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摇摇头,又笑了下,“不是大事,就是今天拒绝了几个想以个人名义认购基金的客户,不太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想听听师兄的意见。”
言小有:“你说。”
“是这样的,”江心深吸一口气,“之前跟这几个人接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的资金来源有点问题,所以当时他们要认购我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说需要再多做些调查。昨天调查结果出来了,发现确实存在问题,那些钱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从多个人手中集资,凑出来的几百万。”
言小有已经听出了问题所在,问道:“他们是从什么人手中集的资?”
江心看看他,“关键就在这里。他们手中的钱,绝大多数都来自一些老人的退休金,十万、二十万的,大概总共有二、三十位老人。”
言小有听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吟片刻,说:“如果涉及到非法集资,老人们是可以告他们的。”
“可问题是老人们并不想告。”江心叹了口气,“非法集资的定义里有一条是说向‘社会非特定对象’集资,但是特定和非特定之间的界限却不够明确,这也方便了一些人打着合法的名号来进行非法集资。我们只是一家金融机构,没有更大的权限去做调查,而那些老人可能是事先答应过什么,被我们联系到的几个人都统一口径,说他们事先就认识集资人,并不是被骗钱,而是自愿委托。如果他们都这么说的话,那这件事就很难定性了。”
“确实……”言小有握紧了双拳,沉吟道:“机构这边也不好出面,拿不到证据的话,轻易举报他们可能反而会刺激他们卷钱跑路,到时候那些老人就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江心:“我也是担心这一点。现在这样的人太多,屡禁不止。”
言小有无奈地轻轻摇头,说道:“在西安大街上面常年蹲守着一群人,每个人都自称是什么理财经理,实际上就是做这种集资生意的,整天就盯着那些出来买菜遛弯儿的老头老太太,见缝插针地从人家手里往出套退休金。套到钱之后他们就去买基金、买股票,赚了是自己的,亏了却要那些爷爷奶奶们去承担。听你说的这几个人,好像就是这一类型。”
江心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就是这一种,所以才不想做他们的买卖。虽然现在行情好,但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一定能赚钱。基金本来就是给手里有余钱的人投机用的,盈亏都说不好,我不想拿老人养老的钱来做。”
“我理解你的想法。”言小有看着江心笑了笑,“我们心总是个有良心的基金经理。”
江心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问言小有:“师兄,你会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多?本来我的工作就是去卖基金产品,他们拿来这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犯法,按理我不该管,更不该把送上门的生意拒绝掉。”
“道理归道理,是非在人心。”言小有露出一个颇为欣慰的笑,抬手揉了揉江心梳理整齐的头发,又揪起短短的一撮绕在自己指尖,赞赏地说:“我喜欢有良心的人。”
江心一听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顺口问道:“师兄这是在说喜欢我?”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言小有用那一小撮头发的发梢戳着自己的手指,硬硬的,又有点痒,他把自己给弄笑了说:“在我看来那些人就是江湖骗子。有一次我是刚好路过西安大街那里,正巧让我撞见一个骗子,你知道么,他拉着人家一位老奶奶,在那里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保证年回报率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照这个回报率那差不多三年就能翻一倍啊!吓死宝宝了!”
江心也忍不住笑起来,附和道:“够夸张的。”
言小有用力点点头,“对啊!他还‘保证’年回报率有百分之三十,说真的他要真有这本事,去华尔街分分钟找个年薪三百万美元的工作人家都要抢疯了好吗?”
“没错。”江心笑着回答。
“所以说你做得很对,这种人就不能惯他——”言小有还在义愤填膺地继续往下说,忽然却从余光里看到江心的头慢慢朝他这里靠了过来,然后轻轻落在他肩膀上。
“怎么了?”言小有偏头去问,下巴却不小心碰到江心的额头,只觉得一阵滚烫。
言小有心里一紧,赶紧转过身去扶住他的脸,温度也是烫得吓人,他看江心眼睛都闭上了,不禁焦急地喊了一声:“江心??”
