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骗你们。”裴渡慢条斯理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叫人打小孩的地主。”
“……”
几个小孩不约而同地一呆,随后,尖叫着爬起来,面无人色,你推我、我推你,很快就跑掉了。
裴渡一撇嘴,自言自语:“真没劲儿,这就跑了。”
“你说得那么可怕,小孩禁不住吓唬,自然会跑掉。”
他的身后,传来了桑洱的声音。
裴渡怔了下,回头。不知道桑洱已经站在后面听了多久了。
“你回来了?哎,我无聊嘛。”裴渡站了起来:“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桑洱忽然问:“所以,那个逃跑的小孩,最后死了吗?”
裴渡笑容不改:“那得看姐姐想听好结局还是坏结局,我都能编出来。”
“我想听好的结局。”
裴渡一顿,笑意敛了下,才慢吞吞道:“死倒是没死,因为那晚恰好下了雨,第二天,那地主叫人去看他时,发现他还活着,就让人放了他下来。虽然全身都晒得快脱皮了,但好歹还剩下一口气、半条命。大难不死,算是好结局吧?”
桑洱摇了摇头:“不是完全的好结局,因为很疼吧。”
“……”
裴渡别开头,道:“疼不疼就只有故事里的人才知道了。”
这时,他的手腕一暖。被桑洱拉着,穿过人海,来到了他刚才指过的那个糖画摊跟前。
那个摊主显然认得桑洱,闻宠若惊道:“哎哟,秦小姐,您大驾光临……”
桑洱摆摆手,对摊主说了几句话。片刻后,摊主递上了一张糖画。温火熬过的糖汁,晶莹剔透,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桑洱笑眯眯地将它递给了裴渡:“来,拿着吧。我记得你是属狗的吧。”
裴渡:“……”
裴渡一言难尽地盯着这狗,越看就越觉得它像松松,气笑了:“你不会觉得它像我吧?”
“怎么了,这不是很可爱么?”
裴渡哼道:“小孩子才会觉得可爱。”
“那就对了,这就是买给小孩子吃的。”
裴渡动作停住。忽然,安静了下来。
“走吧,已经不早了。再逛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满街灿灿然的灯火光晕里,桑洱已经往前走去了。裴渡站在原地,脑海回响着她说的那个“家”字,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回过神来,才追了上去。
走到某个卖手工饰品的摊子前,视线掠过了架子上的某个东西,桑洱的脚步突然停住,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伸手拿起了它。
这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小老虎头挂饰。头顶的明黄绣线后开了一道口子,像是钱袋。
正是未来,桑洱在谢持风身边看见的,被他视若珍宝,用了很多年都不舍得换的那一个!
难道说,这小老虎出现的情节,就是在这个地方补全的?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主线剧情【小老虎钱袋】。请利用眼前材料,diy一个小老虎挂饰,在过年时送给谢持风。”
桑洱喃喃:“我一开始就猜对了,这个小老虎果然是白月光送给谢持风的。”
到现在,桑洱推算年份,才意识到谢持风是属虎的。
也许,这就是白月光送他小老虎的原因吧。
“秦小姐,您可真有眼光。”摊主立刻站了起来,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小老虎如何吉祥的介绍词。
“这玩意儿还挺别致。”裴渡也看着它,倒像是也来了兴致。
桑洱有点儿意外:“怎么,你想要吗?”
裴渡“咔嚓咔嚓”地咬着糖画,道:“想哄人,这小老虎不是比这蠢狗像样多了么?”
话是这样说,他的语气,也不见得多认真。
摊主笑着说:“我们不卖成品,这是要自己花上一点时间来做的,材料也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顶着两人的目光,桑洱捏了捏这小老虎,道:“我以前没做过。估计做出来会很难看。”
裴渡笑嘻嘻地接道:“难看也成啊,我不介意。”
桑洱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这个小老虎,不是送给谢持风的吗?为什么裴渡也会感兴趣?
唉,不过,他俩后来不是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了么?那么,审美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这毕竟是裴渡先看到的。如果无视裴渡,把它送给谢持风,似乎不太好。
要不明天多买一份材料,做一个给裴渡?
