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可能按照百分比收钱了,但是这种案子事少,代理费也没少收,最关键的是可以在履历上加一句:作为唯一代理律师,参与亿级遗产纠纷案,为顾客保全了所有遗产。
哦对,还可以加一句:订立过涉及上亿资产的遗嘱。
当然具体的字句要再斟酌一下,写得更专业更有自信一点。
重要的是这东西写上去就是金光灿灿的资历啊!
这是能放到履历第一条的案子,从此能打开遗产相关案件的金砖啊。
遗产案子如果单纯按照大类,不说那些个别极端案件,算是赚钱前三多的种类了。
排第一的就是刑事类案件,也就是俗称的该死的有钱人又犯罪了。
这类案件代理费高,但是风险也大,如果成功帮当事人脱罪,能拿到一大笔代理费,不过同时会被公诉方记住,整个过程中如果有一点点违规的地方,就是被公诉,然后撤销执照,从此告别律师行业的结局。
接着是金融类案件,比方公司收购并购之类的,涉及金额高,代理费自然也高。
下来就是遗产相关案件了。
就像顾棠这一个亿的遗产,如果真的是有纠纷的,按照他们事务所的指导价,至少也要上百万。
杨思思感激地看了顾棠一眼,这案子谁都想抢,不仅仅是履历好看的问题,一个亿的财产,后头说不定还要跟着投资等等项目。
真的,这一个顾客就够养活一个三人小团队了。
顾棠来律师事务所签合同的时候,杨思思就出去倒了杯水,会客厅里就进来两位资历深厚,从业超过20年的律师。
杨思思当时就觉得自己凉了。
不过谁知道顾棠非常坚持呢。
作为一个专业律师,“你要么给我两拳,不然这钱我拿着亏心”这种话是说不出来的,但是这不妨碍她挺胸抬头,斗志昂扬地推开了203会客厅的大门。
“你好,请问是顾自强先生跟他的代理律师季明伟吗?”
一看进来的是个跟当事人一样稚嫩的律师,季明伟笑了,“请进,就是这里。你们想喝什么?”
顾棠点了矿泉水,杨思思也跟她一样。
季明伟也没叫他们事务所的助理,直接自己去倒了水,客客气气道:“其实今天来就是商量一下,都是一家人,没必要伤了和气。”
顾棠没看他,她视线一直落在顾自强身上,“你说得对,都是一家人,真的别伤和气。你说是吗,爸爸?妈妈?还有妹妹?”
顾自强觉得她这眼神有点奇怪,语气就更奇怪了,不过他还是依照事先跟律师商量好的套路,“咱们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不好吗?我现在是大学教授了,你也可以来东港大学提升一下学历。”
顾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往顾岚岚身上一撇,“你还有个高中毕业就无所事事的小女儿呢,你怎么不管她?”
顾岚岚也笑了一声,特别自信又有点拿腔作调叫了一声姐姐,这才道:“你可能对国外的事情不太了解,这个在我们那儿叫gap_year,特别正常,我们不像你们那么盲目,我们做什么决定之前,都会想清楚的,是对现在的自己负责,也是对将来的自己负责。”
“哦。”顾棠应了一声,似笑非笑问了一句,“那你的论文准备好了吗?别真被你们国家的快乐教育给忽悠了。精英阶层的gap是去丰富简历,为了最高级的学府增加筹码。你这gap……不过还有社区大学,总是能混个日子的。”
顾自强眉头一皱,道:“社区大学是进名校非常好的桥梁,两年的文理科基础教育是有副学士学位授予的,这个在这边也是承认的。这就跟水木还有京大的文理分科通识教育班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顾棠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人家四年能学完的,你要学六年,加上中间gap的一年,你七年才能本科毕业?我相信你选了一条非常好的路,对自己的认知也非常的清晰。”
顾岚岚脸上的酒窝都消失不见了,语气也严肃起来,“我们没有年龄焦虑!三四十岁上大学的人比比皆是,就是五十岁转换跑道也是一样的!”