江心听见他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师兄,有点累,我先歇一会儿……”
“……都烧成这样了你刚才怎么不说?!”言小有看到就这一会儿工夫江心嘴唇都白了,脸色格外憔悴,他不由埋怨自己怎么没早点看出来,一边努力撑起他一边说:“发烧了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你还坐在那儿聊天,聊什么天!”
江心感觉到言小有撑着自己有些吃力,便尽量配合着他往卧室走,等他终于被言小有放到床上时就觉得浑身已经酸疼得一点劲儿都没了。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言小有在江心身边坐下,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灼热感顿时将手心给覆盖住,言小有蹙紧眉心,弯下腰挨近江心耳朵问:“你现在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空腹不适合吃药……”
“我不饿。”江心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努力咧了下嘴角说:“也不用吃药,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还不如说自己做个梦就好了呢……”言小有叹了口气,心里还是觉得吃药靠谱,可他也看出江心现在实在没什么精神了,不忍心再折腾他,只好妥协地说:“那要不你先睡,等睡醒了我再给你弄吃的。”
江心浅浅笑着点了下头,仍牵着他的手腕,“师兄,那你不走是么?”
“你都这样了我能去哪儿?”言小有没脾气地看着他,只见江心似乎松了口气似的舒缓了表情,言小有心里一动,伸手轻轻盖在他眼睛上,放低声音道:“睡吧,我就在这儿。”
江心听话地嗯了一声,仿佛连十秒钟都没到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可是他应该睡得不太安稳。
时不时地皱眉,眼皮时不时地抖动,伴随着偶尔的闷哼,呼吸也时轻时重。
言小有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他,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额头和鼻尖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而他的嘴唇,可能是由于发烧的缘故,刚才明明还是惨白的,这会儿却又变得血红起来,好像被谁咬破了一样。
忽然,言小有的身体震了一下,仿佛触电般地坐直起来,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因为他发现刚才有一瞬间自己竟然想要亲上去。
他想亲江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也不是第二次……他没有喝酒,发烧的也不是他,不可能再用巧合或者冲动来解释……
他真的想亲江心?!
言小有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
欲望清晰到这种地步,有些事情他就算再不敢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
言小有怔怔看着江心,口中喃喃地说: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26章
进入六月份后天黑得越来越晚。
所以当江心醒来时,感受到周围昏暗的色调,心里便明白自己应该睡了很久。
他努力地睁了睁眼,不经意发出一点声音,就听到身旁立即传来言小有的轻声问候:“醒了?”
江心扭过头去看他,有什么东西从脑门上滑落,言小有伸手把那东西拿开了,江心看到是一条毛巾。
“师兄……”江心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劲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耳语,“几点了?”
“十一点。”言小有低头十分担心地看着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江心笑了一下。
言小有像是不太敢信,又亲手去摸他额头的温度,不过因为刚才一直在用冷毛巾敷的缘故现在摸上去几乎感觉不到烫,言小有想应该要再等一会儿才能知道他还发不发烧,就又收回手问他:“你现在饿了吧?我去弄吃的。不过……我只会熬粥和蛋炒饭,要不还是叫外卖?但是这会儿时间晚了,外卖可选的种类比较少……”
江心拉住了他的手,“师兄,你吃晚饭了么?”
言小有的身体在被江心碰到时不由僵了一下,他怕被江心看出不对劲来就赶紧笑了笑说:“我随便吃了一点。”
江心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我错了,睡之前忘了安顿你要自己按时吃饭,我现在去做,你稍等会儿。”
“哎你干嘛!”言小有连忙按住他,“你现在是病人!让一个病人去做饭我人品会败光的——你躺好,不许动!”
言小有为了阻止江心再次下床的尝试便直接给他来了个“床咚”,结果阻拦成功后他一下子看到江心近在咫尺的眼睫毛,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那、那什么……”言小有结巴了两句,忽然整个人像踩了弹簧一样瞬间弹出几米远,他后背贴在距离床最远的墙上急急地道:“总之你现在只有三个选择!第一喝粥、第二蛋炒饭、第三外卖,选一个吧!”
江心看他这一副随时准备逃出去的样子不禁笑了,哑着嗓子说:“师兄,你是怕我会传染给你吗?”
言小有:“……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都在你跟前坐了一晚上了,要怕传染我早走了!”
