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笑了笑,燕文灏伸手摸了摸慕子凌的脸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脑袋凑上去,亲了亲慕子凌的额头,温柔道:“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
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慕子凌又很轻地“嗯”了一声。
※※※
徐达回到自己府邸时,已经临近四更天了。
他想起方才在‘杨柳阁’,酒过半酣,何清无意间向青竹和青松说话时,字里行间处处都透着探听的话语,不禁皱起了眉,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处,脸色沉了下来。
所幸是他最开始时就做了准备,每次去‘杨柳阁’时总会叫上一两个小倌,否则今日便真是要出事了。
但是今日之事,确实蹊跷的很,他在‘杨柳阁’等了那么久却始终没见苏棋语的身影,他本是怀疑此事是石步原对他起疑,故意有意试探他的,所以何清才会那么巧合出现在那里,但是转念一想,那信件上的字迹又分明是苏棋语的,而石步原他们从未看过苏棋语的字迹,根本无处模仿,便又说不通了。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正思索着,徐达却忽然就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立即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处,厉声道:“是谁?”
不紧不慢地缓步走了进来,燕文灏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徐达,或者,该叫你余人钰。”
闻言,徐达心下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盯着燕文灏和谢景钰,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可知夜闯知府府衙是何罪名?”
看了看徐达,谢景钰无畏一笑,他摇了摇折扇,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书信丢给了徐达,示意他看一看。
徐达心里疑惑不已,但还是打开了书信,他低头看了一眼后,便猛地抬起头来,皱眉道:“今夜邀请本官去‘杨柳阁’之人,是你们?”这信上的内容,和他先前收到的信一模一样。
燕文灏没有心思再此停留太久,就也不再与徐达掰扯,他微微颔首,直接说道:“是我们,苏棋语如今已经在京城四皇子府里,而她手中的证据俱已上呈天子,但单凭她手中的证据还不足以治石步原的罪,徐达,我知道你与石步原有不共戴天之仇,多年来在他身边,也是为了收集证据,伺机报仇,此时我们前来,便是要你帮助我们完成一事,拿到石步原手中的两本账册,将他绳之以法。”
并没有立刻回应,徐达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沉着脸,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和燕文灏对视了一眼,谢景钰点了点头,随即就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亮出来给徐达看,“你可看清了?”
他拿出来的令牌,是他们从京城出发时,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同燕帝要来的牌子,是一块御前侍卫的令牌,以作遮掩之用。
徐达本就不会愚笨,这些年来所表现出来的,也都是一些迷惑石步原的假象,此时他看了谢景钰亮出来的令牌,又仔细一想,就大概猜到了微服之事,只是他并没有猜到燕文灏的身份,而是把他当成了姜溪,故而他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姜大人。”
“嗯。”燕文灏和谢景钰没有去解释,反而是直接将错就错地应了一声。
在邀请他们坐下之后,徐达踌躇了一会,问道:“不知大人是何时到的苏州?”他本是还担心钦差的安危,害怕他派出的人真的伤了钦差,这会儿看了人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几日前就到了。”看了他一眼,燕文灏又问道:“看徐大人的模样,似乎是有话要说?”
徐达闻言,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就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石步原要他办的事,一一说了出来,最后他道:“请大人放心,下官派出的人,都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真正伤人的。”
第135章
这件事,燕文灏本就做了准备,又已经让暗三和暗五连夜赶过去了,这会儿倒是并不担心,故而听了话,仅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其他。
而一旁的徐达见燕文灏和谢景钰两人对自己的话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便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之后,燕文灏和谢景钰又在徐达的房里待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外头有更夫敲响了五更更鼓,这才终于将两日后徐达在石步原幼子周岁宴上要做的事情都交代吩咐完全。
吩咐完了事情,燕文灏又从徐达手中拿走了他这些年来暗中收集起来的,关于石步原的罪证,然后就也不再停留,冲徐达点了点头后便和谢景钰一道起身离开了。
徐达本来还想询问他们如今住在何处,但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燕文灏似乎有感,先一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触及了燕文灏的冰冷的眼神,徐达便本能地一悚,于是忙不迭就咽下了要出口的话,然后躬着身作揖,送着他们出了门。
出了知府衙门后,燕文灏就唤来了暗四,让他这几日都留在衙门,暗中观察徐达的一举一动,若是在这几日里,徐达有其他举动,便直接了解了他。
“是。”
暗四抱拳领命,随即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看着暗四离开后,谢景钰才抬起眼眸看了看燕文灏,问道:“你不信徐达?”
看了他一眼,燕文灏的语气淡淡,他笑道:“这世上,能得我信任的人甚少,是我这些日子都太温和了,让你忘了我的本性?”