话题不可避免的歪了,但是两位律师都没提醒。
顾棠这边的杨思思觉得“钱烫手”,更能理解顾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完全没有打断人家的意思。
季明伟倒是想打断来着,这案子赚钱多是不假,但是分秒必争,早点结案他就能早点再接一个案子。
不过他正要开口的时候,被杨思思甩了当年公证过的遗嘱过来。
这就……没心思提醒了。
季明伟这边皱着眉头仔细看遗嘱,伍丽芬也接了一句,“我们家里也没有学历焦虑!我当年就是在社区大学学的护理专业。你的大专学历是在民办大学学的,我们一样没有要求你什么。”
一共就回来了四次,还真好意思说。
“好的,我知道你们没有年龄焦虑也没有学历焦虑,你们那边随便哪个社区社区大学的教育水平都能跟水木京大相媲美,那你们解释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三个人刷我一个,怎么?是想纠正我错误的‘观念’?”
三个人气得脸色都变了。
顾自强咬牙切齿居然先冒出来两个“well”,引得顾棠又笑了一声,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想起当年考四级口语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卡壳的时候不要e,要么来几个well,或者也可以fro_y_pot_of_view,可以拖延时间的。”
顾自强都觉得自己血压上去了。
“顾棠!你是真的没有教养!”伍丽芬声音尖利了不少,“你打电话来说要延期的时候,我们根本就不该答应的!你就没想好好谈,你就是来胡搅蛮缠的!”
顾棠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延期吗?”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不痛快,拖延时间罢了!你这种人心智不成熟,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把头缩在沙子里,我见得太多了!”
顾棠轻笑一声,道:“当然不是了,你们请假扣工资,但是我不扣啊,因为我没工作!我辞职了!”
杨思思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面三个人都是一脸懵逼:这什么神经病?
这个时候,季明伟终于是看完了杨思思递给他的遗嘱,他还去公证处的网站查证了公证书的真伪。
季明伟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当事人居然不知道有遗嘱?
他轻轻咳了一声,给顾自强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走廊。
也就是一分钟,走廊里传来顾自强的大喊,“这不可能!那是我爸,我亲爸!他的东西凭什么留给别人!”
再过去不到一分钟,顾自强直接冲进会客厅,指着顾棠鼻子大喊道:“你伪造的遗嘱!这房子怎么可能是你的!”
顾棠还没说话呢,杨思思直接就冲季明伟道:“请你控制你当事人的情绪跟行为。”
不用她说,季明伟就上来拉住了顾自强的胳膊,还叫了他两个助理进来。
这个场面顾棠不觉得什么,杨思思又坐直了三分,真的,她恨不得都要把头昂出去了。
她可太骄傲了,这位律师,有两个助理的律师,马上就要是她的手下败将了!
“显而易见,这份遗嘱经过公证处的公证,有效性跟合法性都不容置疑。你方的无理要求,得不到任何法律上的支持。”
说完她又想起来对面这三位,两个有了绿卡,一个是外国人,就又加了一句。
“公民个人财产所有权受我国宪法保护,并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非法干涉。”
杨思思背完这个,还解释了一句,“你们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我方当事人可以以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控告你们。”
“怎么回事!”伍丽芬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自强,“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他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跳过你?”
她死死盯着顾棠,“你爷爷当年已经痴呆了!是你骗他去立遗嘱的!”
杨思思完全不给顾棠表现【怼人】的机会,她先跳出来了。
“谁主张谁举证,据我所知,你们二十五年间一共回国四次,在遗嘱订立的前三年跟后三年,你们都没有回国,你们是从哪里得出老先生痴呆的结论的?”
季明伟好歹是个从业多年的律师,他很快整理了思路,又找到了切入点,“这套房产是顾老夫人过世前存在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顾老先生有权处理的是他明显的,我方当人主要继承顾老夫人名下的遗产。”
杨思思又甩了顾奶奶的遗嘱出来,依旧是全额留给顾棠的。
顾棠往后坐了一点,靠着椅背,看着对面这三个人。
“我不明白,你们当年出国的时候义无反顾,将近25年的时间就回来了四次,是怎么觉得爷爷会把东西留给你们?”
“那是我爸!”顾自强面色红润有光泽,虽然这光泽是油带来的,“你是替我在尽孝!”