麻烦是麻烦了点,好歹端水。
系统:“不可以哦。宿主,这个小老虎作为重要的信物,必须具有唯一性。”
桑洱:“……”
算了,农历新年是三个月后的事了。到那时候,裴渡总不至于还记得它。
于是,桑洱掏了钱,爽快地买下了制作的材料包。
第68章
庆典那天傍晚,谢持风没及时醒来,因此错过和桑洱一起上街游玩的机会。
当夜,桑洱和裴渡到家时,已经接近丑时。谢持风的房间熄了灯,桑洱也就没有去敲门吵醒他,自己回去洗洗睡了。翌日,吃午饭时,才提起了这件事。
看到谢持风脸上那小小的郁闷和懊恼,桑洱就有点儿想笑。在几年后,这位可是在下雪的严寒冬日都不会赖床一秒的恐怖角色,原来在年纪小的时候,也会贪睡,就柔声对他说:“你今年才十三岁嘛,睡得多一点是很正常的,这样才更好长高。”
秋季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厨房端来了清蒸蟹。蟹肉清甜,蟹壳下,满是橘色蟹黄,鲜美诱人。裴渡正坐在桌子对面,剥着蟹壳,闻言,忽然插嘴:“十三岁了?那是应该多睡点。看样子,我还以为他只有十岁出头呢。”
在参鸡汤事件后,谢持风就察觉到了裴渡不是善茬。
性格使然,谢持风从来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多费口舌。只是,被人不怀好意地暗指自己矮,还是会有点不高兴的。果然,谢持风抿了抿唇,眼眸微微冒火。
“那也不至于十岁出头吧,又在瞎说。”桑洱无奈摇头,继而一脸认真地宽慰谢持风:“矮又怎么了,浓缩的就是精华啊。”
谢持风听了她的话,唇线却变得更紧绷,似乎有点儿气鼓鼓的。
桑洱:“?”
裴渡道:“我可没瞎说,我十岁的时候可比他高多了,现在也还在长。”
终究是孩子心性,谢持风没能忍住,闷闷地说:“我还会再长的。”
“你当然会啊。”桑洱笑着哄了一句,同时,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踢了裴渡一脚,示意他少说两句。
裴渡的脸黑了黑,轻哼一声,却也真的听了她的话,闭上了嘴。
被打岔了几次,桑洱总算剥完了一只蟹的壳,擦了擦手。这时,她的余光瞥见,满桌子的菜肴里,谢持风一筷子都没碰过清蒸蟹。反驳了一句话后,他就捧着碗,继续安静地吃饭了。
看着就不争不抢,可怜巴巴的。
桑洱的心软了下,将自己碗里的一只大蟹钳放到了谢持风的碗里。
阴影落下,谢持风一愣,抬起了乌黑的眼眸,有些惊讶。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不一会儿,他面前那只空碗,就堆出了一座由蟹钳子组成的小山坡。
温柔而特殊的对待,来得如此自然。
这让谢持风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握筷的手指紧了又松。
他知道,自己本来不应该和秦桑栀走得那么近的。
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极限了。他可以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躲避郎千夜的追杀。
凡是溢出了“活命”范围的好,似乎都是不应该接受的。
但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深深的罪恶感,和矛盾的抵抗心理,似乎都败给了趋于温暖的本能,以及在他真正凭借自己的双眼认识秦桑栀后,从内心深处发酵而出、被他极力忽视、却无法否认的,对她的好奇与朦胧好感。
一张圆桌坐了三个人,厚此就会薄彼。
桑洱额外照顾谢持风的举动,像是在空气里划出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分出了两个阵营。
裴渡面无表情地盯了对面的二人一会儿,垂下了眼,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只蟹,剥了会儿蟹壳,冷不丁地“嘶”了一声。
桑洱听见,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问:“怎么了?扎到手了吗?”
裴渡轻轻地“嗯”了一声,摊开掌心,只见他食指的指腹上,冒出了一颗深红色的小血珠,满脸无辜沮丧:“有点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桑洱二话不说,拉过裴渡,带他离开了饭桌。
裴渡没有抵抗,乖乖地随之起身。在桑洱看不见的地方,他侧过头,余光与谢持风的目光于半空短促地相撞了一下。那浅褐色的眸子里,淬了某种邪气的小毒刺,张扬地一晃。
既要教人知道他占据了上风,又要教人拿他没办法。
谢持风脸色微变,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人……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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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鱼虾蟹的骨头刺到手可不是小事。而且,裴渡的手现在还粘着一些蟹身的油。桑洱将他带到了药室,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清洗、上药。
裴渡托着腮,散漫地望着窗外的黄叶,片刻后,瞥向了桑洱低垂的眉眼。
比起他以前受的伤,现在被蟹壳扎到手指,只能算是挠痒痒而已。她的动作却很小心翼翼,仿佛不愿意他再多受一点点疼痛。花的时间,也比正常时候多一倍。
在这个时候,裴渡还不明白,这一份在此刻的他看来,多少有点可笑和多余的疼惜,其实都伴随喜欢与偏爱。
它们远比他以为的更珍贵。
也不是说给了他,就永远是他的。
包扎好手指,裴渡不能再剥蟹壳了。桑洱只好担起了为他剥壳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