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溥却是万万没想到赵曦这样神来一笔,他打败的阿朵正是自己千方百计联系上的梵国中人,阿朵一死,这短短时间内,他哪来时间再去与梵国的皇室联系?况且阿朵死了,梵国怎么会相信自己的诚意?他在安西的布局,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被赵曦给大乱了。
并且他还不能说赵曦一句不好,毕竟现在梵国的大将都没了,对于正要谈判的大周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甚至这谈判的功劳一大半都将要给予赵曦了。
大约是看出了赵溥有些为难,赵曦有些疑惑,于是问道:“皇叔怎么了?那什么阿朵死了,不是好事吗?”
赵溥艰难地笑了笑,道:“是……的确是好事。”
“所以安西之战究竟怎么输的?那阿朵将军看起来就是不堪一击嘛!”赵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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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溥着人去准备与梵国谈判的时候,赵曦又带着亲卫直接冲去了云城之下。
梵国将军阿朵因为伤势过重已经在晚上时候一命呜呼,这时候的云城一片愁云惨雾,任由赵曦在城下叫嚣,都是紧闭城门完全不应答。
赵曦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便让身边的一个亲卫回去驻地,让赵溥多派些兵来,说他要来带兵把云城打下来。
赵溥听说了赵曦又去了云城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再一听说他还要亲自带兵去打云城,心下觉得有些不妙。
安西的大都护赵恩在一旁叹道:“陈王殿下倒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了,但打仗也不是好玩的,还是劝陈王殿下早些回来吧!”
赵溥正要应允,却听那亲卫说道:“现在云城因为梵国的大将军阿朵去世已经是群龙无首,这也是绝佳的反击机会,既然能把梵国打败,那便让梵国知道我大周的厉害!这和谈,不谈也罢!”
赵恩下意识抬眼看向了赵溥,口中道:“如此,齐王殿下觉得应当如何?”
能当上这安西的大都护,又能从北庭那天寒地冻的地方给掉出来,作为一个远得快要让人记不住的宗室子,赵恩对赵溥是十分感激的,如果不是赵溥暗地里的提拔,他是不会有机会当上大都护来掌管一方军权的。安西的事情,赵恩也是一直按照赵溥的意思行事,赵曦这样突如其来的做法,才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赵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十分包容的笑来,他道:“既然小曦想攻城,便让给他一千人马来试试吧!他总是想着要在战场之上大展拳脚,这次便随他的意思好了。”
亲卫看了赵溥一眼,直觉他的话说得有些微妙,但听到说给一千人马,也心满意足,便带着赵溥的口谕去了军营中,点了一千兵马,便带去了云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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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赵曦真的在军事之上天赋异禀,又或者是他前一日一枪干掉了梵国大将军阿朵让梵国的将士们觉得腿肚子发抖,那一千兵马到了之后,赵曦便果真带着这些兵卒们攻破了云城,还俘虏了梵国的副将阿花。
梵国的大将被杀,副将被俘虏,剩下的兵士们顿时便慌了神,他们甚至是失去了抵抗的意图,直接抓着另一个副将往梵国的方向逃跑而去。
赵曦以极小的伤亡占领了云城,便让人去安西驻地报了信,然后便向亲卫们道:“这么看来,安西之战就应该是十拿九稳,怎么会输了?”
之前去向赵溥讨要兵马的那亲卫名叫季凡,他跟随赵曦许久,算得上赵曦的半个武功师父,他笑道:“前儿不是还听他们说有人通敌么?不过倒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现在既然把云城打下来,殿下不如好好与齐王殿下商量一二,要不要干脆把之前失去的地方重新给拿回来。”
赵曦想了想,道:“我也有此想法,没道理把大好土地让给那什么梵国的。”
这边赵曦准备着要继续打下去,那边赵溥接了报信,简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赵恩谨慎地劝道:“殿下这次还是顺着陈王殿下的意思来吧,陈王殿下孩子心气,见到安西的情形定是要与圣上说的,圣上知晓了,便会来追究个为什么,到时候若是殿下给牵扯进去……那便不好了。”
赵溥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派人给陈王,让他带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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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之战忽然有了转机,之前被打得一塌糊涂的战役,在赵曦这个新手的带领下,竟然轻而易举地把失去的大片领土全部收复。若不是赵溥等人劝着,赵曦都恨不得直接到去梵国,再在梵国兜一圈,然后再回来。
从年前的大败到开春的大捷,战事变化这样之快,让京中都觉得有些诧异。
既然是打了大胜仗,便没有再与梵国和谈的理由,赵曦十分嚣张地撂下狠话,说如果梵国今次不好好进贡的话,下次便直接打去梵国的都城,把他们变作安西的第六郡。
梵国从上到下都战战兢兢,简直恨不得对赵曦顶礼膜拜,他们之前是被宋悟打得没了脾气已经认怂,好容易在赵溥的诱惑之下动了心,又被赵曦这混世魔王打得讨饶,顿时觉得大周不能惹,赵溥就算是亲王也不能轻信。
等到从京城今上派了新的大都护过来安西,赵溥与赵曦便带着之前的赵恩还有沈湘沈淮一行人启程回去了。
虽然现在安西转败为胜,但之前打了的败仗,仍然是需要追究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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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赵溥先请了旨与崔氏成亲。
在回程的路上,他细细琢磨了为什么赵曦会被派来同行,最后便猜测着今上一定是对他在安西之事上的热心有了警觉,于是他也知道该是低调下去,便想着把崔氏娶回家,装作沉溺美人乡,来打消一下今上的警惕。
今上先是大大地表彰了一番赵曦,夸他骁勇善战,又说赵溥沉稳妥当,允诺了他的婚期,对其他的人倒是没怎么提及。于是在赵曦得意地坐在重华宫和皇后叽叽呱呱地说起了他打仗的事情,赵溥准备迎娶崔氏女的时候,前安西大都护赵恩还有沈淮沈湘一行人都关进了兵部的大牢当中,等待着之后的判决。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串供好了,咬定了就是沈湘通敌才有之前的大败。在大牢中,沈湘和沈淮被关在了一起,并且不允许有人探望,赵恩因是宗室,被额外开恩关在了一个单独的牢房当中。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湘睁着眼睛看着沈淮,迟迟没有睡意。
他看着睡在干草堆中的沈淮,忽然有些心寒:他可以接受来自别人的攻讦,却无法接受来自自己兄长的背叛。沈淮明明是知道自己只是走散,为什么他也咬定了是自己通敌呢?
