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是个爱打听的人,就算是跟白洋这么好,跟那个曾大医生也从小玩到大,他们不主动说我也就不会主动去问。
“那你以为我干嘛要大老远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当警察,还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都没问过……其实毕业的时候我是有机会留在奉天的,分到哪个区派出所当个户籍民警什么的,我就去找他说毕业分配的事儿,我是觉得跟他中间那层纸到了该捅破的时候了,可是等我说完,他看了我一阵就过来把我搂住了!哎呀当时我心里那个激动啊,我还以为自己可算是熬出头了,可谁知道他搂着我说的话,差点没把我气吐血了!”
白洋越说越激动,小脸已经涨红起来。
“那个混蛋……他跟我说,他其实早就该跟我说清楚的,他不是不喜欢我,可是他不能现在跟我在一起……他自己有问题。”
听到这儿,我难得的插了句嘴,“你是说,曾添他那方面有问题?”
白洋的小脸更红了,尴尬的一个劲摇头,“亏你说的出口,我不是那意思,他说的也不是!他是告诉我,他心里一直有个女人,他还没忘掉她。”
我看着白洋黯然的神色,快速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我所知的跟曾添有关的女人,似乎没发觉什么嫌疑人物,曾添该不会就是给了白洋一个拒绝她的借口吧。
或者……我心念一动,看着白洋,“你知道是谁了?不会是我吧。”
白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想什么呢!曾添说过,他知道你心里也跟他一样有个人,所以你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会有别的。”
我把目光从白洋身上移开,心绪起伏。
这么多年,曾添几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我跟曾念之间发生过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即便我妈和他爸都觉得我们两个早晚会走到一起,可我们彼此心里很明白,有曾念隔在我们之间,我们会走到一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刚才听了白洋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我跟曾添之间还隔了另外一个人。
那女人,会是谁呢。
“那混蛋该跪地谢我不杀之恩,我要是像刚才那个小助理那么狠那么一根筋到底,就该用能让你们法医头疼死的办法处理了曾添那小子,让他不能跟我好还耽误我大好青春不早说!我的桃花啊,请你在这优美的边镇上早早开放吧,我白洋不想当剩女!不想!”
白洋抽风似得冲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喊了一通,我只好苦笑着抱抱她以示安慰,然后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那个没被她干掉的混蛋呢,我可是要回客栈去了。
白洋突然就沉默了,想了半天才说她今晚做东请客,让我去问曾添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还得在所里把剩下的工作忙完,完事了去找我们。
等我回到客栈时,上了二楼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靠墙站着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看一眼我就知道那是曾添。
我走过去开门,问曾添不是也在这里开了房间,干嘛还站在我门口干等着。
曾添也不理我,进门就扑倒在我的大床上,脸冲下一动不动。
我看看他也没再说话,拿了衣服去卫生间里换,正对着镜子梳头发时,隐约的哭泣声从床的位置传进我耳朵里,我仔细听听确定就是哭声,是曾添在哭?
