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你说……你是被冤枉的?”既然被扣了个菩萨娘娘的高帽子,就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紫嫣显然是被若溪铿锵有力的措辞说动了心,大发八卦的女人本性,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殊不知,若溪刚刚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想了一个隔山打牛的办法,就等着紫嫣上当,她若是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了,哼哼,她若溪的那顿巴掌,是绝对不能白挨的。
    似乎是被问到了痛楚,若溪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公主殿下明鉴!小的原是在常青殿服侍玉夫人,因为无意中听见了她们的秘密所以才被强塞了个理由毒打一顿,驱逐出殿,您瞧瞧小的这脸现在还肿的厉害呢。”说着她把自己的大脸往前凑了凑。
    被糊过药膏的脸当然不会是好看的肤色,绿呼呼的一片瞧得紫嫣一阵恶心,挥手掸了掸,“去去,有话好好说,把你那恶心的脸离本公主远一点。”
    “是是。”若溪往后退了两步,一五一十的说着,“那天的那件事实际上是对钟大人的一场考验。”
    “考验?什么考验?你话说清楚,不要慢吞吞的。”紫嫣一听到那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一个劲儿的催促着。
    “因为玉夫人想要看看钟大人这个人的心性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善良。因为宫里的人都对钟大人的评价有嘉,所以玉夫人就想自己来查个虚实。命令那几个恶妇算准了您和钟大人路过的时间,将小的毒打一顿,看您二位如何反应。”
    “你这奴才,满嘴胡言乱语,好端端的玉夫人做什么要考验钟大人?”紫嫣公主到底不是傻的很彻底。
    若溪一脸惊诧的反问道,“难不成公主殿下您还没听说么?哦,是了,现在应该还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小的就是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所以才遭此毒手的。”
    “快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小的听到了……公主殿下您附耳过来。”若溪警戒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竖起一只手掩住了紫嫣的耳朵和自己的嘴巴,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顿。周围的丫鬟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个人听见了她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有这等事!”紫嫣公主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撞翻了跪在她面前的若溪。
    “公主息怒啊,这件事一时半会她们也不可能得逞,毕竟您和钟大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可是宫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啊。”若溪说着往后又退了两步。
    “来福这个死奴才,竟然敢提这种主意,看本公主抓了机会不把她的皮撕了。”紫嫣咬牙切齿的说道。
    “公主殿下其实撕皮这么恶心又难看的事儿您还是交给小的来做就好了,来福那张皮小的也想撕很久了。”若溪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在周围小宫女的耳朵里简直是毛骨悚立,张口闭口就是要拔了人皮,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啊!
    紫嫣起身在地上溜达了两圈,怒气稍缓,回头问她,“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这个……”若溪聊眼皮看了圈四周的女仆。
    紫嫣心领神会,一扬手,丫鬟们如数退下,破旧的库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直到这些人都撤了出去,若溪才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库房,周围都是破桶破罐子,还有些废旧的木料砖瓦。旁边还有一人多高的茅草堆,就算是把她在这儿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人发现。
    好一个隐蔽的杀人所!
    暗暗心惊肉跳了一会儿,若溪咳了咳嗓子,压低了声音说,“公主殿下您现在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敌不动,我不动,等到了时机再一举歼灭!”
    紫嫣凝眉苦思,反问,“怎么个歼灭法?”
    “您在这大内宫里,每日都能见到钟大人,而钟大人呢,又对您很有好感,从这点来说您本身就比那个闲敏郡主有优势的多,再加上您这么温柔体贴,事事照顾着钟大人,他一定也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所以啊,这谁轻谁重,人们不说,钟大人也必然自有计较。”
    “没错,再说无颜他可是前北冥国高官之子,差一点就成为驸马的人选,父皇再怎样也不可能将他赐给一个郡主,要说这宫中,也只有本公主能够配得上他。”紫嫣忽然来了信心似的慷慨激昂的说道,又忽而低下了头,面带羞怯,顿时声音低了一百八十度,“你刚刚说……说无颜他对本公主……也有好感,可是真的?”
