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作为皇帝一家子喜欢的人,齐王府年末进宫请安的时间是在大年二十九,总之越靠近过年,就证明他们越受宠。
二十九早上,齐王府一家人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去。
齐王爷依旧是那个病恹恹一看就是生活习惯非常不健康的样子,齐太妃身上已经能闻见发酵的味道了。
换句话说,她已经到了酮症酸中毒的地步,要是搁到现代,这个阶段就要去医院抢救了。
“一会儿你扶着我。”齐太妃阴沉着脸道,她原本想能在年前把经书抄完是最好的,但是眼睛看不清,脚上胀痛,让她的进度拖慢了很多,“若是太后问经书的事儿,你记得帮我打岔过去!”
顾棠点了点头,道:“看情况吧。”
这可太敷衍了,齐太妃气不打一处来,又骂自己儿子,“你能不能坐直一点?你父亲死的时候身板都比你直!”
齐王爷自打上回借着酒劲儿,当着许多下人把脸皮撕破还在地上蹭了蹭之后,就彻底成了滚刀肉,听见母妃骂他,他毫不在意地来了一句,“母妃,你这不是咒我死吗?”
齐太妃一口气噎住,转头又骂顾棠,“你就是这么当王妃的?”
顾棠瞪圆了好看的眼睛,道:“不是吧?您这个当母亲当长辈的都管不住他,我怎么管?要么……”
她稍稍一顿,像是想到了绝妙的好主意那样惊喜,“我去跟太后说,让太后骂骂他?”
齐太妃深吸了一口,觉得胸口隐隐作痛,“造孽!造孽!”
可不是造孽吗,从齐太妃杀人全家夺人身份就开始造孽了。
顾棠头一偏,把帘子稍稍掀开一点,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
齐太妃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味儿,不仅如此,她的脚烂得越发厉害,她也不敢说叫把帘子关上,生怕她这儿媳妇一言不合就说点什么更刺激的话。
更怕她进宫就立即找太后告状去。
一路到了北门,齐王爷都给吹得手脚冰冷了,几人分别下车,顾棠跟齐太妃往太后的寿康宫去,齐王爷则是去再前头一点的丰远殿给皇帝请安。
其实丰远殿从东门进去更近,但是皇宫嘛,各种制度规矩非常繁琐,一定要提现不同人之间的差异,总之东门不是齐王爷能走的。
顾棠扶着太妃往前走了两步就不干了,齐太妃脚不行,全部重量都在她身上压着,她倒不是扶不动,但是没这个必要啊。
顾棠招招手,北门伺候的太监跟婆子来了两个,顾棠跟上回一样,道:“太妃腿脚不好,我去求太后赏个轿子,烦劳几位帮我稍稍照顾太妃娘娘。”
齐太妃一把抓着她的胳膊,“不行!你这一来一去的,万一误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怎么办!咱们排在巳时二刻,如今已经巳时了!”
巳时二刻跟巳时中间差了一个小时呢。
顾棠还没说话呢,看门的老熟人已经笑了,“您放心,王妃娘娘走得快,一刻钟都能走个来回!”
谁说这个了!
齐太妃又道:“不行!我在宫里坐轿子,是对太后不敬。”
顾棠拍了拍她胳膊,道:“您放心,太后娘娘不会计较这个,您看方才赵国公的夫人不是就坐着轿子进去了?”
“她都六十多了!我才四十出头!”
顾棠叹气,“您要是再这么拉着我,那就真要误了时辰,您就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齐太妃气得不行,怒道:“你是不是不想扶我!”
顾棠摸了摸肚子,害羞地一笑,“我总觉得我有了,的确是不能用太大的力气。”
北门伺候的太监惊喜地笑了,“奴婢先恭喜王妃娘娘。”说着他又轻轻扇了自己两下,“还没满三个月呢,不能声张!”
