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爷爷大部分时间英明无比,但赵昊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他要是打算搞走私,何苦等到现在?在江南站稳脚跟后,亮出净海王金印来,不会费太多事儿就能加入九大家,大家一起愉快的当中间商赚差价,还不是美滋滋?
现在他压了王家、华家、陆家、顾家之类整整一年,不让他们继续走私,不就是为了洗清他们的原罪吗?
在另一个时空中,历史早已雄辩的证明,一个建立在走私、侵略、奴役基础上的帝国,哪怕它的外衣再光鲜,普世口号喊的再响,也改变不了它骨子里邪恶的、反人类的奴隶主本质!
那些江南豪族之所以改弦更张,愿意跟随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许诺,可以带着他们,堂堂正正把钱赚了,再不用担心有辱家门,更不用担心在青史上留下污点吗?
当然,这话赵昊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好赔笑道:“是孙儿调门起的太高,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顿一顿,他又轻叹一声道:“再说,江南百姓的税负也太重了。明明赚得比别处多的多,却仅是养家糊口而已。漕粮海运若能成功,他们的负担起码减轻一半,他们手里才能有余钱消费,才能都买得起江南集团的产品啊。”
虽然赵公子的目光一直放在海外,但他知道,江南集团的根基和最重要的市场,始终是在国内。目前他还没能力顾及整个大明,至少要先把江南的消费市场提振起来吧?
而提振消费市场,光靠那极少数的有钱人消费顶个屁用?还是得让屁民们手里有余钱、敢花钱,才能顶屁用啊!
“得,你小子有自己一套,这是好事儿,这才是老赵家的种!”赵立本并没有生气,只是同情的看看赵昊道:“只是你想一炮双响,就得付出脱层皮的代价。”
“反正干一件事儿也得脱层皮,何不一起干了,搞个大的。”赵昊虱子多了不怕咬道。
“你小子,好大喜功这点,也随爷爷。”赵立本笑骂一声道:“得,爷爷也陪着你脱这层皮。”
说着他神色一凛道:“不过你可得当心,漕运那帮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不会只是跟你规规矩矩在台面上斗的。他们肯定会使阴招的。”
赵昊正色点头道:“孙儿晓得,来前已经跟战略委员会做好各种预案,并命要紧部门都保持一级戒备了。他们谁不开眼,放马过来就是!”
说完他眉头一挑,霸气侧漏道:“要不是顾忌着几十万漕工的饭碗,暂时还安排不过来。这次把漕运彻底废了才最安心!
“好……”赵立本被赵昊陡然爆发的霸气一惊,近在咫尺的一球滑洞而过。
他嘴角抽动一下,郁闷道:“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这次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会彻底得罪漕运那帮人,往后明枪暗箭有你受的了。”
赵公子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张开双臂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话音未落,却被赵立本‘啪’的一脚,踹在腚上。
“我叫你小子狂!”
“那我还能说什么啊?”赵昊捂着屁股蹦开。
“我是让你想办法,找个靶子出来帮你挡箭啊。”赵立本换了根球杆,将最后一球捶入最后一洞中,打完收工。
“这样的傻子可不好找。”赵公子便把革囊往地上一丢,跟爷爷走到湖边的凉棚下,一屁股坐在藤椅上。
巧巧赶紧给两人端上冰镇的饮料。
老爷子喝的是五味子水,据说这种辽东特产的药材,可以治疗失眠健忘,其实很适合赵公子。
但赵昊受不了那五味杂陈的味道,喝的还是他喜爱的杨梅汁。
“仔细找还是能找到的。”赵立本呷一口辛、甘、酸、苦、咸的五味子水,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赵昊用巧巧制作的麦秸秆吸管,舒舒服服的吸着巧巧……制的杨梅汁,感觉通体舒泰后,才懒洋洋道:“想来想去,能给我们做挡箭牌的只有一位,可是爷爷跟他还有过节,用不了啊。”
赵立本何其聪明,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摇晃着玻璃杯,叹了口气道:“你不提,爷爷也要跟你说说高胡子。这次进京跟老伙计们聊了聊,发现拦他是拦不住了,既然如此,咱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是啊。”赵昊点点头,他见了隆庆几次,隆庆就跟他提了几次高师傅。再加上念念不忘高肃卿的张偶像,要不是自己暗戳戳的帮忙,李春芳早就压不住高胡子的棺材板了。
不过回到京里,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他也不好再出手了。不然就算皇帝看出来,火眼金睛的张偶像一定会发现,是自己一直在暗中作梗。
“我看有机会,不妨跟他谈一谈。”赵立本喝一口五味杂陈汁,望天长叹一声道:“今时非比往日了,相信在乡下冷静了整整两年,他应该会懂事多了吧?”
