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鸭头绿
徐凤年很想告诉初入江湖的懵懂少年,那些人前白衣飘飘仗剑走四方的大侠,也要为一日三餐费神。那些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女子,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肚鸡肠。那些耀武扬威的一方诸侯,也有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的憋屈。只不过最终还是作罢,少年郎的江湖梦,能多做一天白日梦都是好事。徐凤年弯腰摸了摸坐下棕色马匹的柔顺鬃毛,自己那个一见面就对媳妇大放阙词的老爹,不意外讨了一顿痛打,但让世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名辽东行伍出身的年轻武卒,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一步一步登顶庙堂,除了与寻常将军并无两样的一具铠甲,更披上了那件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蓝缎蟒袍。不过在世子殿下眼中,北凉王,大柱国,大将军,这几个让人敬畏的彪炳头衔,约莫是灯下黑的缘故,都极少去深思,记忆最深的只是徐骁年复一年缝制布鞋,少年时代觉得徐骁是无聊透顶,如今也还是觉得徐骁是无聊。
无聊无聊,人屠徐骁许多言语,赵长陵死了,那么多同生却不共死的老兄弟都死了,始终未再娶王妃,子女嫁的嫁,游学的游学,远行的远行,他又能找谁聊去?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挺无聊的,起码这趟北行就是。世子殿下没来由想起木剑温华的一句口头禅,当下很忧郁啊。
鱼龙帮一路平安无事到了雁回关附近,徐凤年也就返身北上,之所以没有出留下城便往龙腰州腹地而去,是怕被魏老狐狸瞧出端倪,拒收春弄秋水已经惹人生疑,徐凤年不想再在这种小事上节外生枝,与鱼龙帮的离别,既谈不上半点伤感,也没如何欣喜,平淡如水,鱼龙帮不敢入城,只能在一处黄土高坡宿夜,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滋味不好受,也就是功成名就以后忆苦思甜的谈资罢了,当下没几个乐意吃这份苦头。
鱼龙帮毫无悬念的只有少年给徐凤年送行,夕阳西下,徐凤年上马前停步笑道:“教你的拳法口诀,不是什么神功心法,靠的是滴水穿石,你就当做强身健体。至于那叫三斤的剑招,你这辈子都未必有可能使得出手,如果你知道创出这招剑势的剑客是个缺门牙的老铁匠,一定会很失落,他呢,姓黄,西蜀人,这辈子穷困潦倒,既没媳妇也没有徒弟,我就当替老黄收你做徒弟,你们两个都是笨蛋,笨师父不嫌徒弟不聪明。江湖油子太多,个个都是想成精的狐狸,我就是一个,实诚人反而成了凤毛麟角,你是一个。所以你别学我,我若是没能回北凉,他的剑术好歹还留下一招。”
徐凤年上马以后,一人一骑一春雷,奔赴北莽。
王大石驻足远望,直到徐公子身影消失,才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偷懒。一转身,看到刘妮蓉站在不远处,才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少年只剩下局促不安,刘妮蓉一笑置之,一起走回山坡,王大石再迟钝,也看得出她与徐公子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小心翼翼说道:“徐公子真的是好人。”
刘妮蓉柔声道:“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人,我不否认。”
王大石涨红着脸,少年性子憨厚,一张嘴拙笨,不知从何说起。
徐凤年单骑朝北,坐在马背上,以道门基础口诀作一纳气六吐气的养气功夫,与马背起伏天衣无缝,吹以祛热静心,呼以定八风,呵气种青莲,嘘以养龙虎,不断辅以叩齿去金敲玉,在脑中回响,体内气机熟能生巧,久而久之便有如同身体熊经鸟伸,自成三清天,大黄庭登天阁,最明显的就是形成一层包裹心脏的,不同道门教派典籍的阐述各有偏差,有说是金丹成就真人元婴,也有说是心植长生莲,徐凤年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体内心脏周围有六条气机欢快宛转,如龙衔珠,给予心脏强健的庇护,只不过徐凤年还远未到达出窍神游的内视境界,但不断疯狂吸纳大黄庭的过程中,对借天象接地气有了一种懵懵懂懂的雏形感受,离金刚境虽然还有一层窗纸没有捅破,不过徐凤年自信此金刚境更相似两禅寺白衣僧人的天王相,与寻常顶尖武夫有所不同,否则早就死在了呵呵姑娘的手刀刺杀之下,大黄庭玄妙的一气贯三清,简单而言,就是心枯气竭之前,哪怕肢体被断,都至于严重影响战力,这比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蚕丝软胄可要实惠太多。
