
这是天子头一次如此勃然大怒,周身气势毫不遮掩,缀霞宫宫人战战兢兢匍匐于地,只能见到天子重重从面前走过,炎热的天,天子衣摆翩飞,宛若寒风冽冽。
等天子离开,宫人们这才回了神,芸香几个跑进殿中,一眼就见到跌坐在地上的钟萃,脸上顿时一变,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姑娘,有没有事,奴婢这就请了太医来。”
钟萃先前凭着满腔的一口气把早就埋在心中的话脱口而出,现在话讲了,气散了,她整个人顿时软作一团,背心汗湿,如同被从水中捞出的一般。
心里话说了出来,钟萃现下又有些后悔。她咬咬嘴,扯住了芸香:“我没事,叫人备水来。”
“姑娘当真没事?”芸香在她身上再三看过,确定钟萃无事,这才叫人去抬水。钟萃因着身孕,无法像其他宫中一般常备上许多冰盆来,常常需要清洗身上的汗滞,宫里也单独为她备上了温水的。
钟萃点点头,轻轻阖上眼,靠在扶栏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也不知如何就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讲了出来。泰伯典故,依照书中所言,先贤是看重德行传位确实不错,但嫡与庶没有区别这番话却是钟萃在狡辩。
古公亶父有三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知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德行,便传位给季历,长子泰伯和次子仲雍避居至吴,亶父死后,泰伯不回,把君位传让为季历,而季历传位给姬昌。
圣人道泰伯品德高尚,百姓不知该用何等言语夸赞他,从而更能彰显泰伯的德行,认为把天下让与贤明君者为大善,只有如此天下才可得到治理。
三哥钟云辉在写这一段注释时还曾写下了另外的观点,他更认同史记中太史公“以避季历”,泰伯若是主动让位,又何须避季历,且还避到当时边缘的莽荒之地,他更认为泰伯是被逼而躲,是为了躲避季历,这才断发纹身。
但无论是主动传位,或是以避季历,季历登位都是在长兄们出逃之后才得,大位这才落到身为三子季历的身上,需长子泰伯礼让,王位传长而非贤,传嫡长而非其他。亶父三子皆为嫡子,出自妻太姜膝下,又被成为贤夫人。
王位之争早已不可考,但自圣人起,便一直遵循的是以嫡长为先。钟萃只拿一部分德行之说开了口,借此道出心中所想,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并非难以理解。陛下身为嫡长子,自小习帝王之术,学圣人言论,遵圣人礼,维护正统嫡长自是没错。全天下的学子们莫不如此。
错的只是她,只她生出了反骨。
这一番言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惊世骇俗,认为违反祖制,认为她野心勃勃,陛下天然便是正统,与她自是不同,哪里听得她诋毁之言的。
水抬了来,芸香轻轻替她擦拭身子,想着陛下今日怒火冲冲而去,忍不住担忧:“姑娘,陛下怎的生了这般大的气,奴婢还是头一回见,早前咱们缀霞宫偏僻,如今隔三岔五就有人过,先前还见人跑回去了,肯定是说陛下在咱们宫里发了话,以后要失宠了。”
缀霞宫恩宠太过,几乎成了宫中头一份,高太后不时的赏赐,前殿传来的赏赐,几乎所有东西都是第一个送到缀霞宫来,更何况钟萃肚子里还孕育着宫中唯一的子嗣,怎能不打眼的,有心想同缀霞宫交好的恨不得一日来上好几回,或遣了人送了礼来。
钟萃敛了眉,“是我说错话了。”连钟萃自己都没想到这是藏在她心里的话,只是当时随着气氛越发紧迫,反倒是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给脱口而出了来。
两辈子她皆因这个庶女出身而被人瞧不上,看不起,上辈子活得窝窝囊囊,屈辱而死,甚至叫皇子登基后,也曾数次因身份之故被诟病,上辈子她蠢,她认,但现在她读书认字,懂了道理,眼前的界限早已开阔。
她的反骨之心或许早就存在,只生生被世俗压着,被伦理道德压着,最后又被陛下的启蒙书给勾了出来。若是没有陛下那些启蒙书,钟萃或许会把这种想法深埋,连她自己也不会知道。
偏偏陛下给了她启蒙书,又教导她启蒙读书,天子眼界自是不同,何况陛下经过先帝宠信庶子,领兵打仗之事,心性自与旁人不同,他的书上处处可见质疑先贤言论,认为许多世事与如今不同,自该照今时今日因时制宜。
高祖在位时颁布的律令法规,也早就改了不少,由头便是因时制宜,不符合如今形势,连高祖的圣言都如此,先帝在位时的那些条款也早就变了。连这两位都如此,何况是书中那些古板说辞,忍让认命之话,呼风唤雨之能,陛下向来对这些嗤之以鼻,半点不相信。
她受他教导良久,又如何没有受他言行半点影响?
芸香不知钟萃心里这番思绪,她心里一松,“陛下待我们缀霞宫一向不同,再有姑娘肚子里还有皇子呢,看在皇子的面上,陛下也会消气儿的。”哪能会当真生气了的。
若说一开始是太后娘娘的永寿宫待他们缀霞宫不同,但如今可是前殿比太后娘娘的永寿宫还上心的。
钟萃却不答,这次怕是不同,她自是知道方才那一番话的威力,钟萃下意识抚上肚子,肚子里的皇子似是知道母亲心绪不佳,在肚子里轻轻动了动。钟萃感受到动静,抿了抿嘴,轻轻漾开笑。
闻衍着实气得不轻,一路回了承明殿,还不等御前宫人们惶恐行礼,他便挥手叫人都退了下去。
宫人们忙退下,闻衍大步走到御案后,面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他随手翻开一本奏折,不过须臾,只见他扬手,折子被狠狠仍到地上:“朝中选来的官员就只有这点能耐不成,朝中大事无人主动管束,朕的家事倒是管得殷勤!”