我走出卫生间,就看到床上的曾添肩膀一抽一抽的颤动,还真是他趴在我的床上哭,这画面让我一时间觉得有点可笑。
我拿起纸巾盒坐到床边,抽了几张塞到曾添的脸旁边,“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哭过,你这么趴在我床上哭,被你那些爱慕者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我可不想给自己做尸检……哭哭就行了啊,赶紧起来。”
曾添的哭声小了下去,可还是埋着头不起来,我伸手扒拉他一下,他突然就闷着声音说,“左欣年,你知道吗,我爱的那个人死了。”
我的手一顿,停留在想去弄乱曾添头发的动作上。
曾添终于把头抬起来了,他不看我,声音苍老的让我怀疑还是不是曾添在讲话。“你陪苗语去做过那种手术对吧,那天是八月二号,咱们老家最热的时候。”
我把悬在他头顶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你怎么会知道。”
曾添似乎笑了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
018 血肉横飞的年少时光(一)
我必须承认,自己被曾添刚刚这句话给彻底惊到了。
苗语打掉的那个刚成型的的胎儿,苗语打死不肯说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竟然都和我眼前的曾大医生有关。
可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我一直以为那个男人就是后来带着苗语跑掉的曾念。
十几年前的青春岁月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曾添的一句话,跌跌撞撞拉扯回到我的眼前……
一段段令人窒息的往事,呼啸着把我带回了十六岁那年。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邻居那些长舌妇嘴巴里知道了一件事,根据她们有鼻子有眼的八卦,我就是一段狗男女关系里的一个不该出生的错误产物。
我老妈也从来不提给了我生命那个男人是哪位,更是从来不给我过生日。
可是过十六岁生日那天,外面漫天飞雪,天都黑透了以后,我妈却拎着个大蛋糕盒子冲进了家门,还对我笑着说要给我过生日。
她带回家的不止生日蛋糕,还有一个高瘦的大男孩。
我妈在有钱人家里做住家保姆,平时差不多半个月能回家一次,今天肯定不是她休息的日子,我好奇地瞄着她带回来的大男孩,不知道老妈这是搞得哪一出。
我妈把蛋糕盒子放到桌上,随便看了我一眼后就拉过那个大男孩,跟我说他叫曾念,还让我叫他哥哥。
我没叫出口。
等这位哥哥被我妈指引着进了我家的小卫生间关上门之后,我妈赶紧凑到我身边,趴在我耳边小声跟我说,曾念是她做保姆那家男雇主的儿子,可是他妈不是那家的女主人。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同样压着声音告诉老妈,这种身份用简单的三个字就能说得让我明白,不用说的这么费劲。
“不就是私生子嘛。”
听我这么一说,老妈不满的瞪了我一眼,卫生间的门很快又响了,我跟老妈一起看向走出来的曾念。
我仔细端详着这位私生子,是个眉眼清淡的高个子男生,应该跟我年纪差不多。
他自打进了我家门,还从来没正眼看过我。
老妈拉过他他跟我做介绍的时候,他就一直低着头,直到我妈说到我跟他生日是同一天时,他才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迅速避开私生子的注视,眼神盯向桌上的蛋糕盒子,起初因为老妈破天荒给我过生日产生的那一小丝丝儿喜悦,此刻正在一点点灰飞烟灭。
我明白,这生日蛋糕绝对不是买给我的。
老妈利落的打开蛋糕盒子,一边切蛋糕一边继续说,等我听到她说这个私生子以后要跟我们一起住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大声喊了句我靠。
私生子对我的激动反应似乎无动于衷,我喊起来的时候,他正用买蛋糕附送的纸碟子接过我妈切给他的一大块蛋糕,还淡淡说了句谢谢。
老妈把一块蛋糕放到我手上,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我,竟然说了句生日快乐,说完不等我给出什么反应,她又赶紧接着说以后她也晚上回家住了,我能感觉到她说这句的时候心情挺低落。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妈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她从我生日这天开始丢掉了那份住家保姆的工作,她是不愿意离开那个家的。
这天夜里,老妈让我把自己平时睡的床让给了私生子,我只能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我很不习惯跟我妈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整夜都睡得不好,半梦半醒里一直梦到小时候一到过生日这天,我就求我妈也像别的小朋友爸妈那样给我过生日,然后被我妈哭着找茬收拾一顿的场面。
有生日蛋糕的生日,我实在是不适应。
第二天早饭桌上我才知道,曾念不光是住进了我家,还转学到了我念的高中,不过他上的是高三,我是高一。
吃完早饭,我不顾我妈喊着让我跟曾念一起去学校的要求,独自出了家门一路踩着还没被人踏过的新雪,奔向学校。
等我在教学楼外举着小镜子仔细端详完自己的脸蛋,刚准备走进教室时,两三个高个子的女生把我拦住了。
打头的女生我没见过,她看着我也不说话,抬手就在我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我没防备被她点的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
“苗姐,这就是那个校花。”一个谄媚的女生凑近打头的陌生女生,指着我说道。
陌生女生皱皱眉,一开口的语气就满是挑衅,“这样就是校花啊……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苗语,语文的语,花苗的苗,我今年十八,你多大了?”