因此三教圣人境界要远比以力证道的江湖龙蟒更容易接近陆地神仙,只不过境界高,不意味着杀人手断便强,佛门虽也有金刚怒目降服四魔一说,但终归还是更注重菩萨低眉慈悲六道,这也是北莽武评将国师麒麟真人与两禅寺主持独立于武评之外的苦心,至于青衣曹长卿,须知此人也曾是领兵杀伐的绝代儒将,被誉为让天地发杀机教龙蛇起陆地的奇葩,是离阳北莽两大王朝千万读书人里的头一号异类,徐凤年随着境界攀升,对天地感知清晰度的暴涨,回头再去想江南道上的相逢,越能感受到曹官子当时的深藏不露。
没了鱼龙帮需要顾及,单刀匹马的徐凤年白天头顶烈日,晚上披星戴月,半旬就到了龙腰州腹地,再有一日行程就可以进入飞狐城,徐凤年坐骑是一匹脚力平平的劣马,早已累得够呛,徐凤年风尘仆仆,尘土扑面,俨然成了一名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其实都不用那张生根面具,都已经没有人认得出这位佩刀游侠是玉树临风的世子殿下,大漠黄沙骄阳,道路上热气升腾,徐凤年放缓了马速,真是有些追忆那江南烟雨小桥流水,便是乡野村庄的女子小娘,也透着股天生的水润,渴了就去溪里弯腰饮水,在这满眼荒凉的荒原上,撒泡尿放个水都得心疼怜惜,好似丢了几两银子。
孤苦伶仃的徐凤年从身后马背摘起水囊,喝去最后自行滚烫起来的一口水,咧嘴笑了笑,百里无人烟也有好处,兴之所至,养剑驭剑也好,剑气滚龙壁也罢,都可以肆无忌惮,这片广袤土地上蝎子毒虫无数,一经发现,都可以试着以生涩飞剑去斩杀,十次有八次都要角度偏差导致落空,偶然有一次击中,也多半因为气机的不畅,力道孱弱而无功而返,但也有极少情况下误打误撞,能让咱们的世子殿下如疯子一般仰天大笑,也对,不是十足的疯子,谁会带十二柄飞剑到北莽来?
置身寂寥天地间,无法与人言的无聊世子殿下,无牵无挂,无所依托,故而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一边锤炼趋于圆满大黄庭,一边翻阅刀谱拣选晦涩运行图去气游关隘,修为无形中突飞猛进。
那一层窗纸愈发纤薄。徐凤年也不着急,饥饿消瘦的坐骑已经偷懒,耷拉着脑袋,马蹄沉重凝滞,不肯前行,打响着有气无力的马鼻,徐凤年轻轻夹了夹马腹,俯身摸着满是细碎黄沙的干枯鬃毛,轻笑道:“这一路上几只水囊大半水可都是到你嘴里去了,别跟我撒娇,再走几里路吧,我都已经瞧见炊烟了,指不定就是一间客栈,好兄弟,到时候肯定亏待不了你。”
虽说的确已经可以看到人烟,但望山跑死马,徐凤年知道这匹相依为命的劣马已经强弩之末,就翻身下马,松开马缰,让它跟在身后,没了一百四五十斤重的负担,这匹皮包骨头的懒家伙终于缓过气,立即踩起轻快步子,不忘用马脖子蹭了蹭这主子,徐凤年瞧着这家伙的撒欢,哭笑不得,脚力差归差,倒也不笨。一人一马慢悠悠走向炊烟升起处,徐凤年张目望去,吃了一惊,这座客栈竟是规模不小,四合院的骨架,主楼有三层,客满的话能塞下百来号羁旅人士,除了五六辆马车,客栈外头筑有一座简陋马厩,停满了三十几匹马,大多毛色发亮,高大健壮,好几匹骏马的嘶鸣里都能听出倨傲,足以让世子殿下自惭形秽,客栈外头有名黝黑店小二蹲在枯树墩上打瞌睡,脚边有一眼散发清冽水气的泉井,在能让旅人嗓子发烧的大漠里,有这样一口井,比起晚上有俏娘子滚被窝还来得让人眼馋艳羡。
徐凤年见店小二睡得正香甜,嘴角流着口水,笑得意味十足,男人都懂,也不知是在惦念着哪位曾经途径客栈的貌美女子,在鸟不拉屎的漫天黄沙中,大抵逃不过皮肤白奶子坠屁股翘这个路数,徐凤年也不吵醒,轻轻走过去,摇起滚烫的木制机关,拉起一只水桶,拿勺喝了一口,正要给难兄难弟的瘦马洗涮马鼻,皮肤黑炭肌肉结实的店小二猛地惊觉,看到这家伙偷水,跳下树墩子,二话不说就一腿踹来,徐凤年不惊不怒,脸色平静,腹部一缩,吸黏住这能让寻常汉子躺上半年的凶狠一脚,见这年轻店小二面容骄横,抽不回去,正要旋身再打赏一脚,徐凤年连忙微笑道:“并非有心白喝这水的,小哥照行情来算钱便是,我要住店,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动弹不得的店小二输架不输人,犹自气势汹汹,怒视骂道:“老子要不是醒过来,这水可不就是白喝了去?住个卵蛋的店,瞧你跟这畜生的穷酸样,兜里有银子才叫怪事!再不滚,老子可就要使出绝学了,到时候生死不负!”
