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恩恩,”若溪点头如捣蒜,“就是二牛哥,小的和二牛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合的不能再合。”
    “那又怎样?”卫飒剑眉一挑,不怒自威。“你自去喜欢你的二牛哥,这和本王要你打扫宫殿有什么关系?”
    “打扫宫殿?”若溪没有明白过来。
    “本王喜欢干净,你把宫殿打扫干净,本王住着才舒服,这难道不是个下人该做的吗?”卫飒从她身边走过去,轻飘飘的仿佛一只没有脚的幽灵,不忘朝着若溪的后颈吹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说道,“放心,本王对你这副身体没什么兴趣,至少……现在没有。”
    “另外好心的提醒你一点,你知道为什么这座宫殿叫做忘魂殿么?”
    若溪捂着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没关系,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可恶!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人了,若溪在肚子里腹诽他,乖乖的退了下去,才一出寝殿大门,就有个领事的宫女上来,她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圈若溪,面色不动,“你是白若溪?跟我过来。”
    若溪老老实实的跟在人家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到了一处跨院,先是按了手印,被告知一顿忘魂殿的规矩,若溪都一一记下,接下来,这个领事的宫女就塞给她一只木桶一块抹布,一把扫帚,一条鸡毛掸子,“殿下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歇下,你要在殿下休息之后把大殿打扫干净,尤其是那些古董花瓶,小心着点。”
    若溪点了点头,心里大吐苦水,现在已经天色黑沉,再过两个时辰,那她不是要干到明天天亮了啊?
    “那个,这位姐姐,殿下平时都忙些什么啊?”
    领事给了她一记眼刀,“在忘魂殿少说话,多做事。”
    “在殿下休息之前,你先去把后院的落叶都打扫干净。不许偷懒。”
    远处,前方寝殿的方向忽然传来阵阵乐曲管弦的声音,曲调柔媚,一听便让人忍不住要沉醉其中,若溪眼前一亮,原来这位三殿下晚上不是要勤政用功,而是开始自己的夜生活。
    若溪挥舞着竹扫帚,大木桶被她放在寝殿后面的台阶上,一下一下,直到两个胳膊都累得发酸,这偌大的后院才扫了一半。
    时间一点点过去,再抬起头看时,天边的月亮都快要不见了,若溪满脸苦大仇深,在深深的盼望中,卫飒的寝宫终于安静了下来,一队队美如仙子的舞姬们鱼贯而出,莺声燕燕,柔嫩的皮肤在几乎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好不诱惑。
    若溪吞了下口水,看得忘了继续扫地。
    “白若溪!”又人忽然叫她。
    “哎?”
    “殿下叫你今晚留在寝宫侍候。”
    一语既出,引得四周围的舞姬纷纷向她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一瞬间,若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会走路的靶子上面被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箭。没办法,硬着头皮,若溪拖着自己的大扫帚提着木桶挪到忘魂殿的寝宫,刚刚撤去桌案器具的寝宫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酒肉的香气,美人的胭脂气,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甜腻的让人想吐。
    若溪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搓着冻的通红的小手,站在原地看着他。
    卫飒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上还抱着酒坛,酒色如琥珀,味如甘霖,他的嘴角正衔着一只金樽,若溪走过去轻轻取了下来。灯火的辉煌中,她竟然看见这个男人的眼底有着白日里不见的忧愁。外表上看起来的纵酒狂欢似乎一点也没进了他的内心。
    或许,他和钟无颜一样,有着一颗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习惯,只是钟无颜以冷漠示人,而他则是放.荡形骸,无论哪一种形式,他们都是骨子里寂寞孤单的可怜人吧。
    若溪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卫飒也瞧着她,薄唇勾起一丝浅笑,“白若溪,你好像还没什么资本去可怜别人。”
    完蛋,自己的心事再一次被他看穿!白若溪尴尬的笑笑,点头哈腰,“是,小的最可怜。”
    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伸了伸手,“宽衣。”
    “啊?”若溪哼唧半天,才说,“您不是才说对小的的身体不感兴趣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谁要你宽衣了,我说的是我自己。”卫飒没好气的翻了翻手,自己扯开了袍子随手一丢直接丢在若溪的脑袋上,“拿去洗了,明日我要穿那件镶丝的月色长袍,叫绿儿去备着。”
    “啊,是。”若溪抱着衣服往外就走,又被他叫了回来,“站住,谁准你走了?绿儿没有告诉你今晚要打扫寝殿的么?”
    好个精明鬼,若溪满面赔笑,转过身,“是,是,小的去拿扫帚,拖布来。”原来刚刚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叫做绿儿,想来是这座忘魂殿的主事女官了。
    卫飒许是喝的多了,哼了一声,面朝里睡了过去。
    若溪提进水桶来的时候,见他已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此的夜幕之中,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她与他两个人,白若溪静静的站在大殿之中,手里捏着竹扫帚,她捏的很用力,连指甲都微微犯了白色,也没有察觉。从进了这座皇城之后,一步步费尽心思的得以进入到大内之中,她的每一步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只有到了权利最集中的大内中心才有机会见到她日思夜想也好杀了的仇人,才能有机会给自己的过去做一个终结。
    如今,仇人之子近在眼前,她该如何?
