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雪拨了拨头发，指了指靠近过道的两张空桌子，说：“你们俩先坐那儿吧，整理一下，过一刻钟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继续工作。”
    设计部门每个小组都是由办公桌围出的小区域，组长们各自有个小隔间，隔间开门那侧全是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内外。
    锦娘和郝爱窦的位置离隔间最远，他们俩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打开桌上的电脑，拿着笔记本便去找姚知雪。
    姚知雪让两人坐在她办公桌对面，十指交叉靠在桌上，笑着说道：“虽然你们才加入公司，但是我们的工作任务很重，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们适应工作的节奏，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很好。”姚知雪笑意更浓，“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今年冬装已经做完，即将上市，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为明年春装做准备了。
    “adam，你整理一下今年目前已经举办过的各大春夏时装周的情况，仔细分析其中的流行元素，本周五之前交一份报告给我。报告的格式我会让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事发给你，有问题吗？”
    郝爱窦摇头，老老实实在笔记本上记下。
    姚知雪转向锦娘：“顾锦，你毕业后几年一直没有工作，所以我希望你能整理汇总最近十年内春装的流行趋势变化，你也能趁这个机会多了解服装行业的现状。”
    郝爱窦有些惊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顾锦，又瞟了眼姚知雪。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重要，实际却工作量巨大又没什么实际意义，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更古怪的是，姚知雪竟然当着他的面，说顾锦多年没有工作，简直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连他听了都觉得尴尬。
    锦娘却仍旧微笑，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她也点头说好，问：“请问我这项工作需要什么时候完成？”
    姚知雪想了想，说：“下周一吧，发到我邮箱就行。”
    锦娘记下时间，和郝爱窦一起回到各自的座位。
    郝爱窦犹豫了下，磕磕巴巴地开口：“顾锦，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好，谢谢你。”锦娘弯弯眼睛，转向自己的电脑。
    她现在万分确定，姚知雪是在针对自己，只是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兵来将挡，姚知雪说的话不是全无道理，锦娘的确有必要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对于服装设计的审美。既然有这个机会，她自然该好好利用。
    隔间里，姚知雪见顾锦一点反应都没有，听话地开始做事，有些意兴阑珊。
    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snowyao：于飞，你那个倪家的男朋友不是有个前妻叫顾锦吗？她竟然来我们公司上班了，成了我手底下一个实习生。是不是不可思议[偷笑][偷笑]】
    【yan：really？can'tbelieveit！她也能找到工作？简直是rediculous！】
    姚知雪看见那一串英语撇了撇嘴。
    【snowyao：！不知道总监和人事是怎么想的。】
    【yan：是啊。不过，绮罗比起倪氏到底还是欠缺了几分，可能shortofhands，便考虑不了许多吧。】
    【snowyao：ws～】
    【yan：所以，知雪，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来倪氏吧，平台比绮罗好很多，是个greatopportunity。毕竟是大学同学和多年闺蜜，这个offer我肯定会尽力帮你争取，过两年你一定也能和我一样做总监了。】
    然后在你手下打工？姚知雪嗤笑。当她不知道，倪氏里但凡设计师升职后都挂着总监的title。
    【snowyao：loveyou～不过最近很忙，也有蛮不错的机会，我想再做两年。多谢你好意[亲亲]】
    【yan：太可惜啦！其实也是我最近怀孕，老公不舍得我工作太累，总想叫人帮我分担。要我说，知雪你以后可别找这样的lover，太大男子主义。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你的单身！】
    【snowyao：安心养胎的富太太生活才叫人羡慕呢，一个人打拼事业太辛苦了。】
    【yan：哈哈，那我可以让老公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哦～我不会忘记好姐妹呢～】
    【snowyao：感情的事看缘分啦，我先去忙咯，需要帮你看着顾锦的话就跟我说哦。】
    【yan：你忙吧～她也是个可怜人，糊口饭吃不容易，你不必在她身上花时间。】
    放下手机，姚知雪悄悄翻了个白眼。她几乎能全程脑补出雁于飞的表情，一定是故作平常却掩饰不住傲气。
    在她看来，倪谦审美挺不正常。顾锦长了一张美人脸，鹅蛋小脸，眉眼分明，比雁于飞棱角分明的脸型看起来舒服多了。
    难道是因为内在美？嫌弃顾锦是个家庭主妇，雁于飞和他更有共同语言？
    姚知雪抛开杂乱的思绪，专注于工作。他们几人究竟如何，跟她可没有关系。
    锦娘则一边翻找顾锦的记忆，一边在网上查找十年来各时装周春季发布会的照片。
    多亏了她因黑衣人而脑子格外好用，每看一张照片，她都几乎能立刻辨识出这套设计的特点。随着照片看得越来越多，她脑海里渐渐也形成了一套时尚元素发展变化的网络。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埋头于这项工作。哪怕回到家里，只要安顿好晏晏，她就又会继续。
    每一年成百套的时装在她手中渐渐浓缩成几个特定的标志，色彩、面料、造型、装饰……
    周日，姚知雪收到了顾锦发送的邮件。
    她一见发件人是顾锦便打算关掉，下一眼却看见抄送栏里除了成女b组的所有成员，还有负责成女部的设计副总监和女装部设计总监。
