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只再简单聊了几句,单英没拿到什么有用的成果,便向辛荷告辞,辛荷把他送到门口,语气犹豫道:哥哥问过你,有关我的事吗?
    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如果霍瞿庭有心想知道辛荷的消息,会指派的可能也就是负责他生活的单英。辛荷离开香港两年,期间千难万难,他害怕霍瞿庭知道,此时却又像有些期盼他知道。
    单英斟酌半晌,最终说了实话:没有。
    看辛荷脸色正常,没有一分变化,好像在问之前就知道这个答案,单英才又说了遍晚安,离开了他的房间。
    门背后,辛荷久久地站着,一颗泪倏忽从面上滑下,无声落入脚下厚实的羊毛地毯。
    第二天早晨,辛荷起床很早,其实晚上还是没怎么睡,不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因为离开香港两年,他已经不太适应闷热潮湿的气候,只盼霍瞿庭赶快解决完所有的事情,两人重新桥归桥,路归路。
    霍瞿庭似乎并不因为在早餐桌上看到他而感到意外,辛荷边拉开椅子坐下,边说了句早,霍瞿庭没有反应,辛荷思索,可能那眼皮动的一下,就是对他的回答吧。
    霍瞿庭的胃口显然硬朗,桌上餐品齐全,大多数不适合辛荷,他喝下半碗粥,厨房刚好上了海鲜云吞面,辛荷才食指大动,又撑下两筷面。
    经过这几次,霍瞿庭对他挑挑拣拣的不雅观吃法已经学会眼不见心不烦,即便眼见到,也无动于衷,不再试图教育辛荷学会节俭和不挑食的美德。
    两人一同出发去公司,霍瞿庭要忙的事很多,所以虽说是要把他带在身边,但毕竟有些事不适合辛荷在场,于是他就成了那个被关在门外的尾巴,跟着霍瞿庭辗转几间公司的几间办公室,长时间地等在休息室。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重复。
    辛荷也没再给霍瞿庭找不痛快,叫他坐便坐,叫他走便走,行动都还算利索。
    这天,又接近跟霍瞿庭说定的下班时间,辛荷的手机上收到一条陌生号码来的短信。
    署名辛延,问他是否还在香港,想约他见一面。
    辛延是辛荷外公的兄弟的孙女,两家的血缘还算近,但外人提到辛家,毫无疑问,说的是辛荷的外公,而那一支则一直都靠着辛荷外公这边生活。
    在离开香港之前,他与辛家便很少来往,可以说从未有过来往,只有偶尔几次在霍氏年会遇见,也没有辛家的人主动同他搭话。
    辛荷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渐渐开始出神,霍瞿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句突然的不许去吓得辛荷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刚把手机背到身后,就被霍瞿庭上前一步,稍微弯腰,伸手绕到他背后。
    两人突然间靠得太近,辛荷顿住动作,很轻易就被霍瞿庭拿走了手机,垂眼读那两行信息:小荷,你还在香港吗?霍瞿庭有没找你麻烦?我们见一面,地点看你哪里方便辛延。
    不许去。霍瞿庭又说一遍,指尖轻点,手机还给辛荷以后,那条信息已经被删掉了。
    辛荷不置可否,没答应,也没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等坐上车,霍瞿庭脸色严肃,继续审视着他,辛荷只好保证:我不去。而且短信都被你删了,我上哪再去找她?
    霍瞿庭道:保不准她还会再给你发。
    辛荷道:你跟她有仇?干嘛针对人家。
    霍瞿庭道:不光是她,现在找你的人全都不安好心,我劝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信达、宏生和百隆,几乎是香港珠宝业与奶制品的代名词,所以说辛荷是野地里一块巨大的无主的肥肉,可能并不算夸张。
    辛荷想,你不也没安好心吗,计划让我以最顺利最快的速度滚出香港、客死异乡,简直禽兽不如。
    但嘴上不敢说什么,狗腿也似:知道了,哥哥。
    霍瞿庭被他叫得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张嘴又要教训,但看他低眉顺眼,不像故意恶心自己的模样,又姑且罢休,松了松放在膝上半握的拳头。
    你为什么要管我?辛荷的语气里只有好奇,你不是很想让我快点死吗?反正我姓辛不姓霍,被辛家人弄死,别人也不会笑话你们。
    霍瞿庭的脸色难看,语调生硬:谁爱管你。
    辛荷失去自由已经将近一周,心说如果这不算管,那还有什么算,但又知道失忆的嫩脸大佬尊严不容挑战,后面车厢完全隔音,车上又没有别人,于是辛荷换了个话题道:哥哥,失忆到底是什么感觉?按理说,你还会管公司,证明脑袋没有变傻你还记得自己银行卡和邮箱的密码吗?
