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我……我没有害人的心,更没有害二妹的心啊!我冤枉啊!”
贾琏没有怀疑贾环能否做到这一点,其实他心里一直都在怀疑,甚至是相信,贾赦和贾珍等人的死,一定和贾环有关。
有时午夜梦回,他都会被隆正十四年的那一夜惨景给惊醒。
他曾想,如果那夜他没有被贾赦打破头后撵走,那么他会不会也会那样惨死?
他不知道,其实也知道,只是不敢承认,他也逃不了的。
太狠了……
贾琏现在无比后悔,为何会脑子一热,就忘记了会得罪这个绝世狠人。
他现在怕的要死,他太怕死了,他知道,贾环四年前便能做到的事,现在更加没有难度。
所以他苦苦哀求……
“你冤枉?”
贾环寒声道:“因为你,二姐姐的脸被毁容。
因为你,我几被人暗伤致死。
因为你,原本置身于党争之外的大秦军方,不得不踏入这潭淤泥。
因为你,我不得不将贾府满门兴衰寄于他人之手。
你这个混账,还敢说冤枉?!
这一条条一款款,哪个不比你的命贵重?
你还敢狡辩!”
闻此厉喝,不止贾琏面无人色,就连贾母和贾政等人,面色都纷纷大变。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等故事。
然而,诸人中最为震撼的,当属赵姨娘。
赵姨娘如同见鬼一样的看着贾环,好似眼前之人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的那个……
她之前是知道贾环出息了,有能为了,承爵了,还发财了……
她也知道,贾环曾发作了不少贾府老人,可那些人说到底也只是奴仆,都是奴几辈的。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贾环能当着贾府里地位最高的几个人的面,将他幼年畏之如虎的哥哥,训的跟三孙子似的。
这一幕,对赵姨娘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根本无法想明白,当初她和白荷等人回府时,贾环还不得不跪在贾母跟前苦苦乞求,求贾母允许他留下白荷,为此,他甚至差点被废。
怎么不过短短半年时光,情形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个面色威严庄重的少年,还是她那熊儿?
还是那个整天被她骂作“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上不了高台的高脚鸡”的顽劣小儿?
赵姨娘迷茫了……
“环哥儿啊,你链二哥和你不同,他比不了你,虽比你大,可他没经过这些,不懂轻重。
日后,你常提点着他,他不就能明白了,不会再犯错了?
你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也是知错了,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看着瘫软在地上,吓的全身抖的筛糠似得贾琏,贾母着实看不下去眼了,劝道。
贾政也自嘲的笑了声,看着贾环道:“别说链儿了,就是我,又何尝懂这些?也不知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些门道。
环儿啊,如今看来,操持家业,为父不如你。
除了一点学问外,我也没甚可教导你的了。只想再说一点,还是你祖父先荣国公曾教诲我的。”
说着,贾政顿了顿,见贾环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肃然,心中满意的暗自点点头,继续道:“先荣国教诲我说,所谓为人处世,说到底,其实就是做人。
而做人,最重要也最难的,便是要学会宽恕。
不要得理不饶人,也不要太过咄咄逼人。
要学会严于律己,宽于对人。
这些年来,为父用心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像你祖父那般。
可是现在想来,我也只是模仿了个皮毛,根本没学到父亲处世之道的精髓。
想父亲在世时,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博学鸿儒,无不对他心悦诚服,与之交谈一二,便如沐春风。
我远做不到这一点,而贾家如今,也只有看你的了……
只是,你若连你的兄长都容不下,你还能容得下谁?
传出去,对你,对咱们贾家的名声都不好。
兄弟阋于墙,乃是衰家败门之兆啊。”
贾政今日可能受到了些刺激,比如牛继宗和柳芳对他的“轻视”,以及牛李两人名正言顺的代替他教训儿子……
若是面对贾宝玉,贾政可能会恨其不争的家法伺候。
但面对贾环,尤其是今日贾环入宫要人之举,在贾政看来,颇有古人仁爱之风,日后几可传为佳话。
因此,贾政不仅没有以“父亲之尊”呵斥于他,反而进行了自我反思,传授给他一些人生经验。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这八个字便是先荣国公贾代善的修身之道。
贾政希望贾环类祖不类父……
贾环听完这番话后,面色微微动容,还没表示什么,就见一旁处贾母听完贾政之言后,忽地老泪纵横,众人都知她心里一定是在悼念亡夫……
薛姨妈、李纨和王熙凤见状连忙安慰起贾母来,王熙凤更是借机梨花带雨的看着贾环,泣求道:“三弟,你二哥真的知错了,你就看在老祖宗的面上,别废了他……”
本来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贾琏,听闻“废了他”三个字后,冷不丁又打了个寒颤,眼睛中满是惊恐的看着面色冰寒,眼神无情的注视着他的贾环。
也是奇怪,刚才以为快要死了的时候,贾琏虽然也怕的要命,站都站不住了,可脸上好歹还能绷住,也只是木然,眼泪还擎在眼眶里,没落下。
可此刻猛地听说他要被废掉,也不知怎么想的,贾琏居然趴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贾环见他这幅德性,苍白的脸上瞬间铁青,尽管身受重创,可他还是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唬的赵姨娘连忙扶住她这个孽子……
贾环在赵姨娘的搀扶下,在众人不解诧异的注视下,费力的走到墙边,竟然伸手摘下了悬挂在墙上的一把剑,然后又晃晃悠悠的朝还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大哭的贾琏走去……
……
“尾大不掉?”
