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温绾绾还觉不真切。她浑身似是置在暖炉里,周身都被一股热气包围着,熏得她面颊酡红,额间起了一层薄汗。
她动弹了几下身子,想挣脱出这暖炉,却被人拥在怀里,隔着衾被在她背后轻拍道:“绾绾乖,莫闹。”
微哑的嗓音,熟稔的话语,连轻拍她后背的动作都合着相似的拍子。温绾绾一时发怔,恍惚回到了在姜国为质的日子里。
年幼的她方失去了双眼,入目皆是漫无边际的漆黑,在姜国的每一步本就战战兢兢,现下更是举步维艰。
更为可笑的是,她身上虽然淌着一半姜国皇室的血脉,却在这里举目无亲。十几年前母亲为了姜国,自愿入西陵和亲,而在西陵战败后,她同母亲却成了姜国皇室的耻辱。
姜国皇室表面同她客客气气,尊她为公主,背地里却一口一个小杂种的唤她。瞧她年幼,更是处处排挤她奚落她。
她用这双眼睛救下了温彧,也同姜国皇室两清了恩怨。而后数年,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除了几个仗势欺人的奴婢,也就只剩一个被她讨在身边的温彧。两人相依为命,在姜国相互扶持,撑了下来。
在姜国,她的一应用度常常缺斤少两,到最后更是无人顾及。冬日里极其畏寒,温彧无法,只得每夜抱着她入睡,在她耳边轻哄。
而她晨起时,却受不住温彧炙热的温度,半睡半醒间时常推拒他的怀抱。彼时,他就是这般,在她后背轻拍哄着:“绾绾乖,莫闹。”
“阿——”温绾绾挣了挣身子,咽下淌在舌尖的另一个字,不大自然地向外挪去:“郎君今日怎么未上朝?”
许久未赖床的温彧,一把揽过温绾绾的身子,下颌抵着她的额头,轻笑着将低磁的嗓音传入她耳侧:“殿下莫不是忘了?为了我,连夜进宫讨了叁日假。”
温绾绾眨了眨眼睛,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她松缓了一瞬间僵直的身子,哂笑问道:“现下是何时辰,初七怎么还未进来唤我?”
“方过了辰时,殿下再睡会吧。”之于她的反应,温彧如何能察觉不到丝毫异样,他佯做无事地搂着她的身子,垂首亲吻温绾绾的额头。
温绾绾埋在他怀里,闷声应了下,鸦睫轻颤,贝齿抿着唇,心中思量着诸多章法。
昨夜二人说了好些体己话,真假参半,温绾绾心底的怀疑加了几分。她一向聪慧,在旁人面前却装的愚笨单纯,连温彧都留了一二分。
温绾绾心下叹了口气,阖眸囫囵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睡再醒,早过了午膳。温彧连连讨饶,伺候着温绾绾梳妆,他做这事十分地熟稔,连描眉都描摹地分外手巧。
叁千青丝自他指缝间倾过,温彧从梳妆盒里精心挑拣了一支步摇,替温绾绾簪上后,牵着她的手坐在了凳子上。
“郎君不必如此,着初七伺候我用膳便可。”温绾绾收回被温彧牵着的手,端坐在凳子上,牵唇淡淡一笑。
初七正要上前一步,温彧一个眼神扫过去,她身形霎时顿住,弓着腰身默默向后退了好几步。
温彧眉眼带笑,执着汤匙倾身递到她唇边,低声