    若溪手比做三,直指屋顶,说得认真的不能在认真,“全皇宫的人都有目共睹,小的只是把大家看到的说出来了而已,绝无半点欺瞒之意。若有半点虚假,就……就让小的以后嫁给一个无赖……”
    噗嗤……紫嫣公主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笑容,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看起来长的粗糙内里倒是灵光,就你这副容貌日后哪里有男人敢要你?”
    若溪嘿嘿的尴尬笑着,“公主你开心就好了,小的嫁不嫁人都没关系的。”
    “真的?”紫嫣接了一句,转头瞧她,“那本公主现在就有件事情要你去办,你怎么说?”
    “小的肝脑涂地愿为公主效劳。”
    “好!”紫嫣猛的一甩头,连脑袋上的发簪都飞出去一根,银牙咬碎般说道,“你从今日起就负责给本宫好好听着那件事的眉目,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来告诉本公主,知道了么?”
    “小的一定不辜负公主的期望,万死不辞。不过……”若溪扭了扭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小的哪里敢和公主殿下说条件,就是小的快要冻僵了,能不能让小的回去换件干净衣服,暖和暖和。”
    紫嫣撇了撇嘴,“去吧去吧!”见她那模样又可怜又难看,不由皱眉,“去了别过来了!换个干衣服!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第十章 无事献殷勤
    若溪这回真心实意地道了谢,一路飞奔回自己在卫飒那里的小院落,等擦干头发,换上暖和棉衣,已经冻得嘴唇乌紫,浑身发抖。
    她关上院门窗户,盘坐在床头,开始调整内息,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脸色才渐渐红润。这次的责罚还真算让她自己给逃过去了,从前在常青殿的时候听别人说过,记得以前紫嫣自己的一个贴身婢女,跟了她四五年,就因为和钟无颜多说了两句话,笑得开心了点,回头就被她命令掌嘴,满嘴牙都打掉了。
    能活着出来,真不容易。
    “若溪姐?你在吗?”门外一阵放轻了的脚步声传来,若溪刚刚被凉水一泼又跪了许久这会儿身上还僵硬的难受,一个劲儿的在被子里打哆嗦,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进来。”
    门一开,果然是凝香那丫头。凝香像小兔子似的窜着跳进来,来了就往她被窝里挤,“可冻死我了,哎?若溪姐,你怎么身上这么烫?”
    “我……”若溪此刻的心性已经放松了下来,便觉得浑身像着火了似的难受,嗓子又干又疼,好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忍不住哼唧了两声,“找点散热的药来,我含一含就好了。”
    凝香确定她只是有些发烧之后,放下了心,“我一路找你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来福还不肯放过你,又来寻你的晦气。”
    “这倒不是,我只是自己觉得闷的慌,跑出去溜达溜达。”有些话,若溪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对着这个女孩说了,至少,她不想把她牵扯到自己的烂摊子里来。
    “出去溜达就溜达得满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凝香爬下床,拎起地上的衣服看,忍不住咂舌,“天,若溪姐你这是去哪里了?衣服上都是冰碴了!”
    “哦,半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脚不小心跌进湖里,这不我赶紧跑了回来,换了衣服在床上暖和呢。”凝香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给你把衣服晾起来。”
    若溪苦笑,“小姐,麻烦你先去给我找点退烧的草药来好不好,我这条小命可要报销啦!”