他本就从来不曾真正相信过徐达,不过他们现在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此时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谢景钰闻言,怔愣了一下,倒是想起了从前,回过神来后,他就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莞尔一笑道:“倒是如此,只是自从子凌来了之后,你的性子是变了不少,以至于我都给忘了。”
听到慕子凌的名字,燕文灏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少,他勾了勾唇,温柔一笑,眉眼之间皆是满足,又轻声说道:“能娶谦和,是我一生的幸事。”
莫名被秀了一脸恩爱,谢景钰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随后他又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头,笑着挪揄道:“我知道你们恩爱,行了,你且回去陪子凌吧,我就先不回去了,这会儿方才五更,时辰还早,我再去总督府转转,顺便看看地形。”
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燕文灏神情严肃地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又认真嘱咐道:“石步原必是派了重兵把手总督府衙的,你且小心些。”
“嗯,我知道。”
说完,谢景钰便对燕文灏淡淡一笑,又朝燕文灏挥了挥手,而后便转过身,几个纵身后就消失了。
※※※
燕文灏回到宅子里时,刚刚过了卯时。
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燕文灏看着还留着光亮的房间,又看着那抹投掷在窗上的影子,不禁心思一动,心里暖暖,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的谦和,还在等他。
推开门走了进去,燕文灏含笑着,轻声道:“我回来了,谦和。”
闻声,慕子凌连忙放下了手中根本不曾看进去的书籍,抬起头来,在看到燕文灏后又站起了身,他快走到燕文灏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燕文灏半晌,在确定他毫发无伤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含笑看着慕子凌担忧自己的模样,燕文灏的眼神微暗,不由伸手一拉,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紧紧抱着,而后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慕子凌的眉心和唇角,小声道:“让你担心了。”
安心地靠在燕文灏怀里,慕子凌笑了笑,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无事便好。”
越发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之人,燕文灏只觉得自己心里满满当当的,仿佛是抱住了全世界一般。
既是温暖,又是幸福和满足。
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稍时,燕文灏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慕子凌,却见慕子凌打了个哈欠,眼底有淡淡的青影,十分疲乏困倦的模样,不由眉头一皱,低声问道:“谦和可是倦了?”
一夜未眠,又是担心紧张的,如今松懈下来,困意顿时阵阵袭来,慕子凌是真的困了,于是他听了话后,便缓缓眨了眨眼睛。他靠在燕文灏的怀里,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轻点着,显然是已经有些迷糊了。
见状,燕文灏不由莞尔一笑,眼神越发温柔了起来,他亲了亲慕子凌的发顶,又弯下腰来,将已经迷迷糊糊的慕子凌打横抱了起来,就朝着不远处的床铺走了过去。
轻柔地把慕子凌抱到床上放下,又体贴地将锦被给他盖上后,燕文灏就靠坐在床边,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慕子凌的睡颜,视线一刻也不舍的移开。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片刻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见天色还早,就索性把屋里的几盏灯都熄了,脱了外衫后便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靠着慕子凌躺了下来,又小心地把慕子凌揽到了自己怀中,满足地闭上眼,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慕子凌清醒来时,燕文灏已经起身了,正坐在窗前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信,神情严肃不已。
这些书信都是福喜和京里传来的消息,今晨才刚刚送到的。
下了床,慕子凌披上外衣走到燕文灏身侧,他看了一眼书信,又看着燕文灏严肃无比的脸色,便出言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事?”
闻言,燕文灏放下手中的书信,转过头来看慕子凌,又握了握他的手,语调温柔道:“你昨夜一夜未眠,怎么不多睡会儿?”
慕子凌笑了笑,缓缓摇头道:“我睡够了。”顿了顿,他又指了指桌上的信件,问道:“这些信,可是从京里来的?”
燕文灏并不准备瞒他,听了话,便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是从京里来的,京里出了些事。”
皱了皱眉,慕子凌问他道:“是出了何事?”