    手指忍不住伸进了袖子里,那里面有着密密麻麻的一把银针,上面有不下十几种毒,无论哪一种都足可以让他顷刻之间变作死人。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把之前的种种努力都化作灰烬。所以,她必须要忍耐。
    她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那是一个被人淡忘了的名字,甚至是这个名字的主人本身现在也已经弃之不用。但她每晚都还要在心里呼唤这个名字一遍,好像是害怕这个名字里的灵魂因为时间的久远而遗忘了过去的刻骨仇恨。
    许久,她松开了攥着银针的手,蓦然惊觉那上面已经被汗水浸透,光滑的针尖在她晃神的瞬间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若溪蹙了下眉,将手从袖子里抽出,雪白的手指上一点殷红分外醒目,很快那点血就变成淡淡的紫色。
    许久,也许真的是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北冥的小公主天生异秉,百毒不侵的体质。想起前几日还要劳烦黄狗大哥帮她试毒,若溪就无奈的笑了笑,反正刚好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自己反倒像一个正常人的举动。
    “那么,就让这些人再多快活些日子吧。”她听见自己的心里这样说着。
    叹了口气,脸上的神经变得放松,娴熟的挥舞起自己手里的麻布,干净利落的走进后殿。
    灯光朦胧之中,卫飒看着她娇小瘦弱的身子进了自己的后殿,眼中盛满莫名的奇异光彩,直到白若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中,卫飒翻身坐起,敞开自己的前襟,露出光洁的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带着魅惑的笑意,他轻轻的开启嘴唇,“要杀我的话直接把针刺进来就好,何必想那么久呢。”不过,她终究是没有下手。
    一进后殿,白若溪就彻底傻了眼,大大小小一共是十六间房间,还不算上偏殿的,这么多房间,她随手打开一个入目都是古董花瓶,木质架子,要擦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啊?愣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若溪和气的一笑,挽了挽自己的袖子,“都擦干净是吧?小意思。”
    第十二章 一夜风流债
    卫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蒙蒙亮。他素来善饮,千杯不倒,不知为何昨晚却睡得格外香甜,仿佛有什么大事完结之后的轻松。活动了下筋骨,起身向外面走去,因见庭院里静悄悄地,不像有人在,他不由略感意外。莫非那丫头胆大妄为,竟敢擅自走人?
    有下人陆续进来伺候他洗漱,换上袍服之后,卫飒在用早膳之前便起身去寻找那个瘦小的人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会如此的匆忙。
    一路寻找过去,最后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她正坐在地上,搂着一人多高的大花瓶用小手帕仔细擦拭着上面的纹理。那花瓶太高,她坐在地上连它的一半都没有,眼看着偌大的花瓶一点点开始倾斜,若溪的两只小脚丫子怎么也勾不住花瓶的底座,卫飒叹了口气,“你非要擦这么大的东西么?”
    若溪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吓得大叫一声,她这一抖不要紧,本来就四十五度角倾斜的花瓶呼啦啦带着风声顷刻倒下!
    “啊!”若溪眼睁睁的在地上小鹿似的跪坐着仰视那庞然大物向自己倒来,一点也动弹不得。
    卫飒揉了揉自己的眉梢,下一刻他的人已经飞快的窜了出去,一把抄起吓傻了的若溪须臾之间又返回到了原地,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若溪眨巴着眼瞧着大花瓶在地上脆生生的跌个七零八落,粉身碎骨,吸了口气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往卫飒身边一跪,抱着他的大腿就哭了起来。
    “殿下!小的笨手笨脚,一个晚上下来,没有把您老人家的古董擦干净反而还打碎了,您责罚小的吧。”
    卫飒满面忧愁,瞥了瞥身旁的白若溪,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刚刚说的……好像是一个晚上,而不是指刚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下了嗓音,“昨晚你都去过哪些房间?”
    “这间,这间,还有这间。”若溪小手一指,点豆花似的接连指了好几处。
    卫飒推开满脸脏兮兮的若溪,自己跑到旁边的几间房间去查看,路上撞见好几个下人,她们战战兢兢的瞧着三殿下一早晨黑着脸怒气冲冲的摸样琢磨着是谁这么倒霉,大早晨起来就惹了这个魔王。
    若溪提着裙子在后面一路小跑紧紧跟随,一边跑一边满眼含泪。
    随意推开哪间房间的门,入目的都是满地的碎片,还有的玉盘挂在墙上要掉不掉的来回打晃,被卫飒这猛的开门震动得掉落,又为满地的狼藉多加了一点色彩。
    她眼泪汪汪的痛哭流涕的正打算开口,门外就开始一阵喧闹。
    有人马上就跑到他们所在的房间来进行禀报,总管满头冷汗的冲了进来,可怜他一把岁数还要担惊受怕,下巴上的一缕山羊胡也跟着他的动作来回一翘一翘。
    “慌张什么,说。怎么了。”卫飒一副照旧的处变不惊。
    “是,回殿下,三处偏殿的下人们今早上……都撞邪了。”
    “撞邪了?”
