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么快就把相关的证照办出来,开矿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在闽南省,这种小型矿山非常多,老百姓自然没有资格做矿主,多是一些有特殊身份的人在开采,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那个姓齐的副镇长今年刚调来板田镇,分管农业,看到有企业这样暴力开采矿产,矿砂随便堆在山上,没有做防护措施,向镇上主要领导提了意见,认为这样做非常危险,很容易引起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
板田镇因为森林覆盖率高,从来没有发生过自然灾害,所以镇领导认为他危言耸听,不但没有接受他的意见,反而公开批评了他一顿。
齐镇长今年才三十出头,能这么年轻,就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不是迂腐的人。
他也清楚一些地方,官商勾结,掠夺自然资源,他只是一个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根本没有能力打破这些潜规则了,既然镇上是这样的态度,原因已不言而喻了。
当然他也有私心,自己没有私下跟上司商量,反而公开反映问题,只是希望将来万一发生什么灾害,能把自己摘出来。
但是最近一直下雨,这让他心神不宁,特意抽时间去那边看了看。见那堆几层楼高的矿砂,越来越松软,随时有倾泻下来的可能,不敢再抱侥幸心理,再一次在公开场合,对那边的居民发出了禁告。
见他不吸取教训,反而再三搞事,引得镇上一把手勃然大怒,停了他的职。
没有人不惜命的,镇上的居民被齐镇长一再提醒,也有聪明人看出问题不对,又见那堆矿砂确实很吓人,认定齐镇长说的有理,当天就离开了山脚下的房子,去其它地方找临时落脚点。
等雨停了,天气恢复正常,再回来就好了。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继续留在这里居住,成了冤死鬼。
※※※
发生这么大的灾害,新闻一下子扩散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了闽南省的这次灾难,各种各样的议论充斥网上。
段威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惊动政务院,但是省里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
派出副省长为代表的救灾指挥小姐后,他又成立事故调查组,去现场调查事件的真相,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都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如果有人为因素,更应该及时处理相关责任人,给死去的冤魂一个交代。
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又有三名幸运儿在砂堆里被找到,失联人数减少到三十二人。
越到后面,生存的机会就越少,所以救援负责人,已在上报的事故记录里,填写死亡人数和失联人数,分别是49人和32人,这81人基本认定为这次灾害的死亡人数。
事故调查组这时候也已展开了调查,听说有一名姓齐的副镇长,曾经几次提出不同意见,要求相关企业停止采矿,并让附近居民离开出事点,防止灾害发生,立刻派人联系这名镇长,了解具体的经过。
在一片讨伐声里,如果有一些正面的消息,及时报道出来,容易让大家释放情绪,不再对这件事穷追猛打。
齐镇长前几天被停了职,呆在宿舍休息,恰巧家里有事要他回去,就回了老家一趟,在到家的第二天,就看到镇上果然发生灾祸的信息,百感交集。
好在经过自己的努力,住在现场的人数减少了上千人,也算挽救上千人的性命,心里又觉得安慰。
即使因此被免职,也觉得值了。
第二天上午,他收拾好行装,准备回板田镇报到。
事情确实像他担心的那样发生了,那些所谓领导没有理由再停自己的职了吧?
