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在齐厌殊的怀里,二人穿过白雾,回到了主峰顶。
“你如今吃饱喝足,便不要再来烦我,听到了吗?”齐厌殊说完这句话,他抬起眸子。
他们顺着路拐过弯,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站在正殿外,他眉如墨画,气质温润,有一种翩翩公子的感觉。
“师尊。”苏卿容行礼,他笑道,“弟子是来上课的。”
他站直时不显,这样一作揖,才能看到青年的一双手与他俊美的面容截然不同,数不清的疤痕顺着手一路蔓延进衣袖里,并且肌肉萎缩,手臂瘦骨嶙峋得可怕。
齐厌殊放下虞念清,他从戒指里拿出酒壶,不耐道,“今日不上了,回去吧。”
他今天钓鱼钓得心情平静,没有揍人的欲望。
齐厌殊迈步走进殿里,念清便对上了青年的眸子。
他轻轻笑着,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可是那双眸子里没有真的笑意,又让人有点瘆得慌。
谢君辞根本不想让念清认识其他两个师兄,更别提介绍过了,他更希望能与他们做陌路人。所以念清除了上一次匆匆一面后,这是第二次见到苏卿容,都不知道他是谁。
她有点新奇,但又有点小心翼翼,蹲在自己木筐旁边不近不远地看着苏卿容,像是个好奇又有些疏远的小动物。
苏卿容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这就是大师兄带回来的孩子?”他缓缓地说,“真可爱啊。”
他的眸子很浅,在阳光下像是通透的琥珀,更带来一分里与气质不符的凉薄之意。
“只是可惜……师兄本来该是无人能敌的,他却偏偏要为自己寻来软肋。”苏卿容抬起头,他温柔地说,“师尊没有提醒过他吗?”
齐厌殊已经靠回贵妃榻,他漫不经心地说,“本尊提醒过,但他心意已决。”
“师尊想收她为徒吗?”苏卿容又问道。
齐厌殊有些不耐烦,“不想。”
“既然如此,为何不由弟子帮师兄照看这孩子呢?”苏卿容笑道,“为师兄好好分担这个软肋,是我这个师弟应该做的。”
齐厌殊缓缓抬起眸子,目光泛着危险的冷泽。
威压如山般骤然落在苏卿容的肩膀上,让他不得不弯膝跪了下去,伏底身体,以此抵御威压带来的痛楚。
苏卿容跪在地上,他有些喘不过气,病态白皙的脖颈因痛楚凸起青筋,额边碎发瞬间被冷汗浸湿。
“沧琅宗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齐厌殊冰冷地说,“滚。”
威压骤然撤去,苏卿容身体不好,有些脱力。他的长发有些散乱,额间透着薄汗,喘息不已。
苏卿容干瘦苍老的手撑着地面,他侧过头,俊美的眸子看向小念清,冲她微微一笑,仿佛身上的狼狈与他无关。
“没办法,那我们下次再见了。”他看起来有些遗憾,语气温柔微哑。
第31章
另一边,流州域仙城。
谢君辞用法宝易了容,重金请来仙城里几位有名的大厨。
修仙界如今蓬勃发展,除了一心向道的仙门弟子,也有许多虽有根骨、但资质不好的普通人。他们有的干脆不再修仙,而是如凡人那样聚集在一起生活,也有的修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厨修。修仙界基本没有筑基期以上的厨修,但对修厨艺的人而言,修为本身便是第二位了。
这些厨子虽然并不入正统修仙的眼,但在各大仙城里却颇受追捧,也有散修簇拥——原因无他,一个厉害的厨修,能将一道菜发挥得极致,甚至能让菜品犹如低阶丹药一般滋补修士的身体。
如今,流州域几位名声显赫的大厨都在谢君辞的面前,战战兢兢地看着谢君辞做菜。
哪怕易了容,谢君辞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仍然难以遮掩。
他不说话的时候自带寒意,如今心情又不好,周遭气压降了又降。
不论这几位大厨怎么抓心挠肝地教谢君辞,谢君辞就是不会,仿佛所有的天赋都点在了剑修与阎罗眼上。
看着锅里半生不熟的菜品,谢君辞阴沉地说,“真是这样做的?”
“是,是啊。”旁边的厨修赔笑道,“大人一天一夜内能学会如何焖熟米饭,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对对,天赋异禀。”旁边的厨子立刻帮腔。
谢君辞抬起眸子,冷冷地说,“真的?”
他的身上有一种仿佛如果被他发现有人撒谎,就会血洗这里的可怕气场。
厨子们颤抖得更厉害了。
说实话,他们就没见过在做饭造诣上这么差劲的人。明明所有的工具都由灵石催动热源,最简单的、不需要任何复杂工序炒菜,他怎么就学不明白呢?
一个能笨得干过被修仙界世代改良省力器具的人,他们也算是开了眼了。
可这些话厨子们不敢说,他们甚至连钱都想退回去了。想哭,三天的死线过一半了,他们最后一天不会这位看起来有点笨但修为又高的神秘人弄死吧?
性命攸关,他们只能奋力吹嘘拍马,营造出谢君辞一天一夜只学会用自动器具做饭这件事有多么厉害,心里暗暗乞求他能放低要求的界限。
谢君辞抿起嘴,他心中有点烦躁。
他不是感觉不出来其他人对他的敷衍,可这已经是这附近最好的厨子了,他怎么还是学不明白呢?
也不知道念清在门派里怎么样了,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凶她,苏卿容那个变态有没有吓到她。
谢君辞不由得有些走神。
他忍不住想到很多画面,比如清清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害怕,弄出声响,被不耐烦的师尊骂。又或者她自己没忍住一次性吃了很多很多东西,然后又胃难受得吐了。
万一清清一个人在那些空房子里迷了路,害怕的哭起来怎么办?
