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珏干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阮茗姝险些把白眼翻上天,心中自发理解成云珏在为自己找台阶。
樱桃宴在半个月后的四月初,现在谈及其实稍有些早。
谢阮二人借此事隐晦奚落云珏一番便简单揭过,又说起旬假的安排来。
云珏坐在一旁看着那头的热闹,弯唇笑了笑,继续干等散学。
终于!
散学铃响起一瞬,云珏原地复活,抓起小书包就跑。
谢清芸还在教舍收拾,下意识往云珏的位置看了一眼。
阮茗姝知她不悦,积极地凑了过来:“姐姐何必同她一般计较?她冲动莽撞,此次是圣人看在云将军的面子上才对她格外宽宏,这样的恩宠,又经得起几次消耗?”
阮茗姝的安慰并未让谢清芸宽心,反而让她心中再添疑虑。
谢清芸时常出入宫廷,又得太后点拨指导,对前朝之事是略有耳闻的。
云珏这番大刀阔斧的举措,精准的踩在了圣人的心意上,这才是她被宽宏对待的根本原因。
可当她想向姑母问及云家的情况时,姑母却找话盖过去了。
事后,谢清芸又暗地里打听了一番,所得消息依旧寥寥。
早在十年前大周尚未立国时,云赵两家就已跟随先帝左右了。
云氏善战,赵氏多谋,一度成为开国先帝的左膀右臂。
先帝登基后,封赵喆为陇西节度使,云庭为镇远大将军,两家更是结了姻亲,往来紧密。
这么多年,云赵两家一直留在陇西地界,直至平介之战,先太子李勋遇伏重伤,幸得云家及时传信,最终由陇西节度使赵喆亲自领军横渡黄河,硬生生赶在伏兵之前将先太子救出。
直至今上登基,云赵两家历经三朝皇帝,亦在陇西之地稳稳扎根,权势不可小觑。
虽然尚无明确证据,但谢清芸总觉得,圣人让云赵两家之女来长安入学别有深意。
谢清芸握紧手中书卷,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她冲阮茗姝淡淡一笑:“都是同窗,她又是远道而来的客,若非她性子跳脱行事叫人咋舌,本也该好好相处。可惜……”
谢清芸露出受伤的表情:“如今我竟不敢惹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捉弄了。”
言下之意,她之前为尹叙说话反被打脸的事,好像是被云珏给蒙骗了似的。
阮茗姝一听就来气:“谁说不是呢!她倒是里子面子全捞着了,指不定还在尹叙面前笑话你,否则尹叙为何丝毫不顾念当初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旧为他说话的情分!?”
阮茗姝也是个直肠子,一番话直戳谢清芸的耻辱心,让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奈何阮茗姝对谢清芸的心思全无察觉,眼珠一转,主意就生了。
“谢姐姐,我觉得吧,这云珏初来长安,到底是少了些规矩,也缺了个教她做人的人。”
谢清芸眼神一动,心领神会:“你想怎么做?”
阮茗姝促狭一笑:“姐姐可愿帮我?”
谢清芸略略收敛了好戏,冷心的想,你倒是机灵,凡事还得拉一人一起下水。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多得是自保的法子。
思及此,谢清芸重新露笑:“你且说说看……”
第24章 她可太敢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
云珏回到府中,兴冲冲跑去厨房,让他们今夜加餐,她要大吃大喝以示庆祝。
结果,刚从厨房出来,就被赵程谨叫到了书房。
云珏不情不愿的过来,一进门便被书房内的拥挤冲的视觉一震动。
她啧啧摇头走进来,目光一一扫过大小礼盒,绸缎珠宝:“你这是要卷铺盖逃命吗?”
赵程谨脸色一沉,明明比云珏小,架势却更像个长辈:“坐下说。”
云珏看他一眼,乖乖坐下。
赵程谨拿出几份礼单:“昔日,父亲与舅父追随先帝时,曾有不少交情过命的知交好友。”
“后两家去到陇西,与旧部一年到头也难见几面。更别提我们这些小辈不曾相互拜会。”
“所以,此次前来长安,你我身上也是带着任务的。”
云珏懂了。
她不可置信的指着房中堆砌的礼盒,又指指他面前的礼单:“这是要走动多少家?该不会我整个旬假都在串门吧?我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的!”
赵程谨也不喜欢无谓的交际,难得安抚道:“放心,总共也就两三家,加把劲的话,一两日就能走完。”
云珏大舒一口气:呼。
还好。
然下一刻,她又露出比前一刻更警惕的表情,朝赵程谨微微探身,手按在了礼单上,神神秘秘道:“只是登门送礼寒暄两句就足够了对吧?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要我当堂表演什么诗词歌赋,展现个人才华,我就当堂翻脸!”