何况自己工作的区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只是停了职,又没有被免职,所以有义务去现场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拎了行李,刚要开门离开家,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他以为是上班的父亲或母亲去而复返,打开门正要问忘带了什么,就见一个戴了口罩的高大男人挤进屋来。
“你是谁?”齐镇长以为是推销人员之类的,拦住他问道。
江浙这边,治安还是不错的,很少听说有陌生人时屋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个陌生人进自己家里,到底想什么?却没有往坏处想。
“你姓齐,是闽南省百乐市板田镇的副镇长?”男人没有摘下口罩,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认真地问了一句。
“是啊!你找我有什么事?”齐镇长见对方的神情不对,暗里退了一步,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带一件东西给你。”男子见确认了身份,解下背上的双肩包,说道。
听说是给自己带东西,齐镇长放松了戒心。在对方打开了背包拉链的时候,齐镇长还好奇地往前凑,看他从里面拿出什么。
男子从一只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在齐镇长惊讶的目光里,猛地捂在齐镇长的嘴上,另一只搂住了齐镇长的脖子子,让他动弹不得。
齐镇长只觉得一阵刺鼻的气味传来,暗叫不妙,身子用力挣扎,却挣不脱对方的手。口罩男子个子比他大了一圈,胳膊像铁钳一样把他夹得死死的,没一会头就晕沉起来,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
※※※
省事故调查组联络了很多人,还是没有找到齐镇长,又联系派出所介入找人,还是没有找到。
齐镇长就像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没有任何消息。
事故调查组没有办法再等下去,只好采访镇上的相关人员,希望把齐镇长的行为还原出来,然后公布给媒体。
听说有人早就提过醒,相关部门的不但不听,还把他停职,网上的骂声就更难听了,直骂县、镇两级领导都是吃白饭的饭桶,草菅人命,相互包庇,把真正干事的人停职。
省里趁机把最近调查的结果公布出来,从重从快地外理了一批跟企业有利益纠葛的人。
有了这批人作为发泄对象,网上的骂声才慢慢减退下去。
这次事故造成49人死亡,32人失踪,已是特别重大事故,所以政务院收到消息后,也成立了板田镇特别重大滑坡事故调查组,以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担任组长。
上面的事故调查组来了之后,省事故调查组就并入了政务院的事故调查组。
经过现场勘查,调查取证,专家论证,排除了人为破坏、突发降雨、地震、公路施工等因素,查明事故发生的经过、原因,最终认定这是一起特别重大生产安全责任事故。
对于齐镇长突然失踪,事故调查组也表示了关注,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任何消息,最后连公安厅也惊动了,派出专案组,调查齐镇长的行踪。
让所有人意外的,引起这起事故的企业负责人,也一并销声匿迹了。
事故调查组非常头疼,这次山体滑坡,本质是一件典型的地方政府和商人官商勾结,非法开采矿产引发后遗症的案子。但是涉案人员离奇失踪,齐镇长又下落不明,事情又变得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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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政务院的立场,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故,仅处理几个小虾米肯定不够的,闽南省分管安监局的副省长,作为分管领导,也被行政记大过处分。
本来这件事已尘埃落地,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可是几天后,网上传出一则消息,说那个齐副镇长纯属子虚乌有,板田镇这次实际上死了六百多人,地方政府和省委省政府为了推卸责任,欺骗中央,故意推出这个不存在的人,并少报了死亡人数。
这件事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开后,炒得越来越火热,而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开始怀疑,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时候,有人又开始引导舆论,渐渐把矛头指向段威,认为发生这样的事,他这个闽南一把手,应该引咎辞职。
对于这种低级的抹黑手段,段威嗤之以鼻,这些人也太天真了,以为凭这些小伎俩,就能达到目的?
不过那位齐姓副镇长的失踪,确实跷蹊,虽然警方已介入,但是依然毫无线索。
难道被人绑架或灭口了,仅仅为了抹黑他?那些人也太不择手段,没有底线了吧?
※※※
夏久胜在家里,也从网上看到了这件事。
本来他仅当一桩社会新闻来看,看完后就丢到一边,并不是他冷血,对这么多人死亡毫不在意,实在是这种事,轮不到他一个普通农村男孩来管。
至于像那网络暴民一样,在网上骂人,他觉得更没有什么意义。
等到事件后续,段威被引出来之后,他才又认真地找来新闻,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么大一个省,治下一个镇发生灾害,一个省委书记还得背黑锅,当官真不容易啊?夏久胜在那里感慨地想。
“担心你的段伯伯啊?”赵择中见夏久胜难得地对一件社会新闻感兴趣,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是啊。”夏久胜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们当官真累啊!”