燕文灏的眼神一点一点逐渐变冷,他沉吟了一会,寒声道:“燕文远和德贵妃准备趁着父皇还在病中,联合朝中几名阁老,还有一众朝中重臣,上奏威逼父皇立他为太子。”
闻言,慕子凌不禁睁大了眼,震惊不已,他稍稍缓了缓神,又斟酌了一会,才有些不解道:“纵然陛下还在病中,但也不至于会受此威逼才是,三皇子又怎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燕文灏嘲讽一笑,“只怕是父皇病的甚重,而父皇之前又一向偏宠德贵妃,如今德贵妃便借此恩宠,阻止了其他妃嫔和皇子的探视,变相软禁了父皇吧。”
慕子凌抿了抿唇,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叹道:“若是如此,三皇子他们未免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嗤笑一声,燕文灏眼中的冷意更甚,他冷冷道:“大概是德贵妃看到小舅未死在十三年前的战场上,如今又活着归来,害怕父皇看到小舅,就会又想起了母后,会觉得亏欠了母后和小舅,便会失了理智,干脆立我做了太子,因此才会趁着我不在京城,父皇又在病中的时候,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了吧。”
顿了顿,燕文灏又接着说道:“不过现下京里还有岳父和外公在,他们会有顾虑,动作到底不敢太大,应该还要些时日去准备,至少要先想方设法除了岳父和外公才行,只是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时日便更少了,我们必须尽快回京。”
说到这里,燕文灏的眼神一凛,声音又冷了几分,他沉声道:“若是我们明日无法取到石步原的账册,便也不能再等,只能夜闯石府一次,同他硬抢了,倘若如此,谦和,你便随着多元和龙一龙二先行离开,务必要快些离开江南境内,我拿了账册后,就会追上你的。”
眉头皱的紧紧的,慕子凌定定地看着燕文灏,眼中含着满满的忧虑,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默了良久,好半晌过去,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垂下眼眸,同意了燕文灏的话。
——他虽然也想留下,但他知道,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如果硬是留下,就只会拖累了他们。
第136章
转眼,便过了两日。
这一日,正是石步原替幼子办周岁宴的日子,燕文灏不过卯时就睁开了眼,他睡不着了。
这两日来,为了偷取账册之事能办得妥当,几人日日都忙得很,也夜夜都商榷到很晚,一直到了昨夜,才终于是拟出了一个极为妥当的方法来。
一连几日的忙碌,昨夜又睡得晚,这会儿慕子凌还在熟睡当中,燕文灏醒了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倒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脸,双眼含着脉脉温情,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中的慕子凌看了起来。
睡梦中的慕子凌很是可爱,他习惯侧着睡,脸陷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半白嫩的脸颊来,又因为睡得香甜的缘故,变得粉扑扑的,实在是令人喜爱不已。
燕文灏看的入神,怎么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忽然,尚在睡梦中的慕子凌低声呢喃了一句,又闭着眼,摸索着,习惯自然地滚到了燕文灏的怀里,脸蛋还在燕文灏的胸口蹭了蹭,然后他似乎是满足了,又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的慕子凌,燕文灏心里一软,眼神越发柔和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慕子凌的腰间,把他又往自己的怀里抱了些,接着,他低下头,在慕子凌的发顶亲了亲,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多元站在外室,隔着屏风小声问道:“殿下,您可起身了?”
“嗯。”燕文灏应了一声。
轻手轻脚地把慕子凌从自己的怀里移出来,燕文灏又看着慕子凌的睡颜,轻笑了一声,忍不住再次低头吻了吻慕子凌的脸颊,而后才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穿戴整齐后走了出去。
走到了门外,燕文灏看了一眼多元,问道:“有何事?”
多元垂着眸,低声回道:“殿下,暗三和暗五回来了。”
燕文灏闻言,点了点,淡声道:“让他们去书房等我。”说完,他便让婢女送上净面的水和巾帕,转身回到屋里洗漱起来。
燕文灏刚净了面,正准备让婢女替他束发,就听见内室传来的几声轻响,知道该是慕子凌醒过来了,于是便摆手示意婢女先停下,然后站起身,绕过屏风进了里头。
慕子凌刚刚醒来,这会儿还有些迷糊,此时他正抱着锦被坐在床上,还有些呆呆的,燕文灏见了,便走上前,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轻声道:“谦和醒了?”
缓缓眨了眨眼,又过了一会,慕子凌总算清醒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燕文灏的模样,嗔怪道:“殿下起了怎么也不唤我。”
燕文灏笑笑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几日你都随我一起熬到三更才睡,又睡得不安稳,你的身子本就一直不好,好不容易今日你睡得香甜了点,自然想让你多睡一会。”说着,他便抱着慕子凌又亲昵了会儿,才继续道:“即是已经起了,便洗漱一番,一起用早膳吧。”
慕子凌自然是同意的,当即便下了床。
看慕子凌下了床,燕文灏就拿过一旁的衣裳,亲自替他穿戴起来,并不落他人手,整理妥帖后,就牵着他的手出了房间。
慕子凌刚刚生过病,虽然已经好了,但口味还是清淡了些,喜欢吃素,不爱油腥,燕文灏便合着他的口味,命人准备了清粥,再配上几道口味极好,搭配均匀的小菜,就是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