对,还有也同样出门许久的二徒弟秦烬,似乎最近也要回门派了。
这家伙回去复命的时候,可别吓着清清。
他一想到这些可能发生的画面,便越发烦躁起来。
感受到其他人都在瑟瑟发抖,谢君辞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了他们。
谢君辞有点想联系齐厌殊问问情况,可虽然沧琅宗之间也有用其他门派那样互相联络的玉牌,用上的时候却少之又少。
他从未联系过秦烬和苏卿容,与齐厌殊之间也只有一些大事才会联络,上次使用时似乎也是好多年前了。
齐厌殊对他们一向放养,更不会主动联系。
谢君辞有点犹豫,他出来三日没到一半便联系齐厌殊,估计师尊一定会烦怒,回去省不了磋磨他。
可是转念一想,他带念清回门派本来便犯了宗规,总归要被齐厌殊揍得半死不活一次,也不差这一小点了。
于是,谢君辞毅然决然地拿出令牌,联系齐厌殊。
他本来是想使用法宝的投影功能,看看念清怎么样了,结果被齐厌殊无情地转为通话。
“何事?”齐厌殊不耐烦地问。
“师尊,弟子现在在流州域。”谢君辞先报告自己的状况,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弟子愚钝,可能三天内学不会做菜了。”
他已经做好了齐厌殊暴怒的准备,毕竟就算清清再乖巧,已经习惯独处的齐厌殊故意仍然已经被多出来的小姑娘烦得不行了。
结果齐厌殊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竟然没嘲讽他,也没骂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很正常。”齐厌殊漫不经心地说,“像我这样全方位的天才是世间少有的。”
齐厌殊忽然如此好说话,让谢君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想再多留几天,至少要学会做个汤在做个菜在回去吧,可是又怕念清三天后没吃的。
“对了,你帮本尊走一趟吧。”齐厌殊漫不经心地说,“圣武城每五十年举办一次大拍卖,你去看看此次拍品都有哪些,需要时带回来一二个。”
“是。”谢君辞说,“那……是用买的,还是抢的?”
“都不用。”齐厌殊哼笑道,“你亮明身份,主办此次拍卖大会的那几家仙门自然会送上门来。”
他颇为深意地说,“这些老家伙……欠本尊很大一个人情,巴不得能快点还回来。”
谢君辞都应下,可是圣武城路程偏远,哪怕一直赶路来回至少也要半个月,更别提还要参加拍卖,这拍卖会为了声势要持续数日,满打满算要出门一个月。
他刚刚答应,便有点后悔了,这件事交给同样在外的秦烬来做也未尝不可。
“师尊,可是清清……”谢君辞忍不住说。
“本尊还能亏待她不成?”齐厌殊冷淡地说,“你若这样不放心,不如现在便带她离开门派,自立门户。”
听到齐厌殊话里并没有抱怨念清的意思,好似还愿意多带几天,谢君辞虽然心中犹豫,还是摁下了。
如果能借此机会让师尊与清清交流感情,最后让他同意收她为徒,或许也是好事。
谢君辞低声道,“弟子都听师尊安排,只是她年纪小,总不能一整个月都吃零食与水果,师尊……师尊或许可以让苏卿容那家伙帮忙做些什么。”
苏卿容也是齐厌殊救回来的。
曾有传言,天界仙池边开有一种从花瓣到叶片皆能医人治病的神花,一片花瓣能解开世间所有的毒,叶片能治好最重的伤。
这种神花的瓣叶都能救人,偏偏花柄里流着剧毒,沾上即死。
后来,神花有了灵智,化为一个貌美阴柔的少年,少年在仙池看到凡间生活艳羡不已,偷偷下凡,最后与一苏氏女修一见钟情,后来成婚,留下子嗣后一同飞升了。
当然也有传闻是少年犯了天规,最终被抓回处罚,便是版本不同了。
之所以说这个传闻,是因为苏氏确实世代在医修上造诣很高。而且他们天生血脉奇特,血肉能治病,但体内也含一种人类不该拥有的毒,在割肉治病前要祛除血里的毒素。
三界奇人异族很多,谁也不知道是先有神话再有苏家,还是因为有苏家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总之苏氏一脉血统奇异是真的,他们因此也被各方势力盯上,长年隐藏身份,用假身份度日。
如果世人不贪婪,那么世间将会有一脉神医出现;可惜他们盯上了苏家人的血肉,连带着让本该冉冉升起的数代医修陨落。
苏卿容便是这样,他少年时被大世家抓住,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每日被取血割肉,再被日日医好,时间久了手臂上留下无数无法消退的割痕。
齐厌殊救他的时候,苏卿容正好走投无路。
他耐心地隐忍数年,暗中一点点布置好一切,终于有一天挣脱牢笼,用极其可怕残忍的方式杀遍仇人全家,虽然复仇成功,但又被世家联名追杀,已经死路一条。
这世间唯有齐厌殊敢救他,也只有齐厌殊能救他。
齐厌殊就是为了恶心世上所有人,才接连收下谢君辞、秦烬和苏卿容三人,如此均匀地得罪所有各方势力。
谢君辞其实本来对他这两个师弟没什么多余的看法,他本来也不在乎其他人如何。可是谢君辞淡漠冷血,秦烬盛气凌人,苏卿容扭曲阴险,三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去,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更何况,他们三人每年都要互相切磋——往死里下狠手的切磋,更让谢君辞知道苏卿容的危险。
苏卿容人有毒,性格又阴郁难测,如果有一线可能,谢君辞都不想让苏卿容靠近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