徐凤年一脸无奈,正要后撤几步息事宁人,没料到客栈门口出现一位双手叉在水桶腰上的中年女子,两颊涂抹了浓重的胭脂,凝结成块,显然不懂什么妆容技巧,十分醒目,她狮子吼一般喝道:“秦武卒,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绝学,断了客栈财路,老娘让你绝子绝孙!”
有一个颇为不俗姓名的黝黑小伙噤若寒蝉,挤出一张笑脸,瞥向徐凤年的眼神还是称不上友善,抽回脚,冷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
“秦武卒,给这位公子的宝驹仔细刷洗,喂上等马草,敢耍小心眼,老娘削死你!”
脸上妆容与她“小蛮腰”一般霸气的女子面对徐凤年,笑脸就要热情真诚许多,伸手招呼道:“公子快快请进,咱们鸭头绿客栈能吃能喝能住,价钱公道,童受无欺,在龙腰州这一片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公子只要住过一次,就知道咱们的厚道。”
徐凤年拍了拍总算苦尽甘来的瘦马,独自走入相当宽敞的院落,只不过才进门,就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眼光,都跟徐凤年杀了他们祖宗十八代似的,相比起来,店小二就显得极为含情脉脉了,水桶蛇腰的女子笑着轻声解释道:“公子别上心,这些野汉子都十天半月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见谁都这种吃人的眼神,咱们鸭头绿客栈总共就十六位姑娘待客,价高者得春宵,这帮穷鬼,就怕有钱囊比他们更鼓的英雄好汉。”
徐凤年哑然失笑,敢情是进了窑子?
第034章 乱世小歌谣
有那位蛮腰纤细的女壮士护驾,徐凤年付过订金以后,总算有惊无险到了二楼,一看便给人异常稳重感觉的客栈女老板亲自端了盆井水,放在架子上后含笑离去,徐凤年洗了把脸,面皮既然敢自称生根,寻常梳洗并不妨碍,一盆井水已经浑浊不堪,倍感神清气爽的徐凤年推开窗户,转头了眼到桌上的酒碗茶具,竟然是价格不菲的江南工艺,黄紫绿素三彩,色态极妍,难怪客栈敢开口要五十两的订金。这间鸭头绿客栈生意爆棚,应该不是拿人肉做包子的黑店,看女老板登楼期间与江湖豪客们不见外的吹科打诨,显然有许多回头客,这让徐凤年如释重负,不反感打打杀杀,但如果素未蒙面,仅是为了银子你死我活,也着实无趣,好不容易游荡江湖,谁想在江湖里淹死。
院子里摆了六张饭桌,坐了二十几人,大多袒胸露乳,胸毛横生,喝酒吃肉时比女子胸脯还要壮观的胸肌一抖一颤,亏得个个好汉还能保持惊人食欲,粗制劣造的刀剑斧就随意搁置在桌面上,少有好货,北莽铜铁奇缺,北凉管制森严,带把锄头过境都要一丝不苟登记在册,离阳王朝的游侠豪徒出门历练,兵器大多趁手而上品,马匹倒是可能要比北莽这边差上许多,毕竟北莽的马场牧地要优质太多,养成熟马成军制作战不易,八州官府也一样盯得紧,但家底殷实的豪横之士花大价钱弄上一两匹装点门面,并非难事。徐凤年对院子里骂骂咧咧满嘴荤话的莽夫并不上心,倒是客栈一楼大堂几桌子相对沉默寡言的食客,都不简单,其中角落相邻两桌人物皆是雄健之辈,身上大多有一股徐凤年不陌生的军卒悍勇气焰,众星拱月拥着一位白发老者,眉心有一颗扎眼的红痣,气态沉稳。
一名潇洒不羁的白衣剑客,独占一桌,悠闲酌酒,白鞘缠银丝,剑穗金黄,十分提神醒目。江湖前辈们苦口婆心唠叨要不露黄白,这位剑侠反其道而行之,肯定有所凭仗。
另外一桌坐着一对绸缎贵气的少妇幼女,在鱼龙混杂的鸭头绿客栈就尤其显得出淤泥而不染,稚童唇红齿白,与她娘亲有七八分神似眉目,徐凤年上楼时,眼角余光瞥见孩子天真无邪站在长凳上,与娘亲要吃这吃那,瓜子脸少妇心思重重,面容惨淡,强颜欢笑应付着孩子的撒娇。
徐凤年没打算出去找吃食,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捂住双耳,手指置于脑后,食指叠击中指,滑下轻弹后脑勺二十四,遍敲风府凤池哑门几大窍,是大黄庭中的双鸣天鼓沉天水,体内则剑气翻涌滚龙壁,堪称水深火热,十分“痛快”酣畅。