赵昊闻言一阵恍惚,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他便忍不住问道:“爷爷,现在总能说说,你俩到底有啥矛盾了吧?”
却见赵立本面色一阵阴晴变幻,半晌方咬牙道:“别问,问就是深仇大恨!”
‘又是这句……’赵公子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心说老爷子当年,就拉仇恨专业户啊!
其实公理公道讲,赵昊对高胡子印象还是蛮不错的。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大明中兴三相中,执政能力最强的一位。
虽然是张偶像的小迷弟,他还是要承认,高胡子比张偶像要高那么一丢丢。不然张偶像也不会魂牵梦萦的想让他的肃卿兄回来。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还有一年,就要发生攸关西北边境的俺答封贡事件了。没有高肃卿力排众议,单靠孤掌难鸣的张偶像,恐怕是压不住那些保守派官员的。赵公子可既没精力,也没能力掺合这件事儿了。
但一个太平的大明,又是江南经济腾飞的基础,所以从大局考虑,赵公子也不能永远把高新郑按在高家庄啊。
唉,无所谓了,反正高胡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忍一忍,也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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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祖孙在七里庄住了几天,回到京城没多久,就听说漕运衙门的急奏递到京城了。
不出预料,漕运衙门提出的‘胶莱海运方案’,果然引起了强烈反响。
除了漕运集团的官员,好多之前不爽海运的,还有收了漕运集团钱的,以及胶东半岛的官员,都蹦出来支持这个河海联运的方案,附议的奏疏雪片般飞到了内阁。
“看看,支持胶莱海运的人,也着实不少嘛。”内阁中,李春芳满意的翻看着附议的奏疏。“果然还是要‘兼听’啊。”
一旁的陈以勤拢须笑道:“元辅主张急事缓办,果然是有道理的。这不,缓一缓,就缓出新主意来了。”
“是啊。”李春芳颇为自得道:“要给大家充分的说话时间,不然怎么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听得一旁的张居正,又是一阵暗暗冷笑,心说你管他们怎么想的了!光照顾下面人的想法,还干个屁的事?!
“那敢问元辅,漕运衙门的奏章,该如何票拟?”陈以勤笑问李春芳道。
“兹事体大,不该内阁独断,还是廷议吧。”李春芳略一思索道:“把之前江南集团的海运方案也拿出来,让诸公选一选。陛下要我们‘加紧办理海运’,咱们也要选个最合适的方案给陛下。”
“是。”陈以勤说着,看一眼张居正。
张居正便很自觉的起身道:“下官先回值房了。”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站住脚,回头对两人道:“对了元辅,陵寝卫来报说,之前先帝永陵裬恩殿遭雷击损毁严重,请朝廷尽快派大员查勘,拨款修葺。”
“唔,这是大事儿,耽误不得。”李春芳点点头道。
“礼部高部堂腿脚不便,还是下官走一趟吧。”张居正便主动请缨道。
李春芳也不想整天跟他相看两相厌,便点头道:“如此,有劳太岳了。”
“元辅哪里话,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如今张居正也不自称不谷了,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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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议类似廷推,一般内阁大学士为了避嫌,是不参加的,除非特别重大的议题,或者皇帝觉得大学士有必要参加。
这次的议题足够重大,经过请示隆庆,在京的内阁大学士都要出席。
廷议前几日,内阁将议题下发给参加廷议的诸位大臣、科道御史,等四十五名官员,好让他们提前充分思考,到底如何抉择。
赵昊自然也看到了抄送来的廷寄,他对此并不惊讶。这种大事,廷议是题中应有之意。毕竟集体决策最大的好处,就是将来出了问题,谁也不用负责嘛。
赵公子已经习惯了这种虚伪的士大夫民主,便跟爷爷在那里扳着指头数算起来,这边能有多少票。
比起去岁的应天巡抚廷推来,这次比较麻烦的是,这次参加廷议的人数忒多了点,足足有四十五员之多。而且跟赵公子有宿怨的科道言官,就足足十几名。
真要了个亲命了。
这让赵昊算来算去,他喵的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正在愁眉不展间,李茂才来了,还带了李春芳的请柬。
“师父,我爹想请你吃饭。”李茂才脸上有光,感觉自己终于对师父有点用了。
ps.结果又是两章,我对不起大家。知道这段大家着急看,我周末不休息了,我给大家好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