他睡不着,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必然不会认下这个罪名的,他从军多年,知道里通外国是多大的罪,哪怕是为了家里的人,他也不会承认——可为什么,同样是家里人的沈淮,不会这样想呢?难道他以为,他沈湘掉入泥潭,他沈淮难道还能落到什么好处么?
垂下眼睑,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大嫂宋乔儿还在的时候,因为借着宋家的势头,那时候的沈淮春风得意,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或许在沈淮眼里,人人都只可利用,压根儿就没有真心对待过吧!
想到这里,沈湘病态地大笑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走到了沈淮的身边,猛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沈淮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挣扎了一阵,却没能从沈湘手中挣脱。
灰暗的夜幕中,他看清了沈湘的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三弟……三弟你怎么了?”
沈湘狰狞地大笑起来,却又压低了声音:“大哥,要是我死,一定会拖着你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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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图谋
回京之后,赵曦很是撒欢地玩了一段时间,他得了今上的表彰,便以此为借口大大方方逃了学,不愿去上书房,每日除了玩乐便是玩乐。
沈玉娇因沈淮的事情辗转求到了赵曦跟前的时候,他正兴致勃勃地和身边的亲卫们射箭。
听说沈玉娇来了,他便毫不犹豫地把亲卫们给抛在了靶场,自己乐颠颠地跑去了宫门口接她。看到沈玉娇的马车,他便蹿了过去,直接把正要下车的沈玉娇给抱了下来,嬉笑道:“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你才第二次来看我!”
沈玉娇勾着他的脖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家里事情多,哪里能和你一样日日玩耍了?”
赵曦抱着沈玉娇也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一径往宫里面走,又道:“那你就应该给我写个信呀,写个情书嘛!”
沈玉娇拍了他几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口中道:“这是在宫里面呢,你抱着我这也不成样子呀!”
赵曦依言放了她下来,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你父亲?”
沈玉娇点了头,道:“我也不问别的,就问问兵部准备什么时候判决呢?”
赵曦想了想,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你知道你三叔的罪名吗?里通外敌,这罪名可不小。”
沈玉娇皱了眉头,道:“我三叔再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
赵曦拉着沈玉娇一边往靶场走一边道:“但就连你的父亲都指认你三叔了。”
沈玉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我父亲也指认?他……他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想大义灭亲?”
赵曦耸肩,道:“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娇娇,梵国并不是那么不可打败的国家,他甚至连突厥都比不上,安西之战会输,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理由了。”
沈玉娇沉默了片刻,问道:“圣上也这么觉得吗?所以……我三叔注定了要背上这个名声,来作为安西之败的最终缘由?”
赵曦认真地看着沈玉娇,道:“这朝中的事情,我便不能多说了,别的事情倒是罢了,这件事情恰好就和沈家相关,我不能说太多。”
沈玉娇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的,我不会为了这件事情为难你。”
赵曦又道:“我能保证你和你弟弟一定不会有事。”
沈玉娇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道:“小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她知道现在沈家就是个巨大的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沾手,赵曦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他对她的用心。
赵曦倒是不以为意,他拉着沈玉娇在靶场玩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和她一起出宫去了东市吃东西,然后送了她回安乐侯府去,自己便回了宫。
刚一进府,沈玉娇便听管家周福道家里来了客人,沈清亲自接待了,现在在浮莲园。
沈玉娇有些好奇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上门来,于是问道:“是家中亲眷么?可需要珉弟出面应酬一二?”有这么一问,便是因为现在沈珉身上安乐侯的爵位,虽然他年纪小,但一些场合还是必须由他出场的。
周福道:“方才二老爷正好说了,请姑娘回来了,和六郎君一起去浮莲园呢!来的是咱们家的故交,西南马家的大老爷。”
一听西南马家,沈玉娇微微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辈子马殷仍然会来。上辈子马殷来沈家,是因为想通过安乐侯府的关系给自己求个官职,因为有求于沈家,所以才会把已经失了名节的沈玉娇娶回家的;这辈子马殷明明知道沈淮和沈湘身陷囹圄,又是为了什么来沈家呢?难道还是想通过沈家来求官?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先回了娉婷院,见沈珉正好在,便叫了他一起往浮莲园去了。
沈珉问道:“这马家的大老爷是什么人?以前也没听家里说过呢!”