一炷香后,听到隔壁传来开闭房门的动静,按照步伐轻重推测,是那对母女无疑。徐凤年不再吐纳,脱去外衫,盘膝坐在床上翻阅刀谱,第六页是霸气无匹的剑气开蜀式,当下第七页则是细水流长的游鱼式,根据只言片语的粗略注释,大概是王仙芝年轻时候过溪抓鱼而悟,结合了一位在武帝城折剑而返的剑道高人精髓剑势,如鱼得水嬉戏,又如青山山势绵延不绝,一鼓作气不衰不竭,可惜这一式绵里藏针,阴柔歹毒,徐凤年一时间抓不到脉络,叹息一声,后仰躺去,闭目凝神,大黄庭是道门无上心法,徐凤年这两年被逼着清心寡欲,美其名曰“封金匮”,让人癫狂,说出去要被李翰林笑话死。
徐凤年屈指轻弹春雷刀鞘,耳中传来隔壁叮咚叮咚的轻灵敲击声,还有孩童独有的稚嫩嗓音,唱着一首北莽小歌谣,幽幽入耳,别有风韵: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春风今年吹,公子归不归?青石板青草绿,青石桥上青衣郎,哼着金陵调,谁家女儿低头笑……
徐凤年听着舒服,嘴角含笑,竖起耳朵聆听歌谣。但好景不长,一阵剧烈马蹄声传来,连客栈都晃动起来,叮咚声静止,歌谣也就停下,徐凤年坐起身,走到窗口,看到尘土飞扬中,近百披甲骑兵蜂拥而至,为首一名白袍公子哥骑着一匹经由野马之王驯服而来的乌骓骏马,直接撞碎了客栈院门,除了五六骑跟随冲入院子,其余一律佩莽刀背箭囊的轻骑都停在客栈以外,尘嚣四起,骑兵战马浑然一体,这种默契的静止肃穆,远比叫骂挑衅,更能给人造成巨大的窒息感。徐凤年瞥了眼坐在乌骓上的将种王孙,手提一杆铁矛,玉扣带鲜卑头,只不过相比貂覆额女子要差了一爵。
徐凤年直接掩上窗户,来一个眼不见为净,既然没有童谣可听,又不想与那摸鱼而来的刀谱较劲,徐凤年袖中飞出一柄飞剑桃花,悬浮空中,静心屏气摇青莲,驾驭这柄袖珍短剑在屋内飞行,时快时慢,好似顽童放风筝,不亦乐乎。
若是在动辄便有武林枭雄被传首江湖的离阳王朝,寻常武人早已被骑兵给踏碎胆魄,不曾想在这北莽龙腰州,院子里那几桌汉子明知道有百人精锐轻骑在外头,见着这位气焰彪炳的官家世子后,非但没有避其锋芒,在一名壮汉握刀起身后,立马就像是要揭竿而起结伙造反,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提斧的提斧,一个照面,都还没客套寒暄两句,二十多人就轰杀了过去,六七骑临危不乱,除了两骑护着那名鲜衣怒马的富贵主子,其余战马后撤,骑士一同弯弓射箭,第一拨飞羽精准无误地钉入几人脑门,箭尾犹自轻微颤动,那些汉子激起了血性,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愈发悍不畏死,两骑拉起缰绳,战马猛然高高抬蹄,沉重踩踏而下,将两名贴身靠近的汉子踩烂胸膛,但一名骑士随即被抓住间隙欺身而进的江湖人给一刀捅进腋下,再由脱手的一板斧砍去脑袋,飞斧继续掠向乌骓马上的世家子,被一脸鄙夷的后者拿双指轻松拨开,另外一骑的处境要更加惨烈,战马被削断前腿,所幸身披铠甲,抵挡去几把刀剑加身才未变成一只刺猬,但仍是难逃一死,战马坠地时,脑袋亦是被一剑削去,这场血战,外人眼中自然是出现得莫名其妙,但真正血腥的场景还在后头。
院子里不动如山高坐乌骓马背上的世家子铁矛点点如暴雨,每一次抽拔都会带出一抹刺透敌人身体的血泉,一些气急败坏的飞斧,则被他拿手用巧劲卸去,身后骑兵第二拨劲射收割掉五六条人命后,面无表情抽出北莽刀,策马前冲与那些江湖草莽绞杀在一起,紧接着客栈二三楼窜出几十人,而黄泥砌成的院墙上出现几十条钩爪,被战马掉头飞奔一扯,三面围墙瞬间轰然倒塌,再谈不上什么四合院,乌骓马且战且退,那名绝非绣花枕头的公子哥似乎过足了杀人的瘾头,一脸闲散惬意地与坐骑退出院子,几名杀红了眼的江湖豪客顾不得身上插了羽箭,吼着就奔出院子,才掠出院门,就被箭雨射得死绝,一名汉子机灵地滚地前行,抬手要砍残那匹乌骓铁蹄,结果被白袍公子一矛刺在后脖颈,狠狠向下一戳,将其按死在泥地上,这名白白长了一张清雅脸孔的官家子弟狞笑着一拧铁矛,将尸体翻了个身,铁矛仍是不放过尸体,将汉子的面门搅烂,心狠手更辣。
徐凤年听到脚步声,收起飞剑桃花,起身后听到敲门声,是店老板,这名女壮士端着放有一根烤羊腿的盘子进屋子,还有一些以供碎嘴的小吃食,她歉意笑道:“叨扰公子了,委实是别的房间都有想杀人的客人霸占,大多又都是有过银子来往的老熟人,我这当老板娘的没脸皮去找个地方看戏,这不就舔着脸找公子你来了,这只羊腿就当送给公子的,让我在窗口站上一站,如何?”
