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旁人说说这种话来敷衍敷衍哀家也就算了,你就不必了。赶紧起来吧,地上还是凉的,你那身子骨本来就不是太好。别回头再冻坏了。哀家的身体哀家明白的很。哀家就是想看着你出嫁。这便是哀家最大的心愿了。快来,和哀家说说,吴国公府上的宴会可好玩。可看到相宜的人了?前几天,你大伯母进宫来,说是看了倪家,程家还有落家的孩子都不错。你见到他们了吗?”太皇太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觉得有点气虚,于是就深喘了两声。
秦锦看到太皇太后已经虚弱到这样的地步,心底如同刀绞了一样。
她是阻止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衰老,她自己也都经历过生死,本以为自己能看得很淡了,但是现在看到太皇太后这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会难受。
她朝前挪了挪,一边的宫女很有眼力价的拿了一个软凳过来,放在了太皇太后的软榻边上,秦锦在软凳上坐下。
“长宁只见到了落公子,是个人才。”秦锦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那长宁是喜欢吗?”太皇太后的眼眸一亮,“哀家就说你大伯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喜欢。但是现在他人没了。”秦锦垂下眼去。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大惊,“怎么回事?”皇太后直接从软椅上站了起来,随后又觉得自己略显的激动了点,复又坐了下去。
秦锦看了看四周的宫女。
太皇太后一挥手,宫女们马上散开。
秦锦将事情讲述了一遍,随后她垂泪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怜惜长宁,才让长宁自己寻中意的未来夫君,却不想太子哥哥不乐意了。长宁不敢妄议太子哥哥的不是,但是落将军真的是死的冤枉。原本这件事情,长宁也是不想和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说的,但是如今有人说长宁是扫把星,长宁心底悲苦,太皇太后,皇太后,难道长宁真的是扫把星,命硬吗?”
皇太后一听就怒了,“是哪一个不长眼的,敢这么说长宁!”
“是夏烟。”秦锦告状的时候一点情面的不会留,她和夏烟之间也没情面可言。
太皇太后抬手按了按,皇太后这才收敛了一下自己脾气。刚才那么一气,胸口真的有点隐隐的痛。皇太后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的喘息了几声,秦锦忙过来帮她顺着气。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看了两眼,她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过太长了,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底所想。其实秦锦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有人这么说过秦锦,不过那是宫里的宫女乱嚼舌根子,这话传入太皇太后的耳朵里面之后,太皇太后直接将那些传话的宫女都棒杀了。这才止住了这种谣言的传播。这件事情,没人敢提及。
她们最怕的就是让秦锦沾上这种名声。
秦锦是她们带大的孩子,难不成也将她们两个给克了?这么多年,她们两个不是活的好好的,岁月流逝,大限将至,这是凡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萧呈言仗着忠义侯撑腰,如此的任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这是大梁朝的太子,而忠义侯又是她们两个当初为了让肃宗顺利登位而放进来的,所以她们两个现在都是十分的难做。
忠义侯越来越嚣张了。
“不要听她胡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声安慰道。
秦锦再度跪下,恭敬的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叩首道,“长宁想再求个恩典。”
“说吧。”太皇太后又看了看皇太后,见她略一点头,她也叹息了一声,对秦锦说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
“原本陛下替太皇太后办寿诞。是为了普天同庆一下,这种祥瑞的时候见了血光实在已经是不好了,落将军身死已经不能复生,但是若是因为长宁的缘故,那长宁真是难辞其咎,而现在落大人和落姑娘无辜蒙冤,落大人不过就是因为丧子之痛所以才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吴国公都已经不追究了,为何还要关押在诏狱之中。”秦锦求道。“长宁想请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和陛下说说,既然是给太皇太后过寿,那就索性颁布一个特赦令,赦免了落家的罪责。一来是给太皇太后积福,二来这克死了落家全家的罪名,长宁也是担待不起。求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可怜可怜长宁,还有落姑娘,开个恩吧。”说完她就以额触地,匍匐在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脚下。
“起来吧。”太皇太后说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
秦锦略抬了一下头。但是还是依然保持着跪着,她必须得到确切的答案才能起身。不过这事情应该是七不离八的,她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最疼爱的就是她,忍受不了让她受半点的损伤,所以只要夏烟以这为借口来诋毁她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了的话,必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起来吧,太皇太后这么说,就是准了。”皇太后对秦锦说道。
秦锦的大喜过望,忙再度叩首。这才站了起来,重新在软凳上坐好。
她原本觉得自己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告了一下萧呈言的暗状,是不是会惹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不悦了,但是现在她观察下来,就觉得自己所想的实在是低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她们两个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萧呈言的禀性呢。
秦锦叹息,上一世她们在自己面前并没主动提及让自己嫁给萧呈言的事情,这事情是萧呈言来提的,她们还特地为了自己愿意不愿意,自己傻乎乎的点了头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才答应了下来。
现在看看自己上一世,真是自己作的……完全就是一个傻大姐,被萧呈言骗的团团转,就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直接一头栽了进去。
秦锦已经想象不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自己嫁给萧呈言。
大概也是五味陈杂吧,自己能留在宫里,她们固然是高兴的。但是萧呈言……唉,秦锦又在心底叹息了一下,蠢蠢蠢,真是蠢到家了!
