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示意这些人继续跪着,祈安背着手去找墨瑾泽询问。这两个小女孩儿被救了下来,但是显然刚才被吓到了,一人一条腿地挂在墨瑾泽身上,墨瑾泽左边哄哄右边安抚安抚,看上去挺忙的,以至于祈安问了他两声都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有听到。
祈安不太高兴,这些人都是他杀的,徒弟什么都没干就捡了两个小孩子的信任,她们怎么不来抱他的大腿呢?
祈安不高兴,那些跪在地上远道而来的剩下三五人头的商队就遭了秧,纷纷成了祈安的出气筒,被揍得脸都变形了,都哭着求饶了。
墨瑾泽终于出了声,祈安。
祈安停下手,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怎么了?
墨瑾泽没说话,倒是他腿部挂着的一个小女孩儿吼道:不能放过他们!
从南疆到京城,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商队之间都喜欢结伴而行,互相帮助。不曾想临到京城的最后关头,居然会被信任到已经是当做自己人的同伙出卖,吃下下了软骨虫的食物,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攻击,被杀害。如果不是这两位大哥哥出手相救,只怕是她和妹妹两个现在也不会活着了,其他所有人包括阿爸阿妈都死了,那这些人凭什么还能活着?!
这不公平!
出乎墨瑾泽和祈安预料,两个女孩子都多少会一点中原话,年纪看上去比较大的那个女孩子愤怒地吼出那一嗓子之后,两人又结结巴巴的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时而夹杂着质问跪在地上之人的苗疆语的声音。
祈安注意看了看,这个稍微大一点的小屁孩儿,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仔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想起来,只记得这双淡黄色的眼睛有些熟悉,还有这生气的说话声音。
趁着他们在听小孩子说话,跪在后面的两个人想偷偷逃跑,跑出去没几步远,就被祈安重新捉了回来。
至此,祈安的耐心算是彻底耗尽了。
他优哉游哉地从地上捡起两把刀,分别递给两个还在质问不停说的小孩儿手中,两个女孩兼是一愣,看向祈安。
祈安抱着胳膊背靠一棵大树,打了个哈欠,说那么多干什么,想报仇的自己上。
墨瑾泽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悄声道:她们还是孩子。
祈安眼皮半掀,保持着刚才的语调,从他们商队被攻击开始,就不是了。
墨瑾泽:
商队的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依旧颤抖地跪在那里,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贪了小孩儿阿爸商队的财物,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阎罗王来,这下可怎么办?
两个小孩子倒是都听懂了,只是表现截然相反。
小一点的女孩儿直接吓的扔掉了砍刀,哭了出来,转过身紧紧抓着墨瑾泽的衣服,头也可劲往衣服里钻,仿佛只要不看就不会再发生事情了。
祈安眯着眼睛看了看,觉得这个小女孩儿和墨瑾泽性格颇有些相似之处,软软弱弱的,想让人上去揍两拳。
他又看向另外一个,就是出声说不能放过他们!的那个,这女孩儿有点意思,祈安看着她双手紧紧握住那把砍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啃了他们的骨头。
够狠!不错!
然而砍刀太重,小姑娘家家比较柔弱,一个人都没砍死,反而把那个所谓的商队首领砍了个半死不活。
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祈安走过去把女孩抱了起来,赏脸的给了这些人一个痛快。回过身,另外一个小的还在哭。不禁皱了眉头,好烦,他说:徒弟你看看,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和你挺像的。
墨瑾泽将哭的脏兮兮的小姑娘抱了起来,不看遍地尸体,走上来时的小道,确实是挺像的,毕竟我们曾经是兄妹,谢谢小师父。
曾经?祈安嚼了嚼这两个字,追了上去,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两个妹妹吗?
记得,不过她们不是死了么?祈安有些疑惑。
是啊,墨瑾泽叹了口气,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能看见湖了,死了只不过又活了,有了新的父母新的亲人新的人生,所以说是曾经。
祈安不是很懂这个徒弟的絮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过问了,伸手摸摸怀中小女孩儿的鼻子,真情实感的夸奖她,你刚才真棒!
女孩子红着脸,结巴磕绊地说了一声,谢谢。
祈安:你叫什么名字?
墨瑾泽:墨诗琪。
女孩的名字其实不叫这个,她还没有中原名字,只有阿妈起的苗疆名字。不过这两个大哥哥似乎并不懂苗疆语,那她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吧。
我叫墨诗琪。
祈安不知道女孩心里的想法,看向墨瑾泽,心道:难不成重活一次,名字还能和原来一样?
刚吐槽完,就听见女孩又说了一句,哥哥,那我妹妹叫什么名字?
祈安:原来是为了讨好徒弟,临时给自己安的名字啊。
墨瑾泽没祈安那么多想法,他道:三妹叫墨曦文。
曦文?