徐凤年点头后笑道:“老板娘的好意心领了,你站在这儿,是给我贴了一张置身风波以外的护身符才对,这烤羊腿不能白吃,该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这样才能住得心安理得。”
女壮士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没料到会被这面生房客看破自己临时起意的善举,放下餐盘后捡起吃食就走到窗口,一遍嗑瓜子一遍云淡风轻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鸭头绿客栈已经做生意二十多年,来来往往无数人,总会有一些打杀磕碰,但鸭头绿从来都不管,来者是客,只要给足银子,住下来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嫖嫖,至于被仇家找上,或者在客栈里私斗,能否活着离开,各凭天命,鸭头绿常年都有棺材,到时候进去一躺,大可以等着亲人来收尸,实在没个亲戚,鸭头绿就帮着给葬了,不怕做孤魂野鬼,这也是咱们这里生意兴隆的缘由。像今天这种兵匪厮杀,也不是头一遭,前些年还有闹得更凶的,客栈本不是这个四合院的模样,那次毁坏得那叫一个彻底,我家男人恰好有些半吊子的书生意气,就给捣鼓成如今样式喽,公子别担心,咱们北莽的恩恩怨怨,都讲究一个祸不及旁观,这叫穷讲究也叫横讲究,是道上的老规矩了,只有那些个魔头才敢不在乎。”
徐凤年撕下一块油而不腻的羊肉,放入嘴中细嚼慢咽,好奇问道:“都闹成这样了,一百骑兵对上五六十人江湖中人,还讲究?”
老板娘嗑瓜子速度奇快,斜靠着窗栏,转头笑道:“讲究啊,怎么不讲究,不讲究不就成了魔头,在北莽谁都想做魔头,可不是谁都能做魔头的。就说我家那个男人,成天瞎嚷着啥时候我敢红杏出墙了,他就去当魔头。”
徐凤年无言以对,甚至不敢去瞥一眼这位老板娘的小蛮腰,生怕被当做不讲究。
老板娘好像是个藏不住话的,竹筒倒豆子说道:“乌骓马上坐着是慕容江神,离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有点距离,但在龙腰州也算一等的公子哥了,他那个在姑塞州的表哥,慕容章台要血统更好一些。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只知道留下城的城牧陶潜稚无缘无故就死在清明节那天,这不家里妻女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都说是慕容章台垂涎陶将军的小娘子,才下的死手,这上头人物的刀光剑影,咱们是看不透的,也就看个热闹,客栈里的大老爷们大多跟陶潜稚八竿子打不着,不过觉着那位每天杀北凉人的冲摄将军是条血性汉子,听说慕容章台要抢人,跟孤儿寡母的过意不去,不知怎么就热血上头聚在一起,说要给这小子长长见识,我看呐,都是没娘们泻火惹的祸,给闲得裤裆里可以养鸟了。当然,肯定也有一些是陶潜稚老部下花钱雇来的。慕容章台这帮权贵子弟,再不是个东西,好歹也有几十把北莽刀几十匹战马不是,这不今天就带了一百骑兵过来,不过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相信公子也想到隔壁那娘俩的身份,她们身边也有一批陶潜稚昔日的忠心部将,尤其是那眉心长红痣的老家伙,对上耍铁矛的慕容江神只强不弱。”
徐凤年来到窗口,看到外头的血流成河,心中唏嘘,这就是北莽的江湖?况且听老板娘的语气,对那身先士卒的慕容江神颇不以为然,可若是在离阳王朝,这种文可床榻压娇娘武可乘马谈笑杀敌的公子哥,已经是殊为不易,在许多人眼中早就视作前途似锦的一方枭雄,在北莽反而成了司空见惯的世家子弟?徐凤年皱了皱眉头,再者,在离阳王朝,江湖仇杀也能如此激烈悲壮,可要说没有不共戴天之仇,纯粹为了一个口碑不错将军的遗孀就去抛头颅洒热血,简直是匪夷所思。
楼外慕容江神大笑道:“谁能在本公子矛下支撑十个来回,要当官要黄金要娘们,随你们开口!”