“那你躲那么远干嘛,”江心朝他招了招手,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想吃什么。”
言小有瞪大了眼睛,站着没动,“你说就行了,我能听到。”
“可是隔着这个距离我必须得使劲说,嗓子疼……”江心说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捏了捏嗓子,眉头也皱了起来,言小有虽然明知他八成是装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句:“真疼?”
江心点点头,“嗯……咳咳……”
言小有:“……”
哟呵你还咳嗽上了是吧?戏挺足啊少年!
言小有觉得自己是被他吃定了,叹了一声后终于挪动脚步蹭了过去,嘴上不禁吐槽道:“这一来二去的,就是要问你吃什么,干干脆脆说了不就完了,不嫌折腾……”
江心等着他靠近,又用手指了指床,“坐下说。”
“……”言小有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下一坐,“我看你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江心不由笑了,“在师兄面前,我哪儿敢。”但他说完却忽然凑上来从侧面将言小有抱住,下巴垫在他肩上道:“师兄,你刚才脸红什么?”
言小有这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就像只被人戳了肚皮的刺猬一样猛地一哆嗦,炸起汗毛、绷紧肌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仿佛阻隔了声道内外的水分流通,让他嗓音都变得干巴巴的,“你、你干嘛……先放、放手……”
江心当然不会放。
“听话”的小师弟难得不那么听话了,江心感受到怀里的人全身僵直,反而收紧手臂更加用力地搂紧他,半开玩笑地说:“师兄,你干嘛这么紧张,大家平时互相这样逗不挺正常的么,你怎么表现得像被我占了便宜一样?”
“哪里正常了?!”言小有又用力挣了两下没挣开,就挑起眉瞪着眼睛道:“大家互相逗也就罢了,你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江心把言小有的身体扳了过去,忽然收起笑容格外认真地盯着他问。
而言小有却被他这一下给问住了,嘴张了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江心定定看着他,等了差不多快一分钟仍然没有得到解答,于是他又认真地问了一遍:“师兄,对你来说,我跟大家哪里不一样?”
“你……”言小有心脏跳得像在打鼓,他发现自从他那会儿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江心以后,再面对江心时的不淡定指数简直呈几何级增长,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简单的触碰都能让他的神经绷紧至“战备”级别,草木皆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言小有心里想我总不能现在就告诉他我喜欢他吧……
万一把孩子吓到怎么办?万一他歧视或者反感同性恋怎么办?虽然自己事先也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性,但是既然现在已经认清了事实,他就不得不考虑得全面一些。
如果江心是他的小师妹,那言小有估计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已经痛下“黑手”把人收为己有了。
可问题江心是师弟啊……
不管平时玩笑开得再怎么过火,那也仅仅是玩笑而已。
就像两个女生关系可以好到一起上厕所、一起睡觉、互相摸对方的胸还开黄色玩笑,两个男生也能够亲密到勾肩搭背、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偶尔还恶趣味地互相摸裆调戏,但没人会因此就真的认为这两个人应该相互喜欢、应该谈恋爱。他们彼此也不会抱有类似的预期。
至少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可惜,言小有偏偏就遇到了“二般”的情况。
迷迷糊糊地活到快要“奔三”的年纪,不再少年的心居然头一次怀了春,这本该是件让人感到欢欣鼓舞的事,然而前提条件却是——
他没发现自己居然悄无声息地弯了……的话。
言小有默默在心底给自己那不知是否曾经拥有过的“直男情怀”点了根蜡。
一路走好。下辈子可别再投错胎了。爸爸爱你。
……
“师兄。”
江心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入,就在言小有即将结束遐思准备面对现实的时候,他一抬头,就撞上了江心那对无比专注的眼神。
“师兄,你现在可是教授啊,难道学生问问题你也让人家等这么久?”江心看到言小有回过神来,便对他玩味地笑了下。
言小有的脸一僵,嘴角抽搐两下,突然扬手用力在江心脑门上一推:“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莫名其妙,本教授拒绝回答!”
“呃……”江心其实这会儿仍有些头重脚轻,只不过刚才为了不让言小有担心就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然后又借着抱他的机会让自己的身体能有个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