秦锦又陪着说了两句话,太皇太后就让秦锦先回去。
她知道这是太皇太后要和皇太后商量事情了。
秦锦马上起身回了自己的寿春宫。
这几天萧呈言不在,她就算是住在宫里倒也不怕萧呈言过来骚扰。
等秦锦走后,太皇太后就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说说,儿女债,儿女债,这都到了孙子孙女辈上了,还都是债。”
皇太后也感慨万千,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忠义侯居然连夜入宫逼迫陛下下令抓了落谦,简直是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这就是当年她为了送自己儿子上位而结的恶果。
请佛容易,送佛难,这么多年,忠义侯羽翼渐丰,真是请都请不走了。
“太皇太后。若是真的颁布了这个特赦令的话,只怕会让忠义侯不喜。他会不会再为难陛下。”皇太后担忧的问道。
“忠义侯这么积极,当真是为了忠君爱国吗?还不是看中了落家管的那一亩三分地了。”太皇太后轻蔑的哼了一声,“即便是有特赦令,落家这个林州都督是肯定当不了了,再当下去还是会碍了忠义侯的眼。咱们和陛下说说,既然是长宁开口求情,这事情的确是要办,况且落汉星那孩子也是死的冤枉。咱们的言儿的确是太过分了,作为皇储,怎么能如此的莽撞与不问青红皂白。落家失去了儿子,再被降罪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损伤的也是皇家对臣子之义。可是如果就这么如了长宁的心意,唯恐落谦出来之后再找太子殿下的麻烦。真不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
“以后干脆就解了落家的职务,让他回西北去当个白衣便是了。”皇太后说道,“当了白衣。手里无兵也无权,自是不能将言儿怎么样,况且落汉星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这样的人家就是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了。也对太子殿下没什么威胁了。”
“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这样未免觉得还是亏欠了落家。”太皇太后叹息道。
“反正自古也没什么能两全其美的办法,落谦既然带人去闯吴国公府,就应该知道要承受的后果是什么。”皇太后说道。
“你看哀家这临老了,反而心思变软了起来。”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秦锦回了寿春宫之后。就写了信让沐雪赶紧送去给靖国公夫人。
是夜,等靖国公回到家里,靖国公夫人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秦锦的想法都和靖国公说了之后,靖国公就是眼珠子一瞪,“你让长宁打消了要为了咱么靖国公府去当太子妃的念头了吗?”
“还用得着你说?”靖国公夫人不悦的说道,“我自是劝说了,我说咱们国公府的荣耀不是靠女人争来的。我说我大话是放出去了,你可给我当心点,别到时候丢我的脸面。”
“那哪能呢。”靖国公忙讨好的一笑。“什么时候让夫人失望过?”