骂声四起。
“小兔崽子,你娘昨晚在老子胯下说太大了。来,喊一声爹!”
才说完,这人就给羽箭射死。
“慕容瓜娃子,撅起屁股来,老子好些天没碰过娘们了,看你细皮嫩肉的……”
这汉子没说完,就被神情自若的慕容江神掷出铁矛,穿颅而过。
一百骑阵亡了大半,江湖人除了中途见势不妙溜走的,以及退回客栈楼内的,都已死伤殆尽,慕容江神驱马前行,弯腰拔出铁矛,一个一个扎死没断气的,然后挥手示意剩余二十骑兵去斩草除根,只带着十余骑再度进入院落,笑道:“老贼隋嵩,与你那些亲卫一起出来受死!”
徐凤年喃喃道:“是不太一样。”
第035章 都去死好了
老板娘扭了扭可以悬挂万千风情的腰肢,吐出一嘴瓜子壳,不动声色说道:“隋嵩曾经是江湖上讨口饭吃的,独来独往,名头不小,后来在姑塞州犯了事,被慕容江神这批公子哥撵杀,恰巧陶潜稚救下,野狗就成了家犬,也不知道如今咬人的本事比当年差不差。”
这位大婶是个闲不住的话唠,双指捏着一颗瓜子抵在唇边,低头见到隋嵩带着亲卫挡在门口,她顿了顿,含糊不清道:“这老头被门板夹了还是被驴踢了,就这么带人冲出去扛正面,不知道楼里还有个来历不明的白衣剑客吗,万一跟慕容江神里应外合,那对孤儿寡母不就遭了毒手。”
徐凤年没有搭腔,任由老板娘自说自话。北莽八州四府两京,徐凤年要在外围八州依次绕行一圈,不走那些戒备森严的京畿重地,大体是由龙腰州入姑塞州出,期间能顺手割走几颗头颅是几颗,类似陶潜稚的北莽武将还有五六名,地位暂时仍是不彰显,但无一例外将会是北莽未来二十年里的军方栋梁,如慕容章台慕容江神这些皇室王孙,原本根本不打算留心,但在这小小鸭头绿的确是吃惊不小,北莽因为女帝篡位,便出现两个国姓,耶律与慕容,前者风光不再寄人篱下,在皇帝陛下的裙底瑟瑟发抖,后者一朝得势,大多骄横跋扈,口碑奇差,徐凤年一开始以离阳王朝公侯世家去揣度,显然大错特错,一个慕容江神就有此等武力和气魄,北莽尚武善战,真是到了骨子里,都能够彻底遮掩去膏粱子弟的脂粉气。
徐凤年微皱眉头,怔怔无语,房门被悄悄推开,进来一名浑身是血的莽夫,提了柄青铜板斧,汉子见着了水桶腰的老板娘,跟见着了亲娘一般,掩上门后一抹脸,满脸血污,汉子坐下后,撕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心有余悸嘀咕道:“樊妹子,外边给慕容家的小白脸堵死了,马厩里的马也都给杀死,让哥哥我躲过风头,以后再不赊账便是。好小子,一根五六十斤重的铁矛挥舞得跟绣花针似的,气力大得吓人,吕良这生儿子没屁眼的,还骗老子说慕容江神这帮公子哥都是杀鸡都怕见血的废物,唉,得了,吕良死都死了,人死卵朝天,老子就不骂他了。”
老板娘转头白了一眼这汉子,没好气问道:“我家男人呢?醉死在那张桌子上了?”