    凝香尴尬的一吐舌头,放下手里的湿衣服,“这就去。哦,对了,这是从厨房带出来的,还热乎呐。”从怀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的纸包放到若溪的床头,“陈大爷给你留的,赶紧吃了吧。”
    她走了,不大的房间里又剩下若溪一个人,她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端午的粽子,若溪真是饿极了,打开油纸嗅着馒头散发的甜香正要下嘴,忽而想起那个妖孽男告诫过自己的话,又把到嘴的馒头放了下来。
    “汪汪,汪汪汪。”要不要这么巧合啊?若溪瞪大了眼睛,从床上跳下来,裹着一身的厚重被子一跳一跳的蹦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瞧见一只黄油油的大黄狗在门外转悠,她蹲在门口,招呼它过来。
    那狗也真是温顺,被她一召唤就乖乖的跑了过来,瞧了瞧她低头不断的在她脚边嗅着。
    若溪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脊背,“乖狗狗,这次要麻烦你了。”掰下一块白嫩嫩的馒头递给它,“吃吧吃吧,你不死我就也能吃了。”
    瞧着它一点点将馒头舔了个干净,若溪默默的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她本想着数到一百的,但是那大黄狗看她没有再掰馒头的意图,自己舔了舔嘴唇,摇着尾巴走了。若溪呆在当场,苦笑连连,掂着手里的馒头笑了起来,“瞧见没有,这就是现实啊,不给人吃的,连狗都不理你。”
    “你这话是想说给本王听么?”树荫里忽然走出一个人,若溪瞧了一眼,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位三殿下真是无孔不入的神人,当即把馒头一包放在怀里,跪在地上,“小的给三殿下磕头,三殿下……”
    “行了行了,就瞧不惯你那副德行。”他难得的正经和她说话,把个若溪惊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这会儿一折腾被子也褪了下去,她身上刚刚换上的这身衣服本也不是她自己的,穿在身上有些宽松,她这会让低着头瞧着地,前襟更是松散开来,只是她自己还未察觉。
    卫飒咦了一声,低头仔细瞧了瞧,又绕着她走了两圈,纳闷的说道,“才一天没见你,身材丰腴了嘛。”
    “啊?”若溪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低头一瞧忍不住脸红了又红,挪揄的将手往怀里一揣,“不是小的身材丰腴,是这馒头实在做的足斤足量。”
    卫飒无言的瞧着她掏出来的一块半馒头,转身就往屋里走,“以后不想三餐光吃馒头的话就进来。”
    若溪很狗腿的答应一声,才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咚的一声撞在门口的槐树干上,疼的哎呀呀直抽搭凉气。
    卫飒在屋里皱了皱眉,往小床上一坐,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下午去哪儿了?”
    “小的,小的老实的很没给您出去惹祸。”卫飒挑了挑眉,“紫嫣性子古怪的很,你以后不要招惹钟无颜,那是她的死穴,触了她的霉头我也救不了你。”
    若溪在心里哼唧一声,这两次我倒霉,你不是也没出手相救么,嘴上却一惊一乍的回答,“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小的记在心里了。”
    “怎么,心里还在打算回杏林山那个老家去么?”卫飒一对好看的蜜色眼眸斜斜的瞅着她,夕阳的余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出明显的棱角来,更衬得他面容英俊,半边脸沉浸在暖黄色的余晖中,半边脸又被临近的暮色笼罩,让卫飒整个人透着一种高远和魅惑。
    若溪看傻了眼,咽了下口水,“杏林山?小的……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卫飒由着她打量,不由好笑得道,“杏林山你要回也正好,不过要做好去蹲大牢的准备。”
    “小的不知道您什么意思?”若溪无辜的瞧着他,等着下文。
    卫飒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阵,伸手扯了扯她的面皮,“打点水把脸洗了。”
    “现在?”若溪惊呆。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在等着本王伺候你洗漱么?”那人蜜色的眼眸里已经闪动着危险的气息,“还是,小溪儿你不敢洗?”
