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成的叹息,李师师诧异地看着他,目露异彩地幽幽叹道:“李相公的娇妻从今日后恐怕要被天子女子嫉妒了!”
李成失笑道:“其实天下女子何用嫉妒素娥?谁都有争取美好生活的权力,我不会不尊重自己爱人的感受的。”
“爱人?”李师师惊讶地瞥了一眼李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好半晌才讶然道:“难道李大人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去违抗皇帝的圣旨,就是因为素娥是相公的爱人?”
李成看了一眼室内的几人,郑重地点头道:“是的,素娥是我的爱人,我回家的时候才发觉,素娥温暖的笑容才是我所有的牵挂,如果为了并娶到我并不爱的公主,而要牺牲这一切,那才是最大的失败者!”
此言一出,房间内一片沉寂,孙傅张了张口,看到李师师秀眉微蹙的样子,把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再会师师
张元干端起身前小几上的酒杯,仰首饮尽,这才摇头叹道:“李大人真是情深意重之人,比起大人,我等反倒成了凡夫俗子!”
师师这时终于幽幽叹道:“李相公之真情,教师师十分羡慕李夫人可以托付终身。不知何等福气,都能觅到如此郎君!”
李成笑着摇头道:“李成的想法或许不合时宜,却是真情,请大家不要见笑。”
孙傅这才点头笑道:“师师姑娘才艺冠绝汴梁,何愁无法米到佳婿?我们这些人恐怕是无此福气了!
师师淡淡地笑道:“师师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如今能够得识诸位也是前世的福泽。孙大人这样的仁厚君子和张大人这样的当世才子能来师师这里已经令师师感怀在心。这次,又能有幸结识李相公这样的痴情男子。可见机缘自有天定。将来祸福未可知,只是希望今后还能有幸和诸位把酒言欢。”
李成自然知道师师同徽宗之间种种传说,听她说的伤感,加上也知道眼前的繁华也不过只有数年光景,也不觉点头叹道:“世事变幻难料,大家今日相聚都算是有缘,将来繁华落尽之后,若能再见,才是上天之赐!”
张元干诧异地看着李成和师师,点头道:“想不到李大人竟然如此想,如今大宋国泰民安,百姓富足,何来繁华落尽之说?”
李成看着还在低头沉思的孙傅,苦笑道:“只是一时心中感慨,并没有其他意思,倒叫张大人见笑了。”
孙傅这时忽然笑道:“寒冬腊月,难得此间温暖如春,张大人不是新制了小令吗?快些让师师姑娘唱来!”
张元干略作推辞,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李师师,笑道:“这首词匆忙制成,师师勉强一唱吧!”
师师接过那词,看了一眼,笑道:“如此好词,不唱才是可惜,师师这酒前去准备,请三位稍等。”
说毕,正要起身,鸨儿进来看着师师,又看了看在场的李成等人,尴尬地笑道:“师师姑娘恕罪,老身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师师秀眸一转,浅浅笑道:“妈妈何事?若是果真为难,师师不敢勉强!”
鸨儿脸色一变,不再理睬师师,而是向李成笑道:“李大官人何时过来的?奴家竟然不知。”
李成微微笑道:“来了片刻。正要听师师演唱!”
鸨儿看了一眼脸色冰冷的师师,小心地皱眉叹道:“是前日见过李大官人的玉娘啊,这孩子,当日见过李大官人之后就不肯再去接客。因前日李大官人说过还要来见玉娘,奴家不敢勉强,免得无法向官人交代。”
师师冷冷地插言道:“玉娘怎么了?妈妈你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
鸨儿紧张地看了一眼李成,也没有把李师师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叹道:“玉娘今日得知李大官人前来,早已精心准备,不料各位大人只与师师谈论诗词,早已将玉娘忘在脑后。弩机本来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不了那丫头竟然趁着房内的丫鬟去端茶,竟然悬梁自尽!幸好回来的及时,发现了惨事,玉娘才勉强逃的性命。只是还是奄奄一息,希望官人能去看看!”
她说完这番话,用力揉着眼睛,连连地叹气。李成被这个消息惊得一怔,好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我去看看玉娘,还请院中照顾。”
孙傅看到李成要走,急忙拉着李成道:“玉娘已经没事了,我们还是先听师师唱完小令再说吧!”