这老太监道:“得嘞,您在这儿等着,奴婢差人去给您请个轿子来。”
他进去班房一招呼,立即就有个跑腿的小太监出来,往宫里去了,其实门口也不是没有轿子,只是宫里主子没开口,谁也不敢就拍胸脯说“您坐”。
很快又有两个嬷嬷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了齐太妃,“奴婢来扶着您,别叫王妃娘娘受累。”
没过多久,这俩嬷嬷也皱了皱眉头,道:“您这腿脚不行啊,平日里在家也多活动活动,不然越歇着越没劲。”
齐太妃感受到了跟她儿子一样的窒息感,她明白上回齐王爷进宫回来为什么直接自暴自弃了。
她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又很轻缓的跟这两嬷嬷道:“多谢。”
表情扭曲,感激不真挚,声音违和,总之不是真心的。
那这个时候顾棠就要出来打圆场了,她歉意地冲两位嬷嬷笑笑,满脸都是:我婆婆脾气古怪,您别在意。
嬷嬷不在意,齐太妃在意死了。
小太监一路小跑,很快就带着两顶轿子回来。
还是两顶规格不一的轿子,齐太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是不想坐轿子的,但是总觉得不好。
她抬脚就往那顶一看就规格很高,很舒服的轿子过去,哪知道轿子边上的宫女把帘子一掀,直接就道:“王妃娘娘,您请。您放心,这是太后娘娘专用的轿夫,别提多稳当了,里头还有公主专门吩咐的手炉。”
顾棠笑眯眯地道谢,又转过头来跟齐太妃“邀功”,“您看,我就说太后最是体贴的。”
齐太妃紧紧抿着嘴,勉强挤出个笑意,冲着寿康宫的地方拜了拜,“多谢太后娘娘。”
两顶小轿子一路抬到了寿康宫,齐太妃那顶在门口就停了下来,她一下来就瞧见抬着她儿媳妇那顶轿子继续往里走,她忙叫了一声,“顾氏!该下来了!”
守门的太监色一沉,板着脸就道:“何人在寿康宫喧哗?”
齐太妃倒抽一口冷气,都是顾氏!害她连这个都忘了,“公公,前头那轿子是我的儿媳妇,她该跟我一起在这儿等的。”
太监道:“你知道那是你儿媳妇,抬轿子的人能不知道?等着吧。”
很快又有太监来问来的是谁,齐太妃把名号一报,前头那太监就笑了,“是齐王妃的婆母啊。”
笑虽然笑了,但明显是嘲讽,齐太妃又惊又怕,还担心是不是顾棠说了他们什么不好,小心问答:“齐王妃……常来?”
这不废话吗?要么是她完全不关心,要么是她借机想套近乎,太监理都没理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齐太妃是坐得腿麻脚也麻,还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别提多难受了,不过门口的帘子总算是掀开了,进来的宫女干净利落道:“齐王太妃、昭王太妃,梁王太妃请安。”
总算是能动了,齐太妃迈着步履蹒跚到有点奇怪的步伐,一步步挪进了大殿里。
几人上前行礼,随着太后一声坐,然后纷纷告罪半坐在椅子上。
齐太妃忍不住的左右瞄了瞄,没看见她儿媳妇,那顾氏现在在哪儿呢?
顾棠在里头屋子陪着公主挑大宴穿得衣服。
“按理说是该穿红的,我也知道应该穿红的,可人人都穿红的,那我岂不是就不突出了?”
明白了,公主想做整条街最靓的崽。
顾棠便道:“那用金线在外头绣花?光一照下来,都没人敢直视公主。”
七公主笑了好几声,“这倒也是个主意。”她沉默了一下,道:“唉……其实大宴的制式都是有规定的,想改也没法改了。”
这边顾棠在开解“有钱人”的烦恼,那边齐太妃已经跟太后说了三句话了,按照去年的行程,这就差不多了,连宫女也说了“送几位太妃”。
但是齐太妃没看见顾棠啊,她就又颤颤巍巍的开口了,“臣妾斗胆,求问娘娘,我那儿媳妇顾氏,如今在何处?”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你怕哀家对她不利?”