沈玉娇想了想,道:“往上头数三辈,我们家有个姑奶奶正好嫁给马家了,这个马家的大老爷应该是我们家那位姑***玄孙吧……应该也不是嫡系的,据说那个姑奶奶一辈子就只生了个女儿。”
沈珉听着只觉得有点晕,他掰着手指数了数这辈分,有些不客气地评价道:“这如果是攀亲来的,这亲戚也有点太远了。”
沈玉娇忍不住一笑,道:“咱家现在这样,谁还来攀亲戚呀,躲还来不及呢!”
沈珉挑眉:“那他来做什么?”
“去看了便知道了。”沈玉娇道。
两人这么说着,便已经到了浮莲园门口,差了丫头进去通报,然后便跟在了姚夫人身边的黄雪身后进到了园子里面。
黄雪低声提醒道:“这位马家大老爷从前与我们二老爷有几分交情。”姚夫人派了黄雪出来,便是为了让她提醒沈珉和沈玉娇的,她又道,“马家与沈家往上数几辈也是姻亲。”
沈玉娇笑道:“谢谢黄雪姐姐提醒。”
黄雪忙道:“不敢当……五姑娘和六郎还是先进去吧!”
沈玉娇和沈珉进到正厅当中,便看到一个相貌英武的壮汉正与沈清说着话,他看到沈玉娇和沈珉,便停了下来,打量了他们一番才哈哈笑道:“这便是现在家里面的小侯爷啦?看起来真是一表人才,将来会有大出息的!”一边说着,他便让身后的人捧了个翡翠玉雕出来,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小侯爷拿着玩儿吧!”
沈珉有些意外与这马殷的阔绰,但也没有畏手畏脚,非常坦然地接了下来,然后客气地道了谢。
而沈玉娇看着马殷,却恍惚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就是在马殷来了一趟沈府之后,便匆匆忙忙定下了婚事,然后在马殷求得官职之后,就跟着他一起去了西南。在最初的时候,马殷对她也算是呵护备至的,但马殷是一个鳏夫,在娶沈玉娇之前,还有过两任妻子,前两任妻子都被马殷的妾室杜红儿害死。马殷喜欢沈玉娇的出身高贵又模样艳丽,对她十分爱,杜红儿嫉妒沈玉娇,用计谋害她,最后马殷厌弃了沈玉娇,把她赶出了马家。
这些前尘往事,现在想起来,有些如梦一样的恍惚。
而再看到这个人,她忽然只觉得十分陌生,这辈子的她并不会和马殷有任何——也希望家里面的女孩儿,都不会与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
马殷的目光只在沈玉娇身上扫过,并没有多看,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沈珉和沈清的身上。他笑道:“我这次来,是想着能帮咱们家一把,虽然咱们两家现在离得远了,小辈们大概都不知道咱们两家以前也是姻亲,但多来往来往,也就熟悉了嘛!我在西南,也是有些门路的。安西之战我还捐粮捐米了,咱们家三老爷走散的时候,我还私下里帮着寻过他呢!就说那梵国地界里面,是没人见过咱们家三老爷的,后头在咱们大周的苗疆寨子里面,倒是找着个小哥,那小哥迷路许久,还是多亏了三老爷才能从林子里面走出来呢!那小哥以前是宋将军麾下的军医,断然不会是什么梵国人,三老爷与他同行许久,怎么会是里通外国呢?”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沈玉娇忽然对马殷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说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这番话却是确确实实的,如果这番话能被采信,沈湘身上的罪名能被洗脱,沈家也不会被扣上一个里通外国的帽子,从今以后都在京城里面抬不起头来。
沈清听着这话,显然有些激动了,他道:“马贤弟这番话可当真?他日判决,不知马贤弟能不能上堂作证?”
马殷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是自然了,举手之劳!我们两家原就是一家,有什么不能帮忙的呢?”顿了顿,他又道,“只有件事情,还想麻烦沈兄帮个小忙。”
沈清忙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马殷露出了一个有些难以形容的贪婪的笑,道:“小弟去年刚丧妻,今年好容易出了妻孝……不知沈兄能否帮忙……?”
沈清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一说,颇觉得有些意外,他却是不好答应下这事情,于是抬眼看向了姚夫人。
姚夫人笑道:“若是要为马兄弟说亲,也不是什么难事,过会儿马兄弟说一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太太,到时候我为马兄弟相看便是了。”
马殷笑了一笑,起身作揖,道:“如此就先谢过沈兄和嫂子了!”
在浮莲园吃过了晚饭,沈玉娇和沈珉便回了娉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