“对了,长宁刚刚让沐雪送了封信回来。”靖国公夫人将秦锦的信拿出来递给了靖国公。
靖国公展开一看,眉头舒展,“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难办的是落大人的情绪不稳,在诏狱之中破口大骂,骂的甚是难听啊,就怕这个传入了忠义侯的耳朵里面,他拿着这个来大做文章。而且以落大人的火爆脾气,如果不领情那就是更大的麻烦了。”靖国公有点为难的挠了挠头。
“待我明日想个办法去劝说一下他。”靖国公说道。
“不如我再写封信,让沐雪给长宁带回去,让她也帮忙想想办法。”靖国公夫人试着说道。靖国公说的隐讳,但是她一听就明白落谦在诏狱之中骂的不是太子就是皇上了。这的确是个大麻烦。诏狱虽然是锦衣卫的,但是毕竟比较杂,还真备不住这事情就传扬出来,到时候被忠义侯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他骂的是陛下,若是将陛下也惹急了,还是少不了掉脑袋这条路可以走了。
“也好。长宁这事情上想的主意不错。让她帮忙想想看,或许能让落谦闭嘴也说不定呢。”靖国公叫人传来了笔墨,亲自写了一封信,让沐雪带回了皇宫之中。
萧衍站在远处看着沐雪带着信出了靖国公府,他这才转身回去。
原本他以为秦锦入宫是在躲着他,而且让沐雪送信回来是和靖国公告状,说他太过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等了好久,都不见靖国公传唤他,他就知道沐雪送回的信上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了。
萧衍一点都不后悔今日和秦锦说的话,因为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即便靖国公知道之后会怒斥他,他也坦然接受。
第40 婚姻大事
秦锦在寝宫里收到了沐雪带来的信,展开一看,就觉得不好办。
忠义侯的手一贯伸的比较长,若落谦辱骂陛下辱骂太子的事情真的传出去,忠义侯必定会如大伯父说的那样借题发挥的。
大伯父这件事情处理的甚好,他以落谦为朝中重臣为由,将他单独关押,还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看守,一来是防着忠义侯下手谋害,二来也是不想让落谦受苦,这倒是让落谦叫骂陛下和太子的事情被暂时押了下来。不过大伯父子信里也说了,他去劝了几次,落谦依然不停。这就难办了,时间长了,纸里包不住火,泄露出去就是大麻烦。
靖国公是忠义之人,自然是想不到什么歪门邪道的办法,不过秦锦不是。
她咬着笔杆想了想,脑子里面就闪过一道灵光。
她奋笔疾书,写下了一段话,然后又打发了沐雪出宫。
靖国公一直等候在书房之中,沐雪送信来,他将秦锦所书的信件展开一看,不由喜上眉梢。
他就说自己的这个侄女是个有脑子的。
他马上找人备马,连夜去了一次诏狱。
这一次他关上牢门,倒是没有再如白天一样劝说落谦了,而是拎了一瓶酒去,冷眼看着落谦。
落谦端坐在牢房之中,“你若是还来劝说我,我觉得大可不必。只要有人来,我必将那些话骂出去。老子儿子都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不是来劝说你的,而是来找你喝酒的。”靖国公扔了酒瓶在落谦的怀里,“喝吧,喝一次少一次了。”
落谦捧住了酒瓶子,蹙眉,“什么意思?”
“已经有人去林州带你夫人入京,过不了几天,你女儿。你夫人都会因为你的莽撞而变成刀下亡魂。诚如你所说,反正你儿子已经死了,你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既然你连你夫人和你女儿的性命都不顾忌,那我又有什么好劝的。喝吧喝吧,喝完了,有力气继续骂。”靖国公靠在门边淡淡的说道。
落谦的手微微的一抖,他自己不怕死,但是人在气头上是真的容易冲动,却是忘记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
他凝视着靖国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连累妻女!”
“这话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靖国公微微的一撇嘴,“和其他人说去啊。继续去骂啊。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多骂两句解气。还亏有人在巴巴的上杆子准备救你们。我看,没等她将你们救出去,你就自己将自己作死在这诏狱之中了,你自己死也就算了,可怜你的闺女才十几岁的孩子,就要跟着你也一起遭罪,也被关在这诏狱之中。”
“宛儿?”落谦一急,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了几下,来到了靖国公的面前,“宛儿怎么了?你们为何要抓宛儿?宛儿什么都没做!闯入吴国公府的人是我!”
