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桑洱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响声,底下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桑师姐,够时间换岗了!”
桑洱忙起身,说:“好!”
一个矫健的身影跃上了枝丫,正是青竹峰金丹初期的小师弟于韦。
在王母仙树,每个峰都会派弟子在固定地方值守,半天一轮岗。
于韦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缠斗的场景,问:“师姐,你值守的时候没人出意外吧?”
“什么也没发生。这届参赛者的素质还挺好的。”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南枝那边,今天早上有个新弟子闯了大祸,差点被妖兽弄死。万幸当时是谢持风师兄在值守,要是别人可能都救不了他。”于韦心有余悸地说:“听说,谢师兄为此还伤了一条胳膊。”
说完,于韦就看着桑洱的表情,期待她露出什么反应。
这一年桑洱舔狗模式全开,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于韦也是想到这点,才会对她提起的。
果然,桑洱睁大了眼:“是吗?那严重吗?”
于韦道:“我也是路上听说的,不清楚内情。”
换岗的时间快结束了,桑洱表示自己知道了,嘱咐了这师弟几句注意事项,就拿起武器离开了结界。
出了热火朝天的校场,桑洱却没有像于韦以为的那样,第一时间就奔去谢持风的身边嘘寒问暖。
这是因为,【谢持风路线】已经进入尾声了。
桑洱在山道上站定,吹着微燥的夏风,静静望着明亮的山间景致。
没错,在过去的一年,她对谢持风献殷勤的频率是很密集的。有事没事都爱跟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地关心他、照顾他。可以说,就算谢持风有舔狗千千万,她也可以保送三甲。
按理说,她现在也应该着急地赶过去,看看谢持风是怎么回事,才能安心下来。
可这一回,系统却没有强制要求她这么做了。
对谢持风献殷勤的频率在慢慢降低、舔狗的事件也在慢慢减少。足以看出,这条路线真的进入收尾阶段了。
不过,谢持风的仰慕者那么多,也不缺她一个关心。
现在,桑洱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
那就是关于她死遁的事。
按照原文,在一个月后,她就会迎来自己的死亡结局——被凶残的妖兽撕碎。
当然,系统承诺过,在妖兽扑向她之前,就会助她死遁,将灵魂抽走,不会给她带来痛苦。
说实话,在最开始,桑洱还觉得这结局很坑爹,很残酷。后来又发现明写的结局好像比随机死亡结局更好。不然,按照原作者连身世也懒得给她编的敷衍作风,估计这个角色的死亡原因会很让人吐血。什么在厕所里全自动断气啊、平地摔摔折了脖子、被包子噎死……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桑洱接受了剧情的安排。
但最近,桑洱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在这一年的任务里,剧情曾不止一次出现偏移。从中,桑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不影响结局,其实过程是可以改变的。
很多时候,细枝末节还会受到“已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连环相扣地去安排下一步,以达成最终的目的。
既然都是死局,何不争取一下,给自己选择一个更舒服、更不恐惧的死遁方法?
桑洱拔了一枚树叶,望着那上方的纹理,下了决心,转身往赤霞峰的反方向——灵宿峰的定星堂走去。
……
与此同时。
赤霞峰。
谢持风坐在床边,褪下半件衣裳,隐约可见里面裹着渗血的纱布。
床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相貌不算顶尖的英俊,唇边一抹和煦笑意,正是箐遥真人座下大弟子,蒲正初。
在师尊座下弟子里,蒲正初资历最深,性格温厚,素来像长辈一样关心每个师弟妹。此次听说谢持风受了伤,他便奉师尊之命,过来探望这小师弟。
万幸,不是大问题,只是几道抓伤。
“噬木蜈蚣这种魔物栖息在王母仙树那么多年,我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今天一出,果然厉害。好在当时值守在那一块的人是你。不然,附近那几个小弟子,指不定已经少了胳膊和腿了,哪是几道擦伤便能解决的。”
“只是几道擦伤而已,劳烦师兄转告师尊,我没有大碍。”谢持风冷静地说:“只是那噬木蜈蚣太危险,恐怕不适合放在灵修大赛的初赛。”
“我也觉得,太为难那些小弟子了。我等会儿会和师尊提一提的。”蒲正初说着,忽然留意到,谢持风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落到门口,仿佛在等着谁推门进来一样,便惊讶道:“师弟,你在等人来吗?”
谢持风立刻收回视线,道:“没有。”
蒲正初没有多问,坐了一会儿,让他多休息一下,就离开了。
谢持风倚在床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没多久,又仿佛有些沉不住气,睁开眼,微微皱眉看向门外。
桑洱不知道他受伤了吗?
怎么还没过来看他?
第15章
蒲正初一走,四周静了下来。
在赤日的照射下,茂密树影落在门扉上,沙沙晃动。除了这点声息,再无活气。
谢持风直直地望着门的方向,半晌,眸底闪过了几分无从辨明的情绪,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被子。
修习仙道、斩妖除魔数年,他本该已经习惯了受伤后自己一个待着的感觉。为什么现在反而会因为太安静了,而觉得无所适从?
他这是被桑洱缠习惯了吗?
桑洱晚一点才过来,难道不是更好?
