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乐睫毛一颤,敖宴捏了下他的手。虽然早晚真相会被揭露,但却是以一种极难看的方式发生在了他眼前。
什么?沈明华浑身一震,像是白怀谷说的是另一种语言一般,他无法理解。他又问了一遍,什么妖血?
白怀谷道:哦?你竟然不知道?
他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视线在沈渊渟和沈明华之间梭巡了一遍,玩味道,你竟然不知道?这气味他给你喝了洗心引。原来如此。
商不凡道:哎呀,这都是沈家主的一片苦心。
你快说,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啊!!沈明华完全崩溃了,看着自己的手道,我有妖血?母亲?还是父亲?!
沈渊渟似乎没什么要辩驳的,白怀谷吐字清晰,恶意道:你父亲沈厌,琅琊沈氏的家主,世人眼里的天下第一,是个半妖。你从来不知
别再说了,这和他无关!虞长乐再忍不住,强行打断了他的话头。
沈明华一下子跌坐在地。他晃晃头,语调混乱,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不什么妖不妖的,我无所谓。我不在乎!但是,但是
他抬起头,每个字都像从血肉里剜出来似的,从头到尾,你们在争论的别的事,我不知道的那些另外的事疯了吧。爹你是不是疯了啊!!
沈明华畏惧着他的父亲,却也发自内心地敬仰着沈渊渟。从小到大。他严厉,优秀,沈明华这个做儿子的和他一比简直不像是亲生的。
然而就在今天,这个他敬仰了这么多年的形象,一下子崩塌了。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确信了。
你的生父,用毒酒害死了长乐的母亲花怀离,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让他从出生就是个孤儿。待师姐的孩子长到了十九岁,我终于能够下山,和我的朋友那个人,你和长乐他们之前称作道士甲暗中调查沈厌的罪状。
白怀谷道,他干得坏事可不少呢,促使钟氏覆灭、私下进行人和妖的改造、杀人无数。顺带一提,我的朋友在很早就开始埋下线索,希望世人发现。你见过那个刺花印吧?这就是你父亲的势力,他罪状的证明。
沈明华怔怔地听着,仿佛魂魄都脱体了。
我用毒酒害死了花怀离原来你们是这样认为的。也好。沈渊渟任由白怀谷说完了,终于开口了。
阿钰的朋友,你是叫虞夏?虞公子。沈渊渟眼睛宛若漆黑的深潭,此时一点光都已反射不出。他轻轻地微笑了起来,你很有善心啊,看来你是真的把阿钰当做朋友。
他抬起眸子,眸色极冷,但是你知不知道,阿钰的洗心引里有一味药材,是你的父亲虞思渊的血?
这句话落在耳中,虞长乐却仿佛隔了很久很久才听懂了似的。他全身的血都仿佛凝固了:声音像从天际飘来似的:你在胡说吧。
花怀离不知道,啊,看这个反应,你师叔也不知道。沈渊渟嘴角的弧度堪称完美,将恶意完完本本地还了回来,花怀离中毒之后,虞思渊曾经来找过我。我当然很惊讶。他要我交出解药,我当然也是没有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杀我,而是求我了。我只好答应了他会做出解药。作为交换我正苦恼洗心引差一味天灵妖的血,他就自愿把血交给我了。
沈渊渟渐渐大笑了起来,你知道他是怎么求我的?那么一个妖怪,居然会给一个混血的杂种下跪!哈哈哈哈!他蓦地收了话语,恶毒道,只可惜,花怀离还是死了!!
虞长乐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暴风一般狂怒的气息占据了他的心,把最后一丝清明碾得粉碎。他眼前一片雪白
狂风席卷了万物,在青年原本站立的地方,一条如同黄金铸就的巨龙盘旋而起,仰头发出悲鸣。
第96章 穷命追忆
随着金龙的游动, 他的每一片鳞甲都反射着灿若云霞的光芒, 耀眼却不刺目。两只尖尖的角生在他的额头上, 眼睛宛若鸽子血的宝石, 美丽不可方物却又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不详。
瞧见这一幕, 白怀谷稍显诧异, 沈渊渟则是眼中闪过了明显的错愕。他的气息第一次乱了一拍,商不凡道:沈家主?这?
很显然, 沈渊渟没料到虞长乐会暴走。
虞夏!!
长乐?!
敖宴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卷得踉跄了一下,转过头微微瞪大了了眼睛,蓝瞳里倒映出游龙华美的金鳞。沈明华直接被掀了个跟头,爬起来时张大了嘴巴只傻愣愣地吼出一句:这是长乐?!