“当然了。”赵择中笑道。“你以为普通人玩得转官场啊?特别是到了你段伯伯那个层次,可是国内最聪明的一小撮人在玩的游戏,普通人早被刷下来了。”
“说的也是,像我姑夫这样的,毕业于沪市名牌大学,算是我们亲戚里最厉害的了,还不是只能混到一个处级,就原地踏步了。如果还想上升,只有走你们这条后门了。”夏久胜深有同感的说道。
“所以啊,你担心也是白担心。”赵择中笑道:“你段伯伯能坐上那个位置,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这些人的心思,骗骗我们还行,肯定骗不过他的。”
“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其实也蛮笨的?”夏久胜伸指弹了弹赵择中的额头。
“这个?”赵择中犹豫起来。
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说聪明吧,有点前后矛盾。说笨吧,阳阳肯定会说,这么笨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知道把自己套住了吧?”夏久胜望着吱吱唔唔的赵择中,得意地笑道。
“嗯。”赵择中乖乖地点头。“跟其它人比,我也算聪明的,只是比阳阳笨那么一点点而已。”
“你这马屁拍的不错。”夏久胜笑着点点头,奖励似地把他的头抱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段威并没有因为网上的鼓噪声越来越大而自乱阵脚。
他非常清楚,自己最近因为调查一些人,让那个组织的幕后人物紧张起来,所以想用这件事干扰自己的工作。
凭这些谣言,肯定没有办法搬倒自己,这点对方肯定也清楚。
可惜他们错了。
越是这样,他会越坚定把那件案子查下去。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政法委书记,问那件案子的最新进展。
为了把闽南省的这个组织挖出来,段威调来后,赵家也花了不少路子,专门给段威配了一位得力助手,从公检法里,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调查省里最近升职异常的年轻干部。
这个专案组直接对政法委书记和段威这个省委书记负责,对外严格保密。
经过一个月的排查分析,已锁定了几十个科级到处级的青年干部。
下一步的工作,就是重点调查这些人的经历,特别是大学以后的经历,看他们跟哪些人有特别的接触,将这些生活圈有重叠的人挑出来,找到一个缺口。
“段书记,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下一步只要顺藤摸瓜,就可以把这个组织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政法委书记轻松笑道。
“那就好。”段威听了也很激动。
这个组织是一颗毒瘤,一定要及时割掉,时间越久,危害越大,对国家的伤害也会越大。
第121章
齐镇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黑乎乎的房间里。
借着墙上那个一尺方圆的换气孔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个只有三平米左右的小房间,说它是房间,是因为四面都是墙,他用手敲过,确实是砖头砌成。
如果换成钢丝或者其它材料,这里或许更像一个大笼子。
除了一扇铁门,就是那个装了手指粗钢筋的换气孔,地上铺了一床黑乎乎的旧被子,也不知道是谁睡过的。
被子睡了太久没有洗,铺在地上潮气重,又没有晒,所以有一股重重的汗臭味和霉味,让人闻之欲呕。
这是哪里?齐镇长站起来用手捂住的鼻子,身子靠在墙上,皱眉思索着。
他毕业于杭城那所最著名的大学,能考进那里,智商肯定不低,唯一欠缺的,就是因为从小生活太顺畅,没有吃过苦,也没有经历过尔虞我诈,所以对人性的险恶知之不深。
这次经历的事,让他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行为。
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天真了?在与同事和上司打交道时,太直接缺乏谋略,在处理问题时,不懂得运用技巧,明知道那个企业跟镇、市领导有利益纠葛之后,还不懂明哲保身,如果他聪明一点,只要把这件事,暗里反映给相关部门,就不会被停职了。
在家里的时候,明明知道那个男人有危险,在对方一句谎言后,又很快放松了警惕,如果能利用家里的地形优势,在他打开包的时候,快速逃到别的房间并打电话报警,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