之所以笃定桑洱迟早会出现,是因为谢持风知道,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不论大小,桑洱向来比谁都上心。
只不过,今天,桑洱也是在王母仙树里值守的金丹中期门生之一,现在大概还在值守中,所以,还不知道他被噬木蜈蚣所伤的事。不然,她早就紧张兮兮地赶过来,一脸心疼地检查他的伤势了。
罢了,现在是先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桑洱一来,这里就没法清静了。
谢持风垂眸,心想。
噬木蜈蚣的刺有轻微的麻痹毒性。服了化毒丹,疲惫侵袭上眼皮。谢持风放缓呼吸,侧躺睡下,但睡得不是很安稳。
朦胧间听见了“笃笃”的敲门声,谢持风睫毛轻轻一抖,倏地睁眼,抬头看去。
映在门外的却不是桑洱的剪影,而是一个矮小的身影。来者似乎是赤霞峰一个未结金丹的初级门生,嗓音很稚嫩:“谢师兄,我是蒲师兄的习剑小童,他让我过来给你送晚膳。”
那一瞬间掠过心头的,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谢持风抿了抿唇,起身,长臂扯过了屏风上的衣裳,飞快地套上,才去开了门。
廊上站着一个扎了童髻的小弟子。对上了传说中的谢持风,小弟子显然有点紧张,恭敬毕敬地行了个礼,就跨过门槛,将手上的三菜一汤一盅补品,端到了桌子上。
在当今的修仙界,谁人不知这位在年轻一辈里鹤立鸡群的谢师兄,还有他那把用梦魇的魔丹重炼过、如今追溯邪物的本领一等一的月落剑?
谢师兄性格冷冰冰是出了名的,最嫌恶虚与委蛇之徒,颇有距离感。因此,哪怕心中仰慕,小弟子也全程很安静,没有说奉承的话。
谢持风站在打开的门边,看向外面。赤霞峰外悬挂着一轮落日,橙红的光洒了满地。
已经黄昏了,灵修大赛今日的赛事早已结束。
桑洱没有出现。
谢持风蹙眉,心底浮现一个不妙的念头——该不会……桑洱也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不能来吧?
他不愿往最坏的方向猜想,但除此以外,好像没有别的解释了。
小弟子踮起脚,摆好了晚膳,忽然,身后传来被自己敬若天神的谢师兄的声音:“等等,今天的灵修大赛,你可知道……青竹峰有人受伤吗?”
小弟子一愣,回头。
谢持风白袍散发,垂着苍白动人的脸庞,秀美的双眸定定看着他。
小弟子直觉这个回答对谢师兄很重要,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小身板,脆生生地答道:“我听青竹峰的朋友说,他们今天很走运,其它峰的弟子都发生了零星小事故,只有青竹峰负责值守的部分,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妖物作祟或参赛者受伤的事儿。”
没人受伤,肯定是好事。小弟子老实地答完,就见谢师兄先是轻微松了口气。但很快,眉宇就拧了起来,双目仿佛含了一层雾,有淡淡的阴影:“知道了。”
小弟子不明所以,却莫名有点儿发恘,告了个礼,就掩门退出去了。
谢持风坐了下来,随便翻了几页书。
动作时,被噬木蜈蚣所伤的臂弯有一丝闷痛。但这点痛,却恰好可以掩盖住他心底那微弱的心烦意乱。
.
另一边厢。
桑洱上了一趟灵宿峰,在定星堂递交了离开昭阳宗的申请。
仙门宗派镇守一方水土安宁,受该地的百姓供奉,门生也有义务清剿在当地作祟的妖魔鬼怪。但除了完成宗门指派的除祟任务外,昭阳宗的门生还可以申请离宗,单枪匹马去外面闯荡历练。
历练的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三四年。所以,出发前要向宗门告长假。
这并不是谁想走都能立刻走的。为了确保门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想离开昭阳宗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已至金丹中期,二是随师门出任务的次数在十五次以上。
对于经验尚浅的小弟子而言,这两个条件是可望不可即的。桑洱却早已达成。
灵宿峰上的定星堂,就是负责审核离宗申请的部门。提交申请,等半个月,桑洱就可以拿到一枚通体漆黑的玄冥令。
这玩意儿的用处很多,在外闯荡时,可以用作信物、和同门相认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它可千里传音,还有高级乾坤袋的功能。
为啥说是高级呢?因为普通的乾坤袋是不加密的,谁都能打开。一不小心没保管好,被别人捡到了,里面的宝物就会被顺走。玄冥令则是认主的,只有主人才能打开它。
玄冥令一到手,门生就随时可以离开师门了。
没错,已经快到结局了,按理说,桑洱想走人,是可以省略申请离宗的程序,直接背包袱跑掉的。等昭阳宗发现时,她人都不在了,也不必担心会被追究擅自离宗的责任。
但问题是,作者明写了原主是在一次除祟任务里被妖兽杀死的。
划重点,除祟任务。
所以,桑洱必须营造一种假象给读者看,让大家觉得她是在斩妖除魔中丧生的。
这里让桑洱找到了一个可以钻的空子,那就是作者压根没写这个亡命任务的详细内容。
换言之,横竖都是死,不管是死在宗门安排的除妖任务里,还是死在个人的历练里,都是可以的。
前者不用说,肯定有一大堆弟子浩浩荡荡地同行,没有多少操作空间,桑洱必须硬生生地承受妖兽冲她扑来的恐惧感。后者只有她一个人在,那死遁就方便多了。
剧本的宗旨是殊途同归,只要结局不变,它也不会闲着没事去阻挠这点改动。而且,根据“一个萝卜错了坑,后面一堆萝卜也会跟着错位”的剧情偏移惯性,只要桑洱从现在开始着手创造条件,在一个月后,细纲就很有可能会如她所愿,让她离开昭阳宗,合情合理地消失在读者视野里。
到那个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桑洱可以让系统直接抽走她的灵魂,还能给自己选件好看的寿衣,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挑个坟墓。也算是对得起与这具身体共事一年的时光了,比原本那个死无全尸的蛋疼结局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