但金龙却仿佛没有听见二人的呼唤似的,敖宴条件反射地伸出手道:你给我冷静点!那鳞片贴着他的手掌一擦而过。金龙窜入云海,悲鸣龙吟抵入耳中。
敖宴神色一沉,纵身一跃而起,身形亦化为龙!
蓝龙出现, 两相对比, 沈明华便发现金色游龙的体型要比他小上一圈, 但却也灵活得多。金龙发了疯似的挣扎翻腾,吐出的龙炎一阵阵地爆裂开来。
哇!沈明华差点被烧到, 赶忙避开。金龙的龙炎是炽烈的红色, 带着狂暴的气息,但他却似乎根本不会控制自己, 与此同时还有雷云涌聚, 暴雨倾盆而下。
龙族既能司火又能司水, 但敖宴平时并不常用水。高温的水汽被蒸腾而起,烫的吓人,沈明华狼狈地御剑远离,焦心喊道:长乐你快听敖宴的话啊!
一蓝一金两道身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蓝龙明显想要压制住狂怒的金龙,却不得。金鳞龙忽地从半空坠下来,带得地动山摇。
只见那是蓝龙栖身其上,按住了狂躁的金鳞龙。而沈明华心里一咯噔,看到蓝龙本就有伤痕的躯干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像是用什么利器割裂的,深红的血顺着鳞片的纹路滴落在土地上。
而金龙锋利的龙爪上沾着血。他狂躁地怒吼,试图掀翻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另一边白怀谷同沈渊渟、商不凡的战局也被波及,整个秘境几乎天翻地覆。
沈明华看得眼睛都红了,原地跺了跺脚,可笑地转起圈来:怎么办怎么办
他倏尔感觉地动山摇的声音停止了,抬头望去,金龙的理智还未完全恢复,但好似已经认出了敖宴,不再挣扎。
这一番折腾也让金龙负伤了,或者说原本就已体力不足,却又来了这么一场爆发,对自己的负担更大了。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犹自喘息着扬起头颅 ,一双血瞳漫无目的地搜寻着,瞳孔一时缩紧,一时又扩大。
不知为何,对着这双眼睛沈明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大着胆子道:长乐?
看金龙并未反感,沈明华咽了下口水,继续道:你和敖宴快走吧,现在你变得这么厉害,肯定能毫发无损地带着你师叔一起走,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他颤着声音,带着哭音。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沈明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好兄弟和自己的父亲这样不死不休地打起来,于是本能地就想逃避。
蓝龙不再钳制住他,金龙翻身而起,沈明华几乎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说法。
但下一刻,他就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双目凶恶如同邪鬼!
沈明华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金光灿烂的鳞片从他眼前游过,这就是他所知的全部。
而在这之后,便是沈渊渟压着痛的闷哼。极为耀眼的阵法光芒瞬间爆开!
金龙发出长吟,还欲再第二次冲击,但一道灵阵拦在了他前面。不止是他,蓝龙也被拦住了,白怀谷在刺得人快要失明的光亮中向后跳开,微挡住眼睛向前看去。
这一看他便一诧,因为这道灵阵竟然不是沈渊渟的手笔!
撑起灵阵的人是商不凡!他汗如雨下,脸上肌肉突突直跳,却极为坚决地撑起了灵阵,将他和沈渊渟保护在内。
而商不凡身后是沈渊渟,他拄剑站立着,一条胳膊已经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弧度。显然是已经折断了。
巨大的疼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断臂犹如没有骨节的棉絮一般软绵绵地垂着,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断云剑,手背青筋暴突。
刚刚金龙从他背后而来,虽然商不凡立即就冲上去撑起了灵阵,却没能救下这条手臂。
白怀谷垂了垂眼,心道,难道他们对商不凡的预估错了?他竟然能做出这样一个灵阵。
但他皱了皱眉,发觉并非如此。因为他很快看出商不凡根本是在用一种不要命的方法消耗着自己的灵力,这个灵阵的规格已经远超过了他自身能承受的范围。
而争取了这短暂的时间,沈渊渟已在画阵!
白怀谷即刻上前,也开始攻击这灵阵。两条巨龙撞击着灵阵,伴随着雷霆之怒和龙炎。不过转眼之间,灵阵上便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
沈明华控制不住地冲上前,腿脚一软,道:爹你受伤了!?
家主你好了没有?商不凡咬牙道。
沈渊渟的剑当啷落地,而一个传送阵已出现在地面上。
轰隆!