齐太妃抖了起来,若是她身上有铃铛,那就是清脆的声音了。
“臣妾不敢。”
太后道:“你自出宫,她下午回去。”
旁边两位太妃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微妙了。
就在此时,宫里忽然急匆匆进来一个太监,在宫女耳边说了什么,宫女又跟太后说了两句,太后忽然一笑,道:“齐太妃也不用出去了。”
齐太妃一喜,这肯定是那边知彦得了皇帝喜欢,留他们一家三口在宫里吃饭了?
太后似笑非笑道:“齐王爷跟安王世子打了起来,齐太妃去看看吧。”
齐太妃只觉得头晕目眩,这都是什么事儿!她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再也不要出现了!
借着这个劲儿,主要还是她已经到了晚期的病体,齐太妃成功的晕了过去。
太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有太监上来把她架了出去,又安排太医来给她诊治。
齐太妃晕有点借着劲儿发挥的意思,太医拿了开窍醒神的薄荷脑给她往鼻子下头一抹,没过多久她就醒了过来。
太医又给她开了安宫牛黄丸,嘱咐她吃上三天,这才回来禀告太后。
齐太妃虽然有消渴症,还挺严重,但是她这次晕过去绝对不是因为消渴症,太医就直说了她怒火攻心站不稳什么的。
听见又有点装晕的意思,太后还很是不满意地道:“这都是什么人家啊,一个个的躲事儿倒是熟练,不许告诉齐王妃,叫齐太妃自己去办!”
等顾棠配公主挑过衣服,又陪太后吃了顿饭,再在大家不可说但是恭喜你的眼神里离开寿康宫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了。
出了宫,顾棠就瞧见在马车边上焦急等着她的春花。
“娘娘,世子早上跟安国公世子打了起来,被陛下双双惩罚闭门思过,太妃急得晕了过去,现在虽然醒了,但是说手脚酸软站不起来,下了马车是被人抬回去的。”
“请太医了吗?”顾棠问道。
春花道:“太医说要好好调养。”
顾棠想了想,表明上看好好调养就是装病,但是也能排除齐太妃是病人,齐王爷不顶事儿,因为没有主事的人,所以太医连实话都没人说的可能。
顾棠道:“那就先熬药给她吃上,过两日再叫太医来一趟。”
明儿就三十儿了,春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虽然她一开始挺紧张的,但是不得不说,见了王妃这么镇定,她还真就不紧张了。
反正她的主子是王妃,王妃身体健康又没生病,管他呢。
顾棠回到王府,按照长幼顺序,先去看了齐太妃。
齐太妃根本不想理她,当着她的面直接转过身去,面朝里躺着,倒是简舟砚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心,不停地说,“娘娘,王妃来看您了。”
顾棠觉得好笑,脸上带着笑意看着简舟砚,语气却是严肃正经的,“太妃娘娘,您好些了没有?明儿就是三十了,您不在我们也没法祭祖啊。您快点好起来吧,王府不能没有您。”
简舟砚惊讶极了,他的心又咚咚咚跳了起来。
顾棠这边说了两句话,只是齐太妃打定主意不理她,没有对手就有点无聊,顾棠很快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王爷。”
顾棠转身走了,简舟砚想起方才两人当着太妃对视的那个眼神,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知道齐太妃道:“她有孕了,我要是捧着她,她怕是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
简舟砚直接站了起来,齐太妃瞧他一眼,简舟砚道:“方才麻筋儿闪了。”
齐太妃哪儿能想到他是为了什么激动呢?她继续道:“太医说我儿子嗣艰难,可我想想……这世子还是不要从她肚里出来的好。最好能再找个有点家室的侧妃,叫侧妃生出世子来,这样借着世子,两人也能形成平衡之势。”
简舟砚眼神冷了下来,齐太妃如今眼神不好,是完全没看出来。
“你去把她有孕在身的消息宣扬出去,三个月之内就说出去,孩子一定保不住。不过这样不保险,你去厨房就说我想吃兔子,把兔子混在她的饭菜里,这样就算侥幸生下来,也是个兔唇。还有,往她屋角放些剪刀利器,好好的克一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