张元干则笑道:“不如这样,李大人前去看望玉娘,师师正好前去稍作准备,在下和孙大人正好品茗休息片刻。”
师师见状,秀眉微蹙地点头叹道:“玉娘对大人一片痴心,李大人正该前去看看。都是师师不好,一时忘情,竟然忘记提醒鸨儿前去把玉娘叫来,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李成见状,愧疚地道:“这与师师姑娘何干?都是李成当初答应玉娘还会再来看她,却将此事忘在脑后,是我没把她放在心上!”
说着,向孙傅和张元干微微拱手一揖施礼告辞,这才跟着鸨儿向后院走去。
当初李成从水里爬上来的小院正是李师师绣楼后面的院子,算是行院的中心地带。而普通行院里的妓娘则没有这样的这个,她们都是居住在行院最里面的角落里。只是被鸨儿传唤的时候,才能进入金壁辉煌的前院。当然,若能有幸成为李师师那样的名妓,行院中最好房间可以随意挑选。只是玉娘不过是个还没有开始正式接客的清倌人,也没有什么名气。在行院里的生活便十分清苦些,上次的见客本来就是鸨儿让她正式接客的。却没有料到那晚李成因为新婚不久,而匆匆离开。
见到玉娘的时候,李成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如果他早来几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只见虚弱地躺在床上憔悴瘦弱如柴的玉娘,早已不是当日初见时那样明媚动人的俏丽模样了,整个人几乎没有了一丝生气,如果不是看到她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李成当真觉得眼前的娇躯只是一具尸体。
这时,鸨儿小心地看了看李成的脸色,强笑道:“玉娘能活过来,也是她的造化,官人若是觉得污秽,还是先出去吧。”
李成看玉娘没有危险,这才点头道:“玉娘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再接客了。若是鸨儿同意,我替她赎身吧。”
其实鸨母之所以跑去见李成就是想甩掉这个显然已经没有的废人,加上李成刚刚拒绝公主下嫁,便知道他对妻子的情义。这时正要想办法展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李成。
这时,听李成主动提出立刻笑道:“既然官人想为玉娘赎身那是她修来的福气,老身自然也替她高兴。只是玉娘在行院三年,吃穿用度,又要请先生教习歌舞书画。总是需要不少的钱。如今她这个样子我这做娘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想来想去,将这些年在她身上的费用略减一些,只要大人三百两银子!”
李成看着床上面无人色的玉娘,便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这时闻言冷笑道:“玉娘现在生死都难以预料,你竟然如此漫天要价?”
说着,就要转身去找孙傅商议。鸨母却以为他要拂袖离开。急忙拉着李成干笑道:“官人休要动怒,我们慢慢商议!”
李成冷笑道:“好端端的人,被你们弄成这样,我还没找你们陪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呢,到让我来出钱!出钱也行,我只能给你按照每年五两银子的花费来算,三年,十五两银子,再给你多加些,也就是二十两!若是不愿意,我立刻向开封府报官,告你逼死人命!有本官亲眼所见,开封府也不能不信!”
鸨母这时不过是漫天开价,就看会不会落地还钱,听到李成肯拿十五两银子来换,虽然有些少,可是眼看玉娘这样闹的名声出去,再接客,便很难接到有身份的贵客了。这时又听到什么这费那费的,看到李成自己加了五两,心中早已愿意。这时便连连点头,只盼早点拿到钱。
李成见状,命人将玉娘送回家去仔细照顾,这才重新回去欣赏师师的演唱。
第二十七章 美人之邀
回到房间,看他进来,张元干和孙傅,同时起身相迎。李成急忙还礼笑道:“是李成耽误大家欣赏师师的演唱,理该赔罪才是。”
张元干笑道:“这倒无妨,师师也在为玉娘担心,李老弟为玉娘赎身也算是义举,救人性命的事情,我们理该相迎。”
孙傅点头道:“玉娘这段时日不肯接客,吃了鸨母不少苦头,幸而有师师在院中,鸨母不敢过于张狂,否则这丫头性命一定是难保!”