    “清晨从负责更换鲜花的宫女开始,凡是进到偏殿里的下人,没有一个不登时腿脚打滑,个个爬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老管事说得很是惊恐。
    看来这个忘魂殿的人对于鬼神之说,真的很是畏惧啊。若溪看在眼里,嘴边勾起点漫不经心的弧度。
    但是这一小小的动作也未能被卫飒露过,他好看的眉毛挑起一边,慢悠悠的问道,“小溪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点到名字的白若溪一努力,双眼登时包上一包眼泪,“小的想您让小的打扫后殿,没想到您老人家的后殿特别的干净,于是小的就用蜡好好的给地面上了一层光。想弥补把您的宝贝打碎的错,没想到……”
    “不用没想到了,”卫飒打断她的话,他这个人生的虽然好看,却不及钟无颜那样的美艳,他的美在于给人的感觉,比如他此刻不笑的时候,蜜色的眼眸里闪动的就是冷如冰霜的森然,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若溪就对这点丝毫没有察觉,不仅和他大眼对小眼,还好不无辜的眼含歉疚。“小的是诚心实意想为您办点事!悠悠我心,可昭日月……”
    卫飒自回廊上走回来的时候,面沉似水,毕竟谁一大早晨起来看见自己家被砸个稀巴烂都不会有好心情。
    若溪狗腿的跟在他的身后,“殿下,您老人家惩罚小的吧,小的甘愿受罚。”
    他淡淡瞥她一眼:“……看来,你辛苦了一整夜。”
    “多谢大人嘉奖。”若溪低头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可是小的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不值得夸奖。”
    卫飒忽然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好像眼前假惺惺掉眼泪的小杂役不是把自己的庭院弄得一团糟,反而替他做了件大好事似的。
    “没关系,”他体贴入微,暖如春风,“咱们……慢慢来。”
    若溪回到卫飒给她临时安排的小房间的时候,下人们都过了用早饭的时间,她一个人搭拉着脑袋,哭了半天的眼睛又酸又疼,推开门,里面就蹦出来一个人,声音亢奋,脸蛋红扑扑的,“若溪姐!快讲讲,三殿下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若溪累得发昏,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凝香不依不饶的扑过来,继续问,“你们昨晚不是那什么了吗?三殿下他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很享受啊?”
    若溪拧了拧眉毛,看她,“想知道?”
    “想知道。”凝香一个劲儿的点头。
    “去给我拧个热毛巾来。”
    凝香撒丫子就跑去院子里提来热水,哗啦啦的拧了个毛巾丢给她,又凑了过来继续追问,“到底怎么样嘛?”
    “你这孩子到底哪儿学来那么多不正经的词儿,”若溪擦了把脸,把毛巾敷在自己肿胀的眼睛上,“昨晚他耍威风耍的厉害,我干活干的很享受。”
    “啊?”凝香一张脸瞬间变作苦瓜,“怎么?难道三殿下他……不行?”
    “行不行的,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走时给我把门带上,我困的要死。”若溪衣服也来不及脱,直接往被子里一钻,蒙头就睡。
    凝香坐了一会儿,给她泡上一壶茶水,自己才走了。
    等她出去,若溪才把脑袋露了出来,深深吐了一口气,一翻身坐起来抽出抽屉里的长柄镜子,对着这张脸好好打量了起来。
    细眉细眼,肤色也发黄,一对看着就不怀好意的眼珠子来回乱转,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卫飒到底是看上这张脸的哪里了,要不我再改改?”若溪自己在脸上来回揉着,团的都出了摺儿才放手。她实在是太困了,镜子从手里溜出去也不知道,向后一倒就睡死过去。
    只是她刚刚睡着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接着就是一群人在外面叽叽喳喳的乱叫,一声高一声低的叫着她的名字。
    若溪没奈何揉着眼爬起来,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开门便看见黑压压的一堆人在门外站着。其中一个女子穿着翠绿的衫子的,她看了看觉得很是眼熟,朝她笑了笑就要把门关上。
    绿衫女子上前一步,拉住门环,“白若溪,三殿下接你过去,以后你就是忘魂殿的人了。”
    四下哗然。
    若溪想了想,点点头,回头瞧着屋里,“绿儿姐姐,小的还得收拾下东西。”
    “你那些东西要是想留着的话,让她们去就好。”绿儿一使眼色,身后的几个伶俐小丫鬟便一拥而上奔到她的房间里开始收拾。
    若溪张着嘴,目瞪口呆。
    “把自己洗漱干净,到忘魂殿来报道。”绿儿临走剩下那么句话。
    浑浑噩噩的梳洗了一番,若溪麻木的往忘魂殿走着,见她出来,人们都往两边退让,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在两旁一个个指手画脚,说她一夜麻雀变凤凰,尤其是刚刚那一顿锣鼓鞭炮,显然是在表示她已经是他卫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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