    霍瞿庭本就不欲多谈,听辛荷的话又开始不着边际,索性再没理他,更没心肠再次纠正他的称呼问题。
    辛荷不依不饶:你记得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吗?上高中的时候,有好几个一起打篮球的同学,不会也一并忘了吧?
    霍瞿庭道:安静。
    辛荷道:我未免太没有人权,行动没有自由,现在说话也没有自由。
    霍瞿庭道:再吵就丢你下车。
    辛荷满脸喜色,张嘴准备叽叽喳喳,霍瞿庭探身朝他面前凑过去,脸上薄怒,两眼瞪住辛荷,叫辛荷心上一紧,暗骂他恃靓行凶,但还是把嘴闭上了。
    第五章
    汽车在安静的氛围里驶回白加道别墅区,今天辛荷从早上出门就开始嚷嚷不去,中午吃饭更耍脾气没吃几口,因为脸白得像纸,单英好歹拦着没让霍瞿庭再骂他,所以后来霍瞿庭结束得算早,下车时天色还亮,天空也蓝。
    但辛荷受不了室外的高温,霍瞿庭又把他看管得严,所以洗完澡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室外活动,百无聊赖,就跑到客厅去,又手痒地摸上了霍瞿庭的施坦威。
    轻慢的琴声在宽阔的空间里飘扬,辛荷弹完一曲,见霍瞿庭还没有出来骂他,于是从此一天两天成了习惯,同人家的钢琴熟悉起来。
    霍瞿庭的住所里佣人算多,各司其职,自从辛荷住进来以后,就没再自己动手擦过鞋子。
    连客人都这样惬意,就更不用说作为主人的霍瞿庭的生活该有多么巨婴。
    被困在太平山顶的第十天早晨,辛荷见识了霍瞿庭的巨婴程度:他站在距离吧台两步远的地方,却还要等佣人接好热水送到他手边。
    辛荷啧了一声,霍瞿庭的视线有微弱角度的移动,但最终没有转过去看他。
    出车祸连生活习惯都会改变吗?辛荷不确定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的牙刷毛巾水杯这些东西?而且你一般早上都会喝咖啡或者是你现在改走养生路线。
    霍瞿庭冷淡的神情像有短暂的改变,辛荷没有看清,他仍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喝下半杯水,才转脸很平静地对辛荷道: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辛荷心说你以前爱我爱得要死,就这个不一样,嘴里道:很多啊,看你问哪方面。
    霍瞿庭沉默,抬手继续喝水,喝光后习惯性要叫佣人来取水杯,但又停住,自己把水杯放回了吧台待清洗的盘子里,又想了想,打开水龙头,很仔细地把杯子洗好了。
    辛荷站在原地看他的动作,从他镇定地开始继续喝水起,胸腔里就有一种隐秘的痛感蔓延。
    这座崭新的别墅远离他们两个人长大的霍氏老宅,新闻上说,霍瞿庭出院后就搬了过来,而他的身边如今全是陌生面孔,应该是霍芳年为了遮掩他车祸后明显在方方面面的改变,防止消息泄漏。
    一个财团的掌舵人失去情感记忆的新闻传出去,不到三个人的传播,就会变成他脑子出了问题的解读,这对他的继任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辛荷相信,如果当初不是霍瞿庭强烈要求见他,其实他也会像其他的每一个人一样,至今都不知道霍瞿庭的真实情况。
    这两年来,霍芳年是怎么教霍瞿庭的呢?