嗯。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祈胖快要醒了。
两人也没有心思再钓鱼了,回到湖边,墨瑾泽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去,祈安这时从怀里掏出两颗又圆又大的珠子,丢给墨瑾泽,将这两个也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感觉应该很好玩儿。
墨诗琪:是纯的夜明珠,很值钱的。我和妹妹一人还有一颗小的。
值钱啊?祈安又上去摸了摸他捡回来的两颗大珠子,拍了拍墨瑾泽的肩膀,徒弟,你明天再去城里给我买个虎皮黄猫碗,我还要一个比现在那个再大一点的猫窝,要是有好吃好玩的就更好了,你看着办,多买点儿。
墨瑾泽家里现有的猫窝、猫碗已经都刻上了祈胖的名字,祈安不得劲儿,睡觉徒弟怀里还算舒服,吃饭就不行了,各种不习惯。不过听说买那些东西需要用钱,这两夜明珠正好值钱,划算。
四个人到家时候,祈胖刚醒,歪歪斜斜地出了屋门,正四下寻找祈安和墨瑾泽的身影,墨瑾泽去做饭,墨曦文紧紧跟着他,想帮忙打下手。
墨诗琪一路回来,和祈安更亲近一些,于是就和他一起逗猫,伸手挠挠祈胖的下巴,又摸摸祈胖的眼睛,再摸摸祈胖的猫爪子,还学着发出了一声猫叫声。
祈安忽然想起了什么,离开墨诗琪、祈胖身侧,距离远一些看着蹲在地上的一人一猫,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感觉墨诗琪有些熟悉了。
这个女孩子,是当年将他们从树上解救下来的人,也是那个突然走了就没再回来的人。
不对,或许她后来又回来了。
祈安转到厨房看着忙碌的一兄一妹,突然从后面上去,勾住墨瑾泽的肩膀,徒弟,问你个事情。
墨瑾泽回来的路上已经平复了心情,且能接受现在的事实了,也很庆幸,他还能再见到妹妹们,只是之前哭红的眼睛还是有些红,他问道:怎么了?
祈安:你说你妹妹当年捡了两只猫回去养,在哪儿捡的?
部落山下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树上。墨瑾泽说完突然抓住了祈安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回过头看着祈安,两人距离极近,近到眼睛里只有对方的脸。
墨瑾泽吞了口唾沫,带了些小心翼翼,当时有五只小猫,妹妹带我去的时候,只剩下了四只,有两只已经没了,只救下了剩下的两只,还有一只还有你不见了。
我能问问你去了哪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晚安~
第28章 夜聊
所以,那个女孩是跑去找你去了?
这真是有意思,祈安想了想,墨诗琪把他们从树上救了下来,带不走所以去搬救兵。墨诗琪妹妹离开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把他给抱走了,开始了为期几年的囚狱训练生活。大概他就是了喜和尚说的那种嗯,天生独苦的命,好不容易冒死从天敌的部落里救回来一个弟弟,这两百年来都随时踩在死亡线上,用尽了各种办法保命续命。真是上天不公啊,为什么那些奸恶过得都比一般人幸福?
怎么了?墨瑾泽被祈安说的有些糊涂,他不知道祈安当年失踪是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祈安现在的样子也能猜的出来那段往事并不愉快,既然不愉快就不应该再被提起。
只是当年祈安的失踪就像是一根刺,从两天前那个梦里深深地刺入了墨瑾泽的骨肉,每每想起必然疼痛难忍,揪心。当年你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不再等等我呢?只要再等一等,我就到了,到树下将你带走。
祈安苦笑一声,突然就感觉有些悲哀,敷衍地回了一句:没什么,说完还安抚地拍拍墨瑾泽的肩膀,顺道看见近在咫尺的脸滑溜溜的,于是又捏了一把,好好做饭,师父我饿了。
哦,好的。
转头厨房,祈安也没了逗弟弟妹妹的心思,跳上院墙,又从院墙翻上屋顶,往顶楼一摊,看星星。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能挂出来还能与夕阳争一下注视的也就三五颗,还不怎么显眼,得仔细找找才能找见。
祈安无聊地把几颗星星倒腾来倒腾去的数了好几遍,长叹了口气。来这里有几年了吧,寺里的和尚们快把素菜做出百来种花样了,山下的大人小孩儿也都挺可爱,唯一的威胁精蟒也死了,难得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了喜和尚常讲,这世间人一生经历的苦难和福禄是相等的,他这从出生起的两百年基本上就没过过好日子,也算是经历了种种苦难,这往后能不能一直过舒坦日子?
也不奢求一生了,那就至少舒坦两百年怎么样?和前面对等不是?