他冷笑一声,杨培忙弓着身子,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余光瞥见这份折子却是朝中大臣谏言,请陛下选妃入宫之事。
后宫嫔妃接连出事,后宫数得上号的嫔妃少了,便有朝中大臣动了心思,想奏请陛下挑数位臣女入宫,如此填充后宫,也不用再过两年选秀才送进宫中。
杨培把折子奉上,陪着笑脸:“陛下说的是,陛下英明神武,却缕次为了这些事情操劳,实属不该。”
闻衍却没接,目光移到杨培身上,方才的盛怒已被压了下来,如今面上丝毫叫人瞧不出情绪来,他缓缓开口:“你先前听到了什么?”
杨培身子一颤,下意识福至心灵,忙低着头:“回陛下,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陛下越是不喜形于色,越是叫人琢磨不透,杨培伺候多年仍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逾越了去,何况在缀霞宫中听到那等骇人听闻的言论,杨培恨不得立时堵了耳的。
闻衍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目光沉沉,叫人难以揣测,片刻,他移开眼。杨培这才松了口气。
缀霞宫那位贵人,瞧着模样楚楚动人的,平日性子又再是安静乖巧不过,杨培哪里知道她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来。便是他身为太监,也是知道嫡与庶的,陛下叫范太傅气了一通,心里不好受,原本问出那话也只是想在贵人那里得个保证,安个心,也好有由头跟范太傅争辩的,谁料竟会如此。倒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么,若说是宫中其他娘娘们,如早前被贬为才人的淑妃,淑妃向来骄纵,说话也不大顾忌,若是她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倒也算不得稀奇,但钟贵人怎敢的?杨培都已经做好了钟贵人要被贬,落得跟早前的淑妃等人一般下场了。
淑妃等人犯下宫规律令,钟贵人大逆不道,说来都是犯到陛下底线上了。他伺候陛下多年,连他都时常觉得如履薄冰,随时要被拖下去了,何况还是如此大逆不道的钟贵人。当今陛下可不是那等心软之人。
这种事情,他便是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透露出半分叫人知道的,这般想着,杨培一点耽搁都没有,忙退到身后去。
闻衍却什么都没有吩咐,他目光在那封请奏选妃的折子上看过,目光幽深暗沉,须臾,拂了去,又重新拿起一旁的折子看了起来。
从这日起,天子再未驾临过缀霞宫。
宫中向来见风使舵,先前有意同缀霞宫交好的纷纷不再登门,甚至缀霞宫宫人们出门便有诸多嘲笑,笑缀霞宫如今失了宠。若不是还有高太后和徐嬷嬷护着,缀霞宫一应用度照旧不变,早便眼红不已的怕是要带着婢子们大模大样的登门了。
钟萃肚子越发大了起来,连带着瘦弱的身子也圆润了不少,尤其夜里睡觉艰难,芸香几个已经夜里轮流守着她了。
白日里钟萃先是温书,再带着人在缀霞宫四周走一走,下晌写会大字,每日里光是孕中事宜就耗费了钟萃大半心思,宫人们也怕影响了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传到钟萃耳里来的。
时日长久,连高太后都有所耳闻,对着到永寿宫来请安的天子,高太后说道:“事关皇长子,陛下心中便是有天大的怒火,看在这份上也该收一收的。”
闻衍轻轻颔首,却没应下,从永寿宫请安出来,他带着杨培走在路上,似随口问了句般:“那缀霞宫如何了?”
杨培早在陛下对缀霞宫毫无旨意时便察觉到些微不同了,缀霞宫每日的事都有人报上来的,杨培挑了些回话:“回陛下,太医诊脉过了,贵人身子无大碍,咱们皇长子殿下如今动得勤快,不时便动一动呢,想来皇长子这般开朗,以后定能遗了陛下的聪颖。”
闻衍负手,脑子里便浮现出钟萃如今的情形来。钟氏如今已怀胎七月了,钟氏早前同他说过,这般时候常会觉着疲倦,腰酸乏力之症,他甚至想到了她曾经比划给他看的七月妇人的肚子有多大了,皇长子又该是如何好动,再等些时候便迫不及待想见见父皇了。
他眼眸柔软下来,似乎想到了软软的婴孩该与他长得如何相似了,这些早前便一直在他心里浮想,闻衍甚至早早就翻起了诗经名书,想为他的皇长子取上一个能匹配得上他的名字。不过须臾,闻衍又压下心里这些思绪,语气十分平淡:“钟贵人便不曾说过甚?”
看在皇长子的份上,闻衍到底退让一步,不再与她计较她的大逆不道,何况,钟萃自他一手教导而成,闻衍虽恼她不知进退,妄图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但心中却又对敢质疑之人存着赞赏,他便是狂妄不羁,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自也不该一板一眼,照着书上那等古板的教条行事。
但揭过归揭过,闻衍却不会放任她此等心思,想着好生冷落她一番,再给她一个机会,叫她知道错处,意图改正,莫要仗着孕着皇长子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知道嫡庶到底有别,安分当她的后宫嫔妃,这回胡言乱语,他便只当她轻狂两分,再则年纪尚小,倒也不是不可原谅。
杨培一头雾水:“贵人好生在宫中待着呢,自是不曾说过甚。”他怕漏了什么,又怕自己说得不细致,便把钟萃每日的大小事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
好一个在宫中待着!闻衍听她每日读书写字,还有心思跟宫婢讲讲典故,想来是半分都没有把朕给放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