邬先生觉得好笑,道:“陛下怎会有此言?”
隆正皱起眉头,看着邬先生道:“先生怎会有此言?”
邬先生哈哈大笑道:“陛下,若他不是贾环,而是贾代善,怕是连太上皇心里都会有所忌惮。
或是说,贾环极类其祖,有大魄力,有大能力,更有超人一等的权术手腕……
那么假以时日,他或许真的会尾大不掉,成为大患。
可是以贾环如今的表现来看,终究不过还是一承蒙祖荫的纨绔罢了。
不过这个纨绔,不是高衙内,也不是脂粉堆里的混账。
他有出息,有毅力,还有些小聪明,会赚银子,而且,非常重情意。
他是个好孩子,甚至可以称作武勋亲贵豪门中的典范。
但,也就是如此了。
他远远没有他祖父荣国公那般惊才绝艳!
他统合不了牛继宗、温严正、秦梁等人,这些人虽护着他,但却不会听命于他。
牛继宗和温严正还有秦梁,可以说三人已经各有各的山头……
在这些人面前,贾环不过是个晚辈。”
隆正还是无法开解:“可是,他却是一个连朕,甚至连太上皇都轻易动不得的人,牵扯太广。”
邬先生奇怪道:“陛下,你非要动他作甚?”
隆正帝闻言一滞,有些恼火道:“朕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人。”
邬先生摇头道:“贾环并非不在掌控中,陛下,您给贾环下旨,他敢不听?
而且,如果他有不臣之心,陛下只需派几个中车卫士便能将之击杀。
臣敢保证,到时候,大秦军中绝不会有人会为一逆臣出头,包括牛继宗等人。
陛下,恕臣直言,贾环的存在对陛下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拉拢住贾环,纵然因太上皇之故,还不能将军方握在陛下手中,但至少也能让他们倾向于陛下。
趁贾环年幼,还是赤子诚心,陛下当多施恩于他,让其归心于陛下。
以其重情重义之心,到时候必然会死心塌地的效忠于陛下。
待其长大后,再调他入军中掌军。
呵呵,陛下,到那时,一个忠于陛下的军事集团便会诞生。
即使太上皇仍在,陛下手中也将会有可用之兵。
而且到时候,牛继宗之子,温严正之子,秦梁之子,甚至柳芳、韩德功等人之子,必然都将在这个军事集团中。
呵呵,陛下,臣说句俗气的话,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隆正帝本来听的眼中精芒闪烁,呼吸都急促了些。
他不同于忠顺王,他站的要高一些,自然不会如同赢遈一般,幼稚的以为只要掌握住满朝文臣,就能够逼宫上位。
隆正心思刚辣果决,他能非常清楚的认识到他目前的情况,所缺者,绝非文臣的拥护。
治理天下自然少不得文官,可是想要定鼎上位,想要坐稳九五至尊之位,若无兵戈之利,只能是镜花水月,了不起就像现在这般,做一受气傀儡。
听着帝师邬先生展开的大致规划和思路,隆正帝岂能不心动?
可没想到,邬先生最后竟说出了句这般世俗的话来。
他没好气的瞪了眼邬先生,不过最终两人却大笑了起来,笑罢,隆正帝神色一敛,沉声道:“苏培盛,传旨。”
……
“环哥儿,你干什么?你别乱来!快,快拦住他。”
贾母见一脸铁青色的贾环拔出剑,朝趴在那里嚎啕的贾琏走去,顿时慌了起来,连忙呼喊道。
可李纨等人又怎敢上前,那明晃晃的宝剑在前,万一被暴怒中的贾环戳一剑,还不被他戳死?
谁不知道,贾老三如今是武艺高强的武人,谁拦得住他?
王熙凤哭喊道:“链儿,快逃,快逃啊!”
贾琏趴那哭了会儿,听声音不对劲,抬起头来,骇得亡魂大冒。
因为贾环的剑都快斩到他头上了……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