张元干冷笑道:“什么玉娘自尽,我看是她怕玉娘的样子被我们看到!否则为何不叫其她花娘进来?恐怕是担心李老弟看到那些花娘想起玉娘来。结果定是玉娘无奈,绝望自尽。幸好没弄出人命来。
他话音刚落,随着连接内室的珠帘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师师那动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看到三人的目光都向她身上射来,李师师轻轻一叹,上前来到李成面前微微福了一礼,幽幽叹道:“师师先替玉娘谢过官人的救命之恩!”
李成没想到师师一出来就向自己道谢,有些猝不及防,只好真挚地摆手道:“师师姑娘不必客气,李成所为不过是人道之举,万万不要如此。”
师师看着李成,拿起几上的温茶,点头叹道:“玉娘自从上次见过官人之后,便再不肯接客,为此玉娘吃了不少苦头。希望官人回去能好生照顾。这次遇到官人这样的君子,也算是她苦尽甘来罢。玉娘之事让官人破费,今日这点酒菜就算是师师的一番心意吧。”
李成想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玉娘,心中一阵惨然。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这些挣扎在最底层,任人践踏的脆弱生命,其实才是最可怜可叹的。就如专为歌妓填词的柳永在潦倒而终后还有青楼歌妓为他祭扫一般。柳永只是用他最擅长的事情诉说了一点点笑声之后的血泪,却能换来歌妓们长久的怀念,可见这时代黑暗中的悲惨是多么的没有人性。
正自想着,便听到珠帘内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李成正要凝神细听,师师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吟唱起来:“半吐寒梅未拆。双鱼洗、冰澌初结。户外明帘风任揭。拥红炉,洒窗间,闻霰雪。比去年时节。这心事、有人忺说。斗帐重熏鸳被叠。酒微醺,管灯花,今夜别。”(1)
随着师师那悠扬的歌声,李成被词中的内容感动,望着眼前几上摇曳的红烛,不自禁地想起了金兵破城时,眼前的美人会是怎样的一番凄惶呢?只是即便自己有心去保护,李师师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也有皇帝没有办法保护爱人的时候。
听着歌声,思绪纷杂,便忍不住苦笑起来。这时,正好一曲唱罢,师师重新落座。
张元干抚掌叹道:“师师的小令冠绝汴梁,百听不厌啊!”
孙傅也连连点头道:“今日乃是托了张大人和李大人,孙傅才能欣赏到这样美妙的歌声!”
李成从前虽然听过无数流行歌曲,这时听到师师的歌声,还是和当初醒来时听到的感觉一样,惊艳而且清冷。
不禁点头道:“当初李成在行院内初遇师师姑娘便觉如此歌声终身难忘,如今再次听到感觉依然如故,令人称绝!”
李师师美目一一扫过众人,端起几上的酒杯轻轻笑道:“众位如此抬爱,令师师惭愧,借这杯中之酒略表心意罢了。”说着,端起酒杯,向几人嫣然而笑。
李成闻言,端起酒杯笑道:“该是李成感谢师师姑娘才对,李成满饮此杯算是一番心意!”说毕,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古代的酒度数不高,很难和后世那些高纯度的白酒相比,李成一饮而尽也不觉难受。
倒是旁边的孙傅看到李成连饮数杯而毫无一点反应,忍不住叹道:“李大人如此酒量,叫人佩服!”
李成笑着信口胡诌道:“漠北苦寒之地,人人好酒,而且更出好酒,李成早已习惯。中原的酒清淡许多,喝了自然没什么反应!”
孙傅立刻惊讶地道:“漠北酿酒之法,莫非大不同于中原?李大人可曾知道内情?”
李成知道孙傅一定是从皮蛋上得到了启发,这时听到自己说起这新式的酿酒之法,就有些心动。只是,这东西自己还没有研究透。毕竟当初在二十一世纪,自己对酿酒毫无概念。
想到这里,不觉苦笑道:“酿酒之法,李成只是有些印象,并不知道里面的详情,恐怕不能将如此美酒呈给孙大人了。只是,改日一定会亲自送上几枚皮蛋聊做补偿!”
孙傅闻言,虽然失望,但是听到有皮蛋可拿,还是笑道:“如此令李老弟破费,实在不好意思,皮蛋乃是进上之物,若是困难,我还不要为好。”
师师在旁边笑道:“皮蛋虽然美味,却还是少吃为宜,那东西吃了对肠胃不好。可是孙大人未免心狠,此物宫中尚且不多,倒叫李官人何处去买?”