金龙目如鲜血,虞长乐支撑不住这样巨大的消耗,瞬间身形已化为人形。他目眦欲裂,道:我要杀了你!
与此同时灵阵彻底粉碎,沈渊渟一把抓住沈明华的领子,踩着脚下的传送阵瞬间脱出。
商不凡再一次挺身挡在虞长乐身前,口中涌出一大股鲜血,竟再次运用起了阵法。敖宴追了出去,沈渊渟在生死关头速度快的可怕,只是明明传送阵已经开始运行,他却竟然压抑着阵法立即发动,拖着一条断臂和敖宴、白怀谷你追我逃。
你给我滚开!!虞长乐怒极反笑,心脏几乎爆裂。他没想到最后拦住他的居然是个一开始只当成无名小卒的商不凡。
这人竟然忠心至此!
无数情绪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他不知道沈渊渟拖延着要做什么,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阴冷的愤怒。
他再次发力,商不凡的剑断成了两截。他回过头望了一眼,竟松了口气,而虞长乐越过他,看到沈渊渟一把攥住了钟忆。
传送阵骤然启动。
虞长乐一把推开商不凡,已开始酸痛的灵脉里再次涌出灵力。化虚印凝成一把璀璨长剑,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推,长剑如流星破空,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冲向了沈渊渟
砰!
爹!!!
虞长乐感到自己的耳朵都嗡鸣了一声。沈明华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吼声,眼眶瞬间红得吓人。
这一剑如果刺中了心脏,会在沈渊渟的胸腔上直接炸出一个洞来。他面色苍白,在消失的最后对虞长乐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宛若用雪刻出来似的没有血色。
他没有刺中心脏。若不是为了去抓钟忆,很可能这把剑都不会碰到他。
但,化虚剑偏离了几分,也击中了沈渊渟。男人的一条胳膊不翼而飞,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顺着带血的残袍成股的流到地上。他的两条手臂皆废。
而那从躯体里爆出的温热的血,正正洒了沈明华半个身子。
叮咚一声轻响,传送阵运转完毕,沈氏父子连同钟忆,都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沈渊渟逃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是逃走了!!
余在原地的,只有一条断臂和遍地血迹。
这幕景象非但没能让虞长乐平静下来,反而让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意更甚。他一把踩住了商不凡的后颈,吼道:说!!他逃去哪里了?
虞长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商不凡的脸,盛怒之下,他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少年时暴戾的红衣龙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在下区区一个小家主,怎么会知道?商不凡的表情因为疼痛已经完全扭曲了,涕泗横流,软弱窝囊。
却还是不肯开口。
区区一个小家主?你不是忠心得很吗?这点事沈厌都不告诉你?虞长乐冷笑道,脚下再次用力,踩得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现在还是不说吗?
虞夏!敖宴已经赶来,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自己的伤,一把攥住了虞长乐的胳膊,沉沉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杀了他,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商不凡疼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只能抽噎:他根本没有告诉我是我,要求的
啊啊啊!!
一声惨叫,黑靴下商不凡的胳膊被生生踩断。商不凡气喘如牛,反而狂笑起来:咳咳!你杀不了我,只能,只能这样出气是不是?哈哈,你知道吗?你真的和那个花怀离很像都是一样的愚蠢,什么局都敢赴,什么闲事都要管!
他是在刺激虞长乐杀了他,每一步都踩在底线上。虞长乐怒道:闭嘴!!
啊!!商不凡又狂叫起来,骨头的爆裂声接连响起。他断断续续道,你知道吗?哈哈那杯毒酒,是我亲手替家主送到花怀离手上的。那是我调配的,天下无双的毒啊啊啊!
闭嘴,闭嘴!!不准再说了!我要杀了你!虞长乐双眼通红,抱着头弯下腰,敖宴扯过他,后者跌进他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虞长乐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敖宴。他恍然间想起来,在以前都是自己劝告敖宴的,但不知不觉二人的位置竟然调换了。
不我有办法。可恶念在虞长乐心中缭绕不绝,他忽而笑了起来,艳丽而让人心惊,我能知道他的想法。
敖宴沉沉地注视着他。
虞长乐卸了脚下力道,他腥红的眼眸冰凉无比,垂眸,手指动了动。虚虚掐了一个诀。
化虚印第十一印,他曾经用它杀死了自己寥寥几日的师父、北海龙子涣方君,使得他魂魄粉碎,不得入轮回,也看到了涣方君最刻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