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伺候的下人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齐王爷又道:“卫忠平呢!你进宫去跟陛下说一声,我要纳侧妃!我要换正妃!叫钦天监择个好日子!”
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妃有孕在身了,再说王妃还是大权在握。
卫忠平无奈道:“王爷,您好好养病吧,王妃都有孕了,别说换正妃了,就是纳侧妃陛下这会儿也不能同意啊。”
齐王爷整个人都呆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卫忠平早就离开了,卧室蜡烛吹得都只剩下一根,听见里头声音,外头守夜的小厮忙问道:“王爷可是要喝水。”
“不——”齐王爷惊慌道:“别进来!”
齐王爷挺想大闹一场,顾氏敢红杏出墙,他杀了她都不为过!
可是等他真的把墙上挂着的剑取下来的时候,齐王爷又犹豫了。
兴许……这只是顾氏的计策呢?
她这个人惯会装腔作势,在他跟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是两副嘴脸。
他有没有跟顾氏圆房,他难道还不知道?既然没有圆房,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齐王爷又慢慢的把剑挂了回去。这八成就是顾氏的计策,等闹开了她还可以去求太后验身,等验出来她还是完璧之身,这就是他丢人了。
成亲马上一年,王妃还是完璧之身,这岂不是说他不行?
齐王爷低声笑了起来,“顾氏!你个毒妇,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二天一早,顾棠又来看齐王爷,齐王爷本来就憋不住事儿,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事情了。
他许了个机会就把人都支出去,问道:“你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来了,终于到了最后一步,顾棠似笑非笑反问道:“王爷,我肚里的孩子是谁的,难道你不知道?”
她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惊呆到了齐王爷,但是因为齐王爷目前身体不允许他做什么剧烈运动,齐王爷完全没法发火,就是做脑部活动,也怕供氧量跟不上呢。
顾棠又补充了一句,“王爷,你知道的,不是吗?”
齐王爷瞪圆了眼睛,她能去什么地方?王府,皇宫,伯爵府。
王府里根本没这个机会,伯爵府没那个胆子,皇宫!这孩子是皇帝的!
一瞬间,齐王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上下牙都在打颤,“你——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对得起我!”
顾棠挤出个一点都不真诚的笑容来,“王爷你说什么呢?这是你的孩子呀,这是齐王世子啊。”
齐王爷倒抽一口冷气,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王爷再次醒来,只觉得手脚酸软,四肢无力,人也好像在云里躺着一样,有种不踏实的飘忽感觉。
帐子是拉着的,外头人影绰绰,还有人说话。
“王爷怎么又烧起来了。”
“太医说不能再用柴胡汤了。”
“去请太医!”
再次醒过来,齐王爷是被疼醒的,有人掐着他的虎口,有人掐着他的人中。
太医翻开他眼皮看了看,问道:“王爷,你哪儿难受?”
不能说!
怪不得他吃了这多药病都没好!是因为陛下不想叫他活!
怪不得顾氏经常要进宫!是要跟陛下私会!
齐王爷吓得牙齿不住的碰撞,小声道:“我不难受,我好着呢,不用吃药。”
太医眉头一皱,怎么可能不难受?他回头看了顾棠一眼,两人走到一边,太医道:“王爷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王妃娘娘,您看……”
顾棠手死死抓胸口处的衣裳,抓得手背上青筋暴起,叫太医见了只觉得她是故作坚强。
“我……我也不是大夫,还是看太医说过该怎么治,我……我总是希望他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的。”
太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王爷这身子,经不得猛药,还是叫小厮们仔细伺候着,每隔两个时辰给王爷用温水擦一擦身子,注意保暖,擦完了再喝一点姜汤,若是能发出汗来,就再好不过了。”
顾棠叹了口气,六神无主道:“王爷病得这么重,太妃那边也病的不清,我……我该怎么办。”
太医又叹气,他想了想道:“还是先瞒着太妃吧,等这两日过去,若是能好,也就不用给太妃说什么了,若是不好……能瞒着也就瞒着吧,太妃……怕是也没多少日子了。”
顾棠一把抓着门框,已然是站不稳了。
太医道:“娘娘要坚强,您是王府唯一的顶梁柱了,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顾棠重重地点头,又跟太医道:“烦劳太医了,您回去禀告的时候替我跟太后告罪,最近我是没法进宫了。”
太医说了声好,转身离开了。
这么一折腾到了正月十一,齐太妃的经书抄完了,只是最后那几十页抄得是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然而一听见太医的回报,太后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齐王爷是看谁都觉得是要害他,尤其是屋里伺候的卫忠平,这是个太监,这是皇帝派给他的太监!这就是皇帝的眼线!
齐王爷是饭也不敢吃,药也不敢喝,水倒是喝了几口,但是真靠清水度日,这人也就没剩几天了。
一开始还饿得难受,只是人越来越虚弱之后,也就不觉得什么了。过了正月十五,齐王爷竟然觉得有点轻松,人又有了精神。
“娘娘。”卫忠平抹着眼泪过来回报,“王爷怕是回光返照了。”
顾棠猛地站起来,又装作头晕坐了下去,“进宫禀告陛下……”她红着眼圈无力道。
卫忠平进宫这么一说,毕竟是从小的伴读,虽然这一年对他印象已经很不好了,但是一说齐王爷要死了,往日的情分就又回来了,皇帝匆匆换了便服,直接来了王府。
顾棠跟在皇帝身后,一起到了齐王爷屋里。
齐王爷不住的喊冷,怀里抱着滚烫的铜手炉,手掌心还给烫出来两个泡,床边更是放了四五个火盆,陪着地龙把屋子烧得一进来就觉得烘得慌。
顾棠有孕在身,不想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带着,她进去抹了抹眼泪,跟陛下道:“您跟王爷自小相熟,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去外头候着了。”
房间里人走了个精光,皇帝走到床边,看着齐王爷如今这骨瘦如柴的样子,不免有点伤心,他三个伴读,又死了一个。
“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了?”