拦住我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比我大了两岁的苗语。
我把手里的小镜子小心地往书包里塞,正寻思要不要回答的时候,迎头就看见一个男生从我们班教室里走了出来,他一路走到了我面前,对着我笑嘻嘻的挤眉弄眼,摆出口型不出声的对着我说了一句,“昨天生日快乐啊。”
不等我有反应,他转眼间已经转过身面对苗语她们,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很快的动作里表情的秒变都被我看到了。
我小声对着他的后背说,“哎,曾添你别捣乱,没事的,我能应付。”
挡在我和苗语之间的男生,就是那时和我同岁同班,也是十六岁的曾添。
同一天里,我和他,和苗语……有了一个看上去并不美好的初遇。
019 血肉横飞的年少时光(二)
我和曾添会认识,自然是因为我妈王新梅,她八年前开始在曾家做保姆,到了假期,曾添的老妈偶尔会让她把我带去家里,我和曾添也就一点点熟悉起来。
曾添从小就是个明朗少年,不像我话少,也没我想象中的有钱人家孩子的那些架子脾气,他对我很好,可我却一直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因为跟他好的那些男孩女孩除了我之外,都是家境不错的。
我虽然小,可是很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曾添不在乎我的出身家世,别人也就同样不在乎,尤其是他周围那些孩子,看我的眼神里隐含着什么我都清楚得很。
我动手扒拉曾添,他侧头看看我没动,很快又转回头对着苗语她们说道,“我知道你们是高三一班的,各位学姐早上好啊!”
刚才那个指出我是谁的女孩,又对苗语耳语几句,应该是在说明曾添的身份,曾大少爷在我们学校也是很有名气的富二代,那些高年级的女孩怎么会不认识他。
苗语听完,上上下下打量着曾添,嘴角一点点浮现出笑意,“嘴倒是挺甜的,你什么意思,她是你的妞啊?”
“不是。”曾添回答的干脆。
苗语拢了下留海,走上前推了曾添一把,“不是就给我起来,我找的是校花不是你,姐姐对你不感兴趣。”
她还真是挺有力气,我眼瞅着个头不矮,平时爱运动的曾添一下子就被推到了一边,我整个人暴露在苗语面前。
就在苗语又对着我伸出手的时候,两位老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苗语的手马上就放下了。
两个老师看着我们几个,问不进教室在这里干嘛呢,曾添和老师问好,然后赶紧拉住我的书包带子,准备把我扯进教室里。
从苗语面前离开前,我听见她小声对我说,中午放学,后街的“姐弟麻辣烫”小店见。
她说完,冲着我扬了扬下巴,转身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走了,压根没理那两个老师。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一放学,曾添就凑了过来,他肯定听到苗语早上跟我说的话了,他算是了解我的性子一上午也没过来多问,这会放学了才过来说要请我吃好吃的。
“走啊,请你去吃汉堡薯条,你不让我给你过生日,按着惯例,今天这顿你可不能不给面子,走吧!”曾添笑嘻嘻的拉我胳膊,让我赶紧起来。
我坐着没动,慢悠悠的收拾书本,垂着眼跟他说,我不想吃那些。
又寻思了一下,我又补充了一句,“我妈昨天给我买了生日蛋糕,你不用给我补过了,对了我妈说她以后晚上不住在你家了。”
曾添意外的看着我,“是嘛,我怎么不知道王姨不住家里了,没听我妈说呢……”
我在他念叨里站起身,往外走。
“哎!不许去那个麻辣烫!你听见没有。”曾添跟上来,在我耳边忍不住的喊了起来,引得路过的同学都朝我们看。
我目不斜视继续走,就知道曾添什么都听见了。
马上要走出校门口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看样子也是往学校后街那条全是小吃店的地方走。
是那个私生子,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