汉子挠头嘿嘿笑道:“跑得急,没注意谢老哥。樊妹子,小心你男人跟你调教出来的姑娘们勾勾搭搭,我可知道那些小姑娘都对谢老哥百依百顺,崇拜得要死要活,看老哥的眼神跟看我们的眼神,一个天一个地。”
老板娘叉腰怒道:“我呸!死鬼连老娘这块自家田地都搞不定,有屁的能耐去别的地方耕田。”
死里逃生的汉子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性子,顺杆子就说道:“谢老哥是挺病秧子的,八尺高,但是瘦得猴子似的,有没有一百斤都悬乎,樊妹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大战一百回合?”
老板娘斜瞥一眼,鄙夷道:“我家男人对两百斤以下的娘们没想法,老娘对一百斤以上的汉子没想法,这叫天作之合,你火急火燎搀和什么,就你这衰样,裤子脱了,给老娘瞅瞅,裤裆里那条小蚯蚓有二两重吗?有的话割下来,让秦武卒给你炒一盆荤的,就怕你吃不饱。”
饶是汉子厚脸皮也当即败下阵来,闷闷撕咬着烤羊腿。
黝黑店小二正好跑到门口,好不容易找着正主,一脸愤懑道:“老板娘,我给咱们客栈上上下下洗衣做饭喂马打杂做厨子,还要做那丢人的龟公,累死累活,每月就给一贯钱,老板说好今年要给我涨工钱的,结果到现在,你们这么黑心抠门,我这辈子牛年马月才能把樱桃赎回去做媳妇。小心我不干了啊,没了我,鸭头绿一准儿关门大吉。还有,那佩刀的穷小子,为了你那匹劣马,我差点连命都丢了,回头从你定金里扣十两银子,归我,老板娘,你要拦着,我就真跟你急眼!”
老板娘丢了一把瓜子笑骂道:“出息!”
徐凤年点头道:“没问题,十两就十两。”
店小二苦着脸问道:“老板娘,下头都杀得天昏地暗了,你就不让老板管一管?拆了客栈,还不是要我做苦工。对了,那个瞧着就像高手的白衣侠士也上楼,多半是冲着那娘俩去的,我觉着她们挺可怜的。”
老板娘阴阳怪气呦了一声,眯眼笑道:“秦武卒你行啊,当年那个偷藏姑娘肚兜,抠破窗纸看洗澡的小家伙,都有侠义心肠了,了不得,你觉着可怜,就去给那剑客一板凳,老娘要拦着你,就是你亲生老娘!”
店小二被揭穿老底,黝黑脸庞涨红得发紫,从屋子里拎了一根板凳就冲出去,没多时,传来砰一声,对付烤羊腿的汉子鬼头鬼脑溜出去,一脸匪夷所思走回来,嘴角抽搐道:“他娘的,这小子还真一板凳撂翻那剑客了,正口吐白沫躺在走廊四肢抽动,这小子捡起那柄剑就跑了。”
老板娘也不惊奇,撇嘴道:“这兔崽子就会一招鲜。我家男人当年被纠缠得烦死,就教了他一手,对付你们这类中看不中用的软蛋还不是手到擒来。”
汉子竖起大拇指,溜须拍马道:“鸭头绿果然是卧虎藏龙。”
说话间,店小二秦武卒被一个瘦高个病态男子拎着耳朵拽进房中,黝黑少年死死捧着雪白鞘缠银丝的名贵宝剑,倔强道:“不还,打死我都不还!那剑客本事不济事走啥子的江湖,被我一招绝学就撂倒,活该丢了兵器。”
中年男子个子很高,却重不过百斤,显得比娇柔女子还要弱不禁风,神情木讷,眼神浑浊,约莫是还未酒醒,只是望向媳妇,后者瞪了一眼秦武卒,恶狠狠道:“有你这么在自家地盘上抢东西的吗,真要是眼馋,你他娘的不知道离鸭头绿远一些再下手啊,以后谁敢来客栈住宿,你要是不把剑还回去,老娘就让樱桃半年不跟你说一句话,看不憋死你这只小白眼狼,老娘数三声,再不从老娘眼前消失,后果自负!一!”