    他可能并没有多少精力去教,因为辛荷离开不久,就有霍老入院的小道消息传出,直至这半年,已经演变为三天两头在小报上被死的程度。
    小报新闻未必全是捕风捉影,霍芳年大限已至,走得这么急,甚至来不及再见辛荷一面,那他唯一可以教霍瞿庭的,应该就是叫他冷心冷情,不去亲近任何一个人,也就不会对任何人暴露弱点。
    他的每一步都看似走得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但其实他日夜如履薄冰,用困惑和疑问面对着这个满是陷阱和刀枪的世界。
    你今天忙不忙?等他洗好杯子,辛荷问道。
    干什么。
    辛荷道:我先问的。
    霍瞿庭迈步走开,路过辛荷时脚步都没停一下。
    我想休息!辛荷赶紧抓住他胳膊,讨好道,行行好吧,我真的很困,你这里好难住,我不习惯,天天都睡不好,已经十天了,再多一天都坚持不了,真的真的!
    霍瞿庭道:跟你说不要动手动脚。
    辛荷不松手,反而抱上去,搂住他那条僵硬的胳膊求情:我这破身体要是能上班,至于刚出去的时候差点饿死吗?老板,霍老板,霍总,好哥哥
    辛荷前两天就在琢磨耍赖,直到今天才鼓足勇气,索性起床后连睡袍都没换,这时候紧贴在霍瞿庭身侧,丝质睡袍随着动作滑动,大体上来说还算穿得齐整,但从霍瞿庭的角度稍微低头,就可以看到他露出来的一小片雪白的胸膛。
    辛荷!霍瞿庭压着怒气道,三秒钟之内松手,不然别再提这回事。
    你同意啦?
    三,二
    松了松了!辛荷退后一米远,举起两只手给他看,别生气嘛,这不是松开了吗?说好的,我今天留在家,你可别反悔。
    霍瞿庭脸色不改,眼神却愈发严肃,审视地看着辛荷好一会儿,才说:不许跟任何人联络见面,更不要答应任何人有关财产继承的要求帮你兑现和互相交换都不可以。
    辛荷保证道: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霍瞿庭沉默不语。
    辛荷在他好像能把自己看个对穿的目光下坚持了十秒钟,突然笑嘻嘻开口道:是不是看我长得真好看,又爱上我了?
    霍瞿庭嘴唇微抿,眼睛里立刻露出了辛荷熟悉的眼神,是在为他的没皮没脸而感到震惊,那震惊有些故意夸张的成分,于是更显得羞辱。
    辛荷作出意欲贴上去的动作:舍不得我?干脆哥哥也不要去上班,我们一起待在家里。
    霍瞿庭皱眉道:衣服穿整齐。然后立刻转身走了。
    辛荷看了两眼他的背影,刚低头整理睡袍,走到门边的霍瞿庭却又停了下来,回身对他说话,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跟刚才不同,显然是斟酌了很久:你不要担心,应该给你的东西,爷爷既然说了留给你,那就一样都不会少,现在只是在走流程,你不用怕我会拿走。
    辛荷顿了顿,道:没关系,我说过,你想要的话,我无所谓。反正我欠你的。
    霍瞿庭似乎不欲再跟他多言,简短道:不需要。
    辛荷慢慢停下搭在睡袍系带上的手,在身侧半握成拳,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嘻嘻哈哈,看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胆怯:真的吗?
    霍瞿庭记得两年前他离开香港时的情况,那天非常难得地下了点雪,被拖出病房的辛荷留给他的最后一面是尖叫流泪的样子。
    香港可算是他所有计划功亏一篑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可能会有的遗产,他不会再回来。
    此时的霍瞿庭没有从前对他盲目的爱和不舍,刚醒时的恨好像也不太分明,他想自己可能更多的只是把辛荷当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动物,只是教训时刻提醒着他保持警惕。
    想到辛荷最近明显的不安,嘴里说着给你给你,眼睛里却又明显不是那个意思,还有刚才藏在话里对自己示弱的差点饿死,难得有些耐心:真的。
    那你怎么报答我?霍瞿庭反过来又问。
    辛荷没弄明白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虽然世界灭绝的那一天,他都等不到霍瞿庭跟他开玩笑,但还是回了一句:以身相许?
    霍瞿庭一副没听到的样子,顾自说下去: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在我字上落了个重音:很多问题也不好去问别人,所以从今天开始,在事情解决完之前,你负责详细告诉我霍瞿庭的生活习惯细节和人际关系,这就算你的报答。
    谢谢你。过了会儿,辛荷才磕磕绊绊地说,我以为我什么都拿不到。你那么讨厌我,又,又恨我,我以为你不弄死我就够好的了。
    霍瞿庭低头换鞋,没再说话,辛荷又很轻地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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