张元干在旁边笑道:“这就是师师不知了,这皮蛋乃是李大人家中秘制之物,除了宫中和康王府,可以得到最多的皮蛋,加起来也不过七八百枚,而各处王府、公主府,其他显贵只是偶然可以得到十几二十枚。上次李夫人弄了一个皮蛋宴,只将汴梁城中的命妇们弄得嫉妒不得!”
听到皮蛋出自李成家中,师师显然十分震惊,她惊讶地打量着李成,半晌才自失地笑道:“师师差点于皮蛋的主人失之交臂!这样的奇巧的东西,虽然令人惊叹,但是能想出将鸭蛋制成这样美味的人才是最叫人佩服的。”
看到孙傅脸上的苦笑,李成忍不住叹道:“这个倒不算什么,师师姑娘不必如此。”
张元干点头叹道:“看来我将皮蛋之事说出来,实在太不应该,现在师师姑娘如此冷落我和孙大人,我们等下看来应当把李大人灌个烂醉才对!”
李成并不把这时代如啤酒一般的酒放在眼里,只是看到天色不早,桌上的红烛即将燃尽,更漏已经敲了两响。虽然留宿行院,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李师师毕竟是徽宗的爱姬,将来一旦被徽宗知道,总不是好事。
其他人这时也都听到了打更之声,也都萌生去意。李师师自然也明白大家的心思,看到几人忽然沉默,不觉轻轻叹道:“天色不早,诸位大人公事繁忙,还请早点回府罢。”
李成看了一眼张元干,真挚地向李师师拱手道:“李成今日还要谢过李姑娘对玉娘的援手之情,待玉娘身体好转之后,一定再来看望。”
师师望着李成,含笑点头道:“李官人如此才智,能否为师师填上一首小令,让师师以偿夙愿?”
李成被这个提议差点雷的外酥里嫩,好半晌,才迎着李师师那摄人心魄的美目中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好吧,我不大会填写诗词,只能献丑了,到时候还请师师姑娘不要被李成的拙作吓到。”
李成根本就不会填词,以前接触到的诗词,都是上学时背诵几篇罢了。这时真是只能赶着鸭子上架,回去努力回想一下上学时那些试试,看看有没有北宋以后的名词佳句,拿来抄上一首,应付过去就行。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如果能尝试自己填一首就好了,或许锦娘和秀娘这两个王府出身的小丫头可以教自己填词!
第二十八章 红颜薄命
出了行院,被夜晚的寒风一吹,便觉刚才连饮几杯有些上头,勉强回到家里,时间已经不早。
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素娥带着丫头蕊儿迎上来微微皱眉道:“官人酒沉了,快些进屋,外头风大,吹了风身子受不了。”
说着,带着孙园和蕊儿将李成赴会房间。进了屋,素娥接过蕊儿递来的热巾给李成擦了脸,又喝了解酒茶。李成本来并不觉得自己醉酒,只是被风吹了,感觉上头,这时喝了醒酒茶,又被素娥这番服侍,便觉清醒了不少。
看到烛光中,素娥那微蹙的秀眉,不觉点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素娥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官人送回来的那位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她伤势沉重,恐怕要躺上一段时间了。”
李成这才想起被送回家里的玉娘,不觉点头苦笑道:“玉娘被李家行院的鸨母欺凌残虐,很是可怜,这次若非我们凑巧前去的话,恐怕她用不了几天也要死在那鸨母的手上了!”
素娥闻言拉着李成,点头叹道:“我晚间带着锦娘替她换身上的衣服才发现,身上竟然全无一块好肉,真是惨不忍睹!幸好官人把她送了回来,不然可怜一条性命!”
李成双眉一挑,冷冷地道:“我当时不便查看玉娘身上的伤势,否则,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那该死的鸨母!难怪师师对她神色冷淡,想来当初也一定没少被她欺凌!”
素娥看着蕊儿,点头道:“可怜我们这些女儿家,个人际遇只能听天由命。素娥能遇到官人那真是上天的恩赐。”
蕊儿看着李成和素娥,微微含泪道:“这样的世道里,哪个草民百姓没有一笔血泪呢?只是那些人都没有奴婢们这样的福气,遇到官人和大娘子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