“这话你去找忠义侯理论去啊。和我说真的半点用都没有。”靖国公按照秦锦教的话,故意激他,“不过你放心,你家闺女在我这里,我自会好好的照顾,但是以后是生是死就难说了。所以我才说。你赶紧多骂两句,解了嘴上瘾,等你们全家人头落地,自是到了阴曹地府又能在一起了。”
“秦海丰!”落谦急眼了,他砰的一下将手里的酒瓶摔在了地上,酒壶摔的细碎,酒香顿时就在牢房之中弥散开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行事!宛儿就是一个小姑娘!她懂什么?她只会依靠父兄!而你却将她也抓来了!还他妈的还是人吗?”
靖国公冷静的看着落谦气急败坏揪住他衣襟的手,淡淡的说道,“你儿子死了,本已经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你即便要报仇也要隐忍瞅准时机,但是你冲动,做事不经脑子,许是你在林州当一方都督什么都是你说的算已经习惯了。你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城!是你说能撒野就撒野的地方吗?你闺女不是我害到诏狱来的,你还不明白吗?她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和义气用事害进来的!落兄!你已经没了儿子了,难道现在你想要让你的女儿和妻子陪着你一起去死吗?懦夫!你冲我发什么横?你这么能耐,你找忠义侯去啊!抓你全家的命令是他逼着陛下下的,陛下也不想看到你这样!陛下被忠义侯和皇后联手逼迫着。你以为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落谦闻言一怔,缓缓的放开了揪住靖国公衣襟的手。
他忽然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靖国公的面前,“对不起,秦兄,是我错了,我太鲁莽了,我死不要紧,但是我的女儿和妻子不能再出事了!求你想想办法,救我女儿出去。顺便救下我生病的妻子,她人在林州,已经身体不适,若是真的被扣押入京,我都怕她撑不到京城!”落谦的语调沉痛,已经没了刚才的乖张之意,而是真的带了几分恳请之态。
“落兄,这可是你自己求的。”靖国公一看落谦服软了,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还是秦锦这种办法管用,虽然拿他女儿和妻子来要挟他是有点不太光彩,但是现在是为了救人。
靖国公府叹息了一声,还是弯腰将落谦扶起。之前他劝说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落谦还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是,秦兄。还恳请你帮忙。如今在京城之中。我想能帮我的大概也就是你了。”落谦握住了靖国公的手腕,急道。
“落兄,帮你可以,但是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靖国公说道。
“说吧。”落谦点了点头。
“泰和郡主已经在宫里想办法救你们全家了。但是她希望落兄也配合一下。假装一下痴傻。”靖国公说道。
“痴傻?”落谦蹙眉。
“是啊。落兄之前的言论过激,虽然这里都是我的人,但是我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有什么流露出去,未免被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只有暂时委屈一下落兄。你假装因为你儿子的死受过大的刺激而变的疯癫痴傻,泰和郡主再在宫里想想办法,只要能堵住忠义侯的嘴,她就有把握让陛下赦免你全家之过。”靖国公说道,“落兄,我知道你儿子死的不得其所,可以说是很冤,我不管你和太子殿下将来会有什么恩怨,但是你现在被人家捏在手里,你的女儿和夫人也都被人家捏在指尖,捻死你,就如碾死蚂蚁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你能顺利的离开京城,即便丢了官职,但是以你在西北的影响力,相信你在妥善安顿好你妻女之后不是没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你觉得是这样好呢,还是干脆一直过嘴瘾,过到全家都冤死强!”
“行!”落谦又不是傻,他只是因为人在气头上,都已经不管不顾了,所以才有之前的举动出来。如今被靖国公这么一说,倒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思路。
人有的时候不撞南墙是不回头的,还有的时候就是被那一口气堵的头脑发热,别人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但是等他自己想明白之后便会清醒过来。
他家本来就是被诏安的西北最大的土匪。
即便诏安了,西北军之中多半都是他的老同伴,老部下,这些人和他的情意是外人不能理解的。在京城这地界,他是虎落平阳了,只要能让他回到西北,那他便是西北之虎!
忠义侯!萧呈言!想要替儿子报仇,想要出了自己心口这口气,必须要先保住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