肤黑如木炭的少年毫不犹豫嗖一下跑出屋子,把剑狠狠丢了出去,准确砸中才悠悠转醒过来的白衣公子额头,又给凄凉地活活砸晕过去。
老板娘捧腹大笑,指着眼神幽怨赌气站在门口的少年,骂道:“啧啧,还是个情种。”
一看就是那种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高瘦男子眼神柔和,泛起一丝笑意。男子朝徐凤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老板娘见楼下已经尘埃落定,该死的都死了,隋嵩对上慕容江神不落下风,但十骑中竟然隐藏了一名高手,杀人如拾草芥,几个来回冲杀,就将隋嵩以外的陶潜稚旧部武卒给残害殆尽,无一例外皆是死无全尸,大多被活生生撕裂了手臂,隋嵩被马背上持矛的慕容江神拖住,救援不得,老人双目赤红,被几骑相隔几丈围住,弯弓却不射箭,耍猴一般,任由老人做困兽斗,慕容江神收矛时露出一个破绽,老人正想要擒贼擒王,骤然间七窍流血,竟是被那名军中高手从后边给双手抱住,两者摆出一个盘根交错的古怪姿势,传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咔擦声,毛骨悚然,内力不俗的隋嵩整个胸腔都被勒得破开稀烂,临时前还被背后军旅高手用脑袋撞在后脑勺上,一敲之下,本就气如游丝的隋嵩眼珠子都给撞出眼眶,场景骇人。
这名杀神一般的北莽军高手转头望向老板娘所站窗口,正要拔地而起,掠入二楼屋内去大杀一通。
慕容江神乘马提矛,眼神示意这名御帐近侍局出身的闸狨卒,不要轻举妄动。北莽王庭宫府皇帐,各有一股位于王朝武力顶端的冷血侍卫,剔隐司,传铃郎,闸狨卒,都是北莽军中万一挑一的冷血屠夫,三者相加,不过共计四百人,慕容江神只是最边缘的皇室成员,远没有资格拥有三者中任何一种侍卫担任扈从,这名一等闸狨卒是从表哥慕容章台那里借来的,闸狨卒近二十年尤为战功显赫,北莽军神拓跋菩萨便是闸狨卒出身。
慕容江神丝毫不介意二楼一屋子人居高临下,抬头笑眯眯道:“今日叨扰鸭头绿客栈,慕容江神惶恐不安,客栈损失,我自当十赔一。敢问谢掌柜在何方,我与表哥慕容章台慕名已久。”
老板娘转头望着自家男人,问道:“老鬼,你不过是跟大魔头洛阳打了一架,还输得这么惨,怎的名声如此大了?连慕容哥俩都想招揽你?敢情这次隋嵩这些人都是因为你冤死的?”
那前不久还调戏老板娘的汉子目瞪口呆,嘴角挂着一丝羊肉,痴痴望着那根瘦高病秧子,“魔道第一人洛阳,所向披靡,除了最后被拓跋菩萨拦在皇城门外,与洛阳交手的高手不计其数,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只听说有个姓谢的就在其中,一跃成为排在第十的魔头,就在老龙王屁股后头。老板娘,谢掌柜,你们这对夫妻档千万别吓唬我啊?我老方胆子再肥,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老板娘不理睬失心疯的粗糙汉子,望向自家男人,一脸为难,问道:“喂,老鬼,咱们给慕容江神架到火堆上烤了,你说咋办?”
不善言辞的男人平静道:“你说,我做。”
老板娘唉声叹气,望向始终袖手旁观的徐凤年。
心知不妙的徐凤年苦笑道:“老板娘,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出去跟慕容江神叫板不成?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啊,我就是住店来着,银钱一分没少给了,总不能逼着我去做行侠仗义的好人吧?”
老板娘点头道:“倒也是。”
来往鸭头绿客人只知道谢掌柜是爱醉酒的谢灵,是家有雌老虎的病痨,却不知道是那个能与魔道巨擘洛阳一战而重伤不死的谢灵,这个男人盯着徐凤年,语气古井不波,缓缓说道:“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公子修为惊人,形衰守玉关,分明是道门可以返老还童的大本事,若非是国师麒麟真人的高徒,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年纪轻轻,便有这等神通。可鸭头绿客栈素来不破坏规矩,要是公子不愿意出手,谢灵也只好为了媳妇订下的规矩,逼迫公子出手了。公子也不用太过为难,只要保证那对母女死在客栈以外就行。到时候那些官兵敢进客栈呱噪,再由我出手打杀干净。”
老板娘一脸没啥诚意的愧疚,笑道:“公子莫怪,我家男人不太讲道理。当年若非被他霸王硬上弓,老娘才不乐意跟他过这贫苦日子。躺在走廊里的白衣剑客,多半就是慕容章台了,公子你扛出去要挟,便能拖上一段时间。”
徐凤年看到黝黑少年神出鬼没,一巴掌拍在失魂落魄的汉子脑袋上,当场轰杀,骂道:“早看这姓方的不顺眼了,吃东西从不给钱,赊账赊账,去阎王爷那边赊去!”
老板娘笑道:“少扯犊子,还不是记恨他与你的樱桃姐上过床。”
进了贼窝的徐凤年苦涩道:“老板娘,掌柜的,你们红脸白脸唱双簧还不够,还要拉上小哥儿唱黑脸来震慑我吗?这般开门做生意,实在是太讲究了。”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老娘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倒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