    姚知雪咬住嘴唇，她这是被顾锦隐晦地告了一状！但她又不能说她做错了，因为公司也的确规定，邮件一般都要抄送到经理级的管理层。
    “知雪，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雁于飞小口抿着鲜榨果汁，问道。
    “没有，工作邮件而已。”姚知雪笑笑，将手机放到一边。
    “你要是忙，就不必特地陪我，我可以叫我老公来接我，顺便叫司机送你回去。”
    “没什么大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别让他打扰我们。”
    雁于飞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听你的。我去下洗手间，你有什么想吃的就点，我老公说他请客，卡都给我了。”
    说着，她扶着肚子站起来，小心翼翼离开座位。一转过脸，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给另一个朋友发了一条消息：【在和一个朋友喝下午茶，虽然长得美，但脑子有时候真是拎不清，心累……】
    姚知雪也拿手机发出一条消息：【我一个朋友，自从傍了个富家公子，好像就以为自己进入上层社会了，无语……】
    ☆、第16章 认可
    周一一早到公司，锦娘发觉气氛有些不寻常。
    同组的几个同事本来正聊着天，看到她便压低了声音散开。
    郝爱窦凑过来，小声说：“顾锦姐，你发的报告我看了，写得特别好！几个前辈刚刚也在夸你呢。”
    锦娘笑笑：“你上周五的报告也很好啊，这次春装设计肯定要参考你的成果。”
    郝爱窦摸摸脑袋，想谦虚几句，就见姚知雪夹着包走来。他喊了声“组长好”，回到自己桌前。
    姚知雪对他点了点头，看了眼锦娘，没说话，径直走进自己的隔间。
    九点十分，女装部设计总监乔亦灵的助理跑过来，“噔噔”敲响姚知雪的玻璃门，推门说道：“知雪姐，乔总通知九点半在大设计室开会，所有组员和实习生都要到。你们人都在吗？”
    “都在的。”姚知雪客气问道，“乔总有说为什么开会吗？”
    “没有呢，”助理摆摆手，“我去通知其他组了。”
    姚知雪冲她笑笑，想起顾锦发的那封邮件。
    她立刻打开那份报告，大致扫了一遍，脸色多了几分郑重。
    看来，乔总这次突然开会，同这份报告少不了关系。这个顾锦，似乎并不像雁于飞所说的那样没用。
    九点半，她带着组里的六个人准时坐在大设计室中。
    这间设计室是专门为设计部讨论设计方案而设的。
    墙上有一面巨大的投影幕布，屋子中央的顶上是一台3d投影仪，会议桌呈u形环绕在投影区域外，更外侧则是一圈圈椅子。
    因为这次所有女装部的成员都要参加会议，所以只有各部门总监和各组组长坐在会议桌边，其他设计师、设计师助理等都坐在最外圈的椅子上。
    锦娘和郝爱窦跟在其他组员后面，随便拿了把椅子。
    乔亦灵推门进来，设计室里一静。
    “本周起，我们就要进入春装设计阶段了。本来按照老规矩，应该由副总监及各组组长商讨选题，但是今天我看到一封邮件，觉得非常有意义，希望大家都能来听听。不仅对公司未来设计走向有好处，每个人也都能加深对流行要素和公司风格的理解。”
    她坐在办公桌一头，打开手中平板电脑，目光落在锦娘身上，道：“顾锦，你上来说。”
    锦娘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投影幕布前。
    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她写的报告出现在幕布上。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第一次进宫觐见公主时，也是这样被许多人围着。她那时要做的，也是向公主展示她所做的成衣。那时可比现在可怕多了，说错了一个字，说不定就犯了忌讳。
    锦娘定了定神，接过乔总助理手中的平板电脑，款款道来。
    她的报告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十年内，所有时装发布会中春装的元素汇总。但如果仅有这一部分，那她所做的也没什么特别，与无数时尚编辑和设计师一般无二。
    但此外，她还汇总了这十年绮罗公司成女部的春装设计。
    这些设计稿甚至某些样品都摆在公司里，她又去销售部拉出一张各个款式的销售数据，挑出每年销售量最高和最低的十个款式。
    当这两部分放在一起比较时，便能看出绮罗的设计中，当季时尚元素的融合程度和销售量之间的关系。
    一般的认识中，好像衣服越走在时尚前沿越受欢迎。但实际上，由于成女部消费群体的审美更加稳定，不像年轻女装那样更受当季流行的影响，这十年间销量最好的款式其元素变化并不大，只是每年在细节处体现新元素。反倒越是追求当季流行的款式，越不容易被客户接受。
    在最后一部分，锦娘顺手将绮罗成女春装的设计汇总在一起，总结了共同的设计要素以及变化规律。
    等她说完，乔亦灵说了声“好”，让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顾锦所做的总结对于这次春装设计很有意义，成女部在设计时可以多往这个方向考虑。至于其他分部，这周内也做一份类似的报告出来，好好分析一下。绮罗不是快销品牌，除了追逐当季流行，我们必须找到并把握住自己的特色，拉住我们的客户。这季主题讨论会顺延到周四，各副总监和组长到会。”
    乔亦灵站起来，挥挥手道：“散会。”
    随着乔亦灵走出设计室，室内议论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郝爱窦凑在锦娘旁边无声拍着手，夸赞道：“顾锦姐你好厉害！要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样！”同组的几个同事也对她露出友善的笑。
    姚知雪站在她面前，将头发拨到耳后，道：“今明两天组内讨论春装主题，记得做好准备。”
    “好的，组长。”锦娘笑起来。
    在绮罗公司，春装的主题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既要承接上一年的主题，也将是新一年全年系列主题的开端。
    姚知雪做不到为自己对顾锦的轻视而道歉，只能通过让她参加选题讨论，来表达自己对她的认可。
    比起上一周，锦娘这天轻松了许多，晚上下班回家后，也难得有时间可以专心陪晏晏。
    虽然晏晏从来没有抱怨撒娇，但锦娘也明白，因为工作，自己花在晏晏身上的时间少了许多。她心里免不了内疚。
    晏晏果然也格外高兴，扒住锦娘就不放手，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里的事情。
    锦娘搂着她，安静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声，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