“真会说话。你问问爷爷,他觉得我是替你尽孝吗?他要是认,东西就该留给你了。他跟奶奶专门立了遗嘱,就是不想给你们一丝一毫。”
“你就是个白眼狼!”伍丽芬恶狠狠地道:“不就一套房子吗?不过也就四五百万,你有本事一辈子守着你这四五百万过日子!”
顾棠挑了挑眉毛,“这不正好说明我是我爸的种?他当年是怎么对爷爷的,我现在就怎么对他。爷爷是怎么对他的,我也就怎么对他。”
“你就一点亲情都不顾念?”顾岚岚说得言不由衷,她不喜欢这个姐姐,从小就不喜欢。
她小的时候经常听见爸妈说什么“棠棠一个人留在国内受苦了”,“棠棠将来不知道会不会怨恨我们”,“等我们回去一定好好补偿她”等等,谁会喜欢父母重视另一个孩子呢?
明明是她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的。
“爸爸妈妈还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想要补偿你的。”
“你们可太虚伪太双标了。”顾棠叹气道:“在爷爷身上就是孩子总要离开父母的,别说养老送终了,当年你们出国的钱爷爷都出了大半呢。搁我身上就是要听父母的话,要孝顺父母。”
“我长这么大,你们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现在要问我要400多万?你们是觉得我傻?还是你们都是傻子?我跟你们没有感情的,我跟你们说过的话,还没跟村长家里那只大黄说过的多呢。”
大黄这名字一听就是狗,从对面三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效果惊人。
“也不知道你们对我的感情是哪里来的。”
“感情是没有办法用金钱衡量的!”顾岚岚大喊,“而且你不思进取,我将来一定会比你赚得多的,我一定会让爸爸妈妈幸福地度过晚年的!”
“说得好!”顾棠开始啪啪啪鼓掌了,“不过你错了,感情——至少咱们这一家子的感情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他们对我的感情也就是四百来万,我对他们的感情一分不值,我一分都不会给你的。”
顾棠说完,唰的一声甩出来她精心制作的财产列表,递给了对面已经有点发愣的顾自强。
“看看你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顾自强下意识接过了纸张,上头是这么写的。
新港市东港区奋进路13号兴科工业园4号楼,两层厂房,面积1200平方米,租金每月三万,市价约1500万。
新港市东港区恒升路35号国际总部园47号楼,三层独立办公楼,面积379平方米,租金每月两万,市场价约1500万。
……
后头还有很多,密密麻麻可能快有二十条。
顾自强只觉得一阵眩晕,这时候顾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爷爷给你出了出国的钱之后,手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那你就错了,爷爷——”
顾棠笑了一声。
“咱们从头说。新港市靠近港口,当年战乱的时候,很多有钱人下南洋都是从这边借道的。当然那会儿还是太爷爷当家,几年下来,太爷爷也攒了不少老物件。这就是我家里的家底儿。”
“你们第一次回国之后没多久,村子里就拆迁了。我家里有二十多亩地,还有老屋。二十亩地你们知道有多少吧?一亩地是666平方米。”
顾棠一边说一边拿了张资料出来,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那会儿就五岁多一点,也不记事儿,这些政策我都是去政府的公开资料室里查的。”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年的政策,老宅一层算全面积,二层按照60折算,可以一比一换取450平方米之内的住宅,超出的部分,换公寓是1:12,换商铺是1:15,换厂房是1:35。”
“我家里老屋有多大,你应该知道的。总之最后换了七套两室一厅的住宅,还有七套一室一厅的公寓,还有你看见的厂房跟办公楼。还有可能几十万的拆迁补偿款。”
“具体数字我不知道,爷爷也没跟我说过,但是我有印象没超过50万。”
“爷爷特别有眼光的,那会儿港湾区还是个孤岛呢,但是爷爷说这地方早晚得发展起来,为什么呢?因为建国前有名的大佬,海合帮的帮主就把他小老婆养在了港湾区,他的运输船队也在港湾区休养。”
“爷爷就又去港湾区买了个房子。现在也涨得挺厉害了,市价两千万呢,就是列表上第——”顾棠探了探脑袋,“17条。”
顾家另外三个人,脑袋挤在一起,一边看那列表,一边觉得胸口憋闷,似乎要喘不上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