齐王爷不傻,能叫皇帝亲自来探病的,那探过病就是要死了,就算好转也得死。
但是齐王爷现在觉得自己挺好的,他分明就是在好转的,那……就是顾氏那个毒妇进宫说他已经知道了,皇帝要灭口了!
齐王爷露出个愁云惨淡的笑容来,还掉了两滴眼泪,“陛下,你会帮我照顾好妻儿的吧。”
“你放心。”皇帝红着眼圈点头,“朕叫齐王府再多袭两代,顾氏过世之前,齐王府一直都是亲王府!”
皇帝这是恩待他的伴读,但是在齐王爷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会事儿了。
这就是皇帝对顾氏生下他儿子的恩宠啊!
“陛下,那万一顾氏没生出来儿子呢?”
皇帝听齐王爷这么问,又觉得他这是不放心不肯离去,都熬成这幅样子了,都还不放心这个家。
皇帝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道:“你放心!若是她这胎生了个女儿,朕过继自己的儿子给她,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了!”
齐王爷的心又咚咚跳了两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过继?就是让她再生一个,还要事先找好借口。
“那我也能放心了……”齐王爷无力地说。
皇帝看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冲动,道:“你还有什么跟朕说的?”
齐王爷虽然明面上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他潜意识里是有个想撑到皇帝来问清楚的念头的。
现在一切的疑问都有了解答,他那口气也懈了,齐王爷一歪,就躺了下来,“陛下,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皇帝又难过又生气,要说齐王爷这次生病,的确是他自己活该,病得这么重也是他不好好保养,每天都要胡闹的缘故,但是如果没有皇帝让他大冬天在大殿外头跪着,兴许他还能多撑一段时日。
“你就不能学点好!”皇帝恨铁不成钢道。
屋子外头,顾棠由简舟砚扶着,站在廊下。
小厮们都离得挺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简舟砚神色复杂,还是有点害怕,“王爷真的不会说出来?他不会问?”
顾棠轻轻摇了摇头,“齐王爷没那个胆子,他的所有恩宠都是靠讨好皇帝得来的,他就算要死了,他也没胆子质问皇帝,他只会暗示。皇帝行得正坐得直,我们根本就连眼神对视都没有,总是避开的,他根本不会想到那些,所以在皇帝眼里,齐王爷的话是在为自己的妻女谋福利。”
顾棠摸了摸肚子,轻轻笑了笑,“我猜皇帝一定答应为我们孤儿寡母撑腰,甚至还提前算好了万一我生了个女儿出来,他要帮我过继一个儿子。”
“其实生个女儿没什么不好的,有八成可能被封为公主,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婿了。”
简舟砚看着她这运筹帷幄的样子,只觉得目眩神迷,连视线都不舍得移开。
过了没多久,屋里忽然传来皇帝一声叫:“知彦!”
顾棠往前一步,眼泪立即掉了下来,“王爷!”
齐王府哭声震天,齐王爷死在了正月十六的下午。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王爷的确病了很久,距离太医说的熬不住了也过了一段时间。
灵堂布置好,宫里就来了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这人道:“太后的口谕,叫王妃好好歇着,她肚里还有孩子,一切都有太后呢,陛下会派太监跟礼部官员过来的,王妃一定不要太过伤心,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顾棠红着眼圈答应了,又以商量怎么告诉太妃为由,光明正大叫了简舟砚到她屋里,道:“你想过怎么跟太妃说吗?”
自打王妃的计划一一应验,简舟砚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他沉思片刻,道:“我想……气死太妃。”
顾棠扫了他一眼,“的确是个好主意,那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呢?”
简舟砚笑着作了个揖,“那就再好不过了。”
简舟砚扶着顾棠到了太妃屋里,这一片还挺安静的,因为简舟砚提前就吩咐了,太妃身子不好,不能叫她情绪激动,所以这一片的下人连孝服都没有穿。
齐太妃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光感了,看人都是模模糊糊一团,她只能根据形状大小判断出来是两个人,但是这两人许久不说话,就让人很慌张。
“是谁来了!”齐太妃故作镇定道。
“是我……”简舟砚轻声道,如今不用伪装嗓音,他的嗓音是低沉又有磁性,顾棠反正挺喜欢听的。
也有可能是听见这种嗓音的环境叫人喜欢,已经有了条件反射的缘故。
“简嬷嬷。”齐太妃的声音放松了很多,“还有谁?”
“是我,太妃。”顾棠柔声道。
齐太妃长舒了一口气,因为生病又看不清的缘故,她已经褪去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今儿这是怎么了?我总能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哭声。”
“您没听错。”简舟砚轻声道:“外头的确是在哭,齐王爷于三个时辰前过世了。您看我们身上穿的都是孝服。”
齐太妃直接愣住了,“你、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