赵程谨露出了同样凝重的脸色。
作为同样受家族团聚时刻被迫表演才艺的恐惧支配长大的小孩,他亦很谨慎:“放心,我们无长辈跟随,对方便没了发起挑战的对象,寒暄两句我们便撤。”
他眯了眯眼,“若对方问及才艺甚至要求展示或与自家子女切磋,你尽管翻脸,我来善后!”
云珏伸出手:“一言为定。”
赵程谨点头,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一旁,彩英和流芳满脸纠结的看着两位小主子达成一致,默契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叹息——
也不知将军与使君与昔日旧部过命的交情,经不经得起这二位小祖宗要命的折腾……
……
为了配合云珏的空档,拜访的事情定在了旬假的第三日和第四日。
于是,云珏只有第一日的假期可以清闲度过。
她相当珍惜这一日,倒头就睡过去一半。
早早起身读书用饭的赵程谨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摇头叹息:“如此懒散,也不知谁家敢聘娶她。”
他这么说彩英就不高兴了。
您自是受陇西女子追捧倾慕的梦中郎君,可我们女郎也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
她之所以没有跟前跟后的拥趸,是因她喜欢什么便自己去挣,不喜欢什么便用实力镇压。
陇西不知有多少男子败倒在姑娘的战袍之下后,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的自我提升,然后成为最有资格与女郎站在一起的儿郎。
彩英看得多了,越发觉得似赵郎君这种凭名气容貌惹得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根本不及女郎这种凭实力刺激各家郎君努力完善自己来得励志。
小了,格局小了。
……
不过,赵程谨多数时候都只是嘴上数落,到头来,云珏依旧是该干嘛干嘛,自在的很。
可是,当两人用饭时,得知云珏明日要去冯生家中做客,赵程谨一筷子拍在食案上,眉头皱得老紧:“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云珏满脸写着“你说过那么多句我哪知道是哪句”?
赵程谨忍了又忍,终是忍着火气道:“新君登基以来,颁下不少条例新政,就连律法也在频频新修。这当中暗藏多少权势之间的较劲对抗,可不是你能想的过来的!”
“冯生一事,看似只是老师对寒门子弟的疏忽不公,内里却是多方的勾心抗衡。”
“尹叙显然是陛下那一方的,那个冯生应当也已被陛下收拢,你又是为什么?你就不怕自己一番掺和被人盯上,给家里惹麻烦吗?”
云珏两手一摊:“尹叙既是为陛下做事,我帮尹叙就是帮陛下。云家军忠肝义胆,忠军报国,算是殊途同归。父母若知我也曾为陛下巩固政权的计划添砖加瓦,定会欣慰非常!”
“你……”
赵程谨皱了皱眉:“你近来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
云珏得意的想,那是当然,至少以后过日子时,可不能屡屡败阵叫尹叙觉得她无趣。
当然要现在就将嘴皮子操练起来呀!
终于,赵程谨饭也不吃了,愤然退场。
云珏吃完便回了房,不多时,彩英匆匆跑来,焦虑的提醒:“流芳说,找郎君回房便开始写家书,女郎,郎君会不会同家中告你一状啊?”
云珏正在用香膏敷脸,僵着脸含糊道:“他不告状就不是赵程谨了。”
彩英扶额:“您就不怕将军和夫人看了信,追来将您打一顿么?”
云珏仰躺在斜榻上,身边一扇窗户大开,抬眼便可见夜空一轮弯月。
她难得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若父亲母亲此刻就出现在面前,打我一顿也不错啊……”
彩英满以为云珏会放出什么没有求生欲的狠话,闻言却是一愣,脑子里不由想起一件事来——
起来时的路上,女郎也曾因思乡露出过这种神情。但她都是躲起来一个人想家。
其实,自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纵然再坚强,心中终究留着一抹柔软。
之后赵郎君突发恶疾,直接卧床不起,成了压到女郎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得尹家郎君相助后的一个晚上,彩英看到自家女郎和尹三郎一道从外面回来,她手里全是吃的,满脸都是笑容。
从那以后,云珏再没有露出过想家的样子,反倒迷上了尹叙,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他。
直到今日,云珏忽如其来一句话,彩英才终于又窥见几分思乡之情。
这一瞬间,彩英忽然好奇起来。
女郎从小到大也没少见过优秀出挑的郎君,可比起儿女情长,她更在意吃喝玩乐。
到底是为什么,让她一来长安就真心真意扑在了尹家郎君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