屋顶,祈安双臂交叉撑在脑后,仰面躺在屋顶上,看着半蓝不黑的天空和不知道在哪儿的老天爷打着商量。
屋内,墨瑾泽拿出昨天托人买的西红柿,这个季节本来没有这个东西的,是南方商人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给城里的富贵人家特供的,他花了不少钱才买了五颗,想给祈安一个惊喜。
祈安素菜里面最喜欢吃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可惜寺里一直视鸡蛋为荤菜,即使给猫们做炒鸡蛋次数也很少。祈安早就想吃这道菜了,昨天晚上半梦半醒中还在念叨他的西红柿炒鸡蛋。
今天家里还添了两口人,五颗就一起放了,他能够感觉到刚才祈安的心情并不太好,不知道待会儿吃到一直想吃的,会不会心情好一点。墨瑾泽想。
这边没有要曦文帮忙的事情了,墨瑾泽抽出空来哄她去找诗琪玩儿,曦文年纪小又是最黏人的时候,哄了半天都没离开。最后干脆抱上墨瑾泽大腿,鼻子一颤一颤就要哭了,小小声道: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墨瑾泽还得一边哄着一边做饭,好在这种事两百年前就做熟练了,也都各种不耽误,最后为了哄妹妹,居然还唱起了歌。
歌是幼年在部落里母亲给唱过的童谣,有歌颂青草蓝天大地的,也有赞美兔子山羊野鸡的奉献的,也有赞美部落先祖的。
墨瑾泽一句一句地哼唱,因为要兼顾做菜哄妹妹,就唱得断断续续的。
祈安陷入了一种短暂的,也可以称之为迷茫的境地里,突然就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了,第一次心虚的觉得这几年悠闲自在的日子像是偷来的。突然一阵歌声从下面的屋子里传来,唱的跑调又难听还磕磕绊绊,但是莫名就让心安静了下来,丢了些许的失意。
就算以后的日子还有苦难,只要他不退,这老天爷也不能够将他怎么样,将他身边的人怎么样?
两位妹妹知道祈胖有肠胃病后,照顾玩耍都变得格外的小心和温柔,祈安在一旁看了两个时辰后,绝对放心的把祈胖丢给了两个妹妹。自己去找徒弟玩儿。
墨瑾泽的小院子里一共就两个房间,大的是卧室,小的是厨房。再等一会儿妹妹们玩累了,就在屋里睡了,至于他么
你待在这里干什么?墨瑾泽扭头,祈安两步一跳地走了过来,随后往他旁边一蹲。
没什么敷衍潦草的解释还没说完,被祈安扯了一把头发,有点小疼。
好好说话!
我那个,祈安瞪着墨瑾泽的眼神此时有些像瞪着不能好好吃饭的祈胖,满眼都是你怎么就学不乖,墨瑾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祈安这幅神色,转过了头,看着一院的木头桩子。
祈安托着下巴,等墨瑾泽说话。
墨瑾泽想了半天,重逢是好事,只是人是当年人又不是当年人,有万千种苦涩和甜酸滋味搅和到一起,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种今生再见,隔世再见的状况,祈安也是第一次经历。他出生后的闭眼期,被主人家抛弃,挂在树上等待死亡的来临,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从树上把他们救下来的墨瑾泽妹妹墨诗琪。
其实他曾经有段时间是恨这个人的,和让猫妈妈怀孕的猫爸爸以及抚养猫妈妈的一家人一起恨着。恨她既然把它们从树上救了下来,为什么又走了,给了希望再给绝望吗?
后来突然就不恨了,恨这个东西,背在身上有些累,他恨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就恨不起来了。只是没想到漫长猫生居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只是再见面却一切都变了。
祈安还是祈安,墨诗琪却不是墨诗琪了。
纵然她还和当年长的一模一样,却已经是有了新的生命,经历了新的人生。
细想下去果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他只不过和墨诗琪有过一面之缘,而徒弟是照顾屋里这两个小姑娘上一世一辈子的亲人。所以他勉强能够理解一下徒弟现在的心情,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墨瑾泽能对着他撒谎。
墨瑾泽在外面待了多久,祈安就陪他蹲了多久,久到妹妹们和祈胖都困了,两个人又进屋都哄弟弟妹妹们睡觉。
祈安蹲的时间太长了,当猫的时候可以蹲很久都不会觉得累,他还是第一次化形这么长时间,不知道人蹲久了腿会麻,站起来没站稳,向前扑了过去,墨瑾泽赶忙揽着他肩膀将人扶好。
祈安腿部肌肉麻痹,走不了,尝试了走了两步路就不干了,两条胳膊往徒弟脖子上一搭,走不了了。
好在墨瑾泽照顾他习惯了,瞬间解读出了他的意思,略弯下腰,从祈安腿弯穿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抱到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