    若溪缩了缩脖子,面露羞怯,“小的家乡有个习俗女子洗漱只有在……自己相公的面前……才可以。”
    “难道我们不是交换过定情信物了么?”卫飒紧追不舍。
    “小的已经在家乡有了喜欢的人,求殿下放过小的吧。”若溪说的好凄惨,宛如一个被强抢来的民女,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
    “有了喜欢的人?”卫飒的潜台词很明显,那就是,就凭你这样的,除了本王还有人敢要?又一想自己何苦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当下沉了声音,命令道,“洗脸。”
    若溪百般不情愿的走到院子里就着水缸里的水舀了一盆,自己胡乱洗了洗,算是把满脸干涸的药膏洗净,慢吞吞的走回屋子里,用袖子小心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内心忐忑不安。
    卫飒凑过去瞧了瞧,又捏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他似乎嗅到了一股极其浅淡的香气,轻轻的,却让人无法忽略,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极了。
    “明天起,搬到本王的忘魂殿来,以后要尽心尽力的服侍本王才是。”这个妖孽男人甩了一把洒满后背的乌发,不忘说出自己来的目的。直到此刻他才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口舌锐利,鬼头鬼脑的丫头,自己是见过的。
    ***
    自从脸上的伤好了之后,若溪就被卫飒的人接到了忘魂殿,才一进去,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她是晚上的时候被接进忘魂殿的。皓月当空,天河璀璨,若溪仿佛猛然受了什么惊吓,全身一僵,双眼怔怔地望着屋内的奇景。
    忘魂殿正中放了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其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数颗五彩明珠,虹光闪烁,如梦如幻。周围或是薄瓷白玉般的花瓶,或是异香满室的仙草灵芝,一扫富丽堂皇的俗气,显得格外雅致。
    不过这些与室内的奇景比起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忘魂殿两旁各挂了一幅画,一边是春日丽景,飞花如雨,落英缤纷;另一边是凉风习习,明月当空。
    幽蓝的光泽撒满整个忘魂殿,那两幅画卷似乎带着魔法,画中景色有着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明明是一间宽敞的屋子,然而星光灿烂,花瓣翻卷,在画中月色照映下,仿佛身在花树旁,山野中,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若溪呆了很久很久,突然迈开步子,缓缓走进去,没走两步,一双膝盖却没来由地发软,轻轻跪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发生了错乱,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冥皇宫。
    曾几何时,在夏天的夜晚,她最爱让侍女将那副明月图在床头展开,仿佛画中的凉风习习,能将燥热尽数吹去。
    只是到如今,那些美好的事情通通都过去了,流水一般地过去,什么也找不回来。她能做的,也只有呆呆对着旧物,想着旧事,虽然一直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很多次。
    卫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一眼便看到了背着自己小行囊的若溪跌坐在地上,两眼怔怔的。手掌不经意的放在她的头发上摩挲着,“这是北冥的国宝,你喜欢么?”
    这两句话问的极其没有连贯性,然而若溪却是听懂了,但她不能承认,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身边伫立的这个人和北冥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她同时也深刻的明白,这个人到今天所作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现在心里只有着一个疑问,那个多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杏林山,到底怎么了。
    第十一章 生死一念间
    “那么,见了这么好看的宝贝,小溪儿你要怎么谢本王呢?”卫飒揣着手在旁边叹了口气,伸手弹去她面颊上欲坠不坠的泪珠,“小溪儿梨花带雨可不是这个哭法。”
    若溪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胡乱抹了几把,笑嘻嘻的恢复了平时的无赖摸样,“小的一时欢喜过头了,小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宝贝。”
    “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本王呢?”卫飒极其无耻的笑着看她,蜜色的眼眸里似乎真的能流出蜜来。
    “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卫飒似乎笃定了若溪一定会这么说,嘿嘿一笑,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感觉,“觉悟不错,那今晚就在寝宫来伺候本王吧。”
    “寝宫?”若溪一张脸顿时变作猪腰色,酱紫酱紫的,一手捂着自己的领口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殿下您是说要小的……”
    “对,没错,就是你,白若溪。”卫飒往前欺近了两步,笑容不减,大手一挥,两边的帘帐忽而落下,挡住了刚刚见到的那两幅珍宝。藕荷色的纱帐也把整个大殿笼罩的更加暧昧。
    若溪不住的后退,磕磕巴巴的道,“殿下……这事您不是说真的吧?小的不能对不起二牛哥。”
    “二牛哥?”卫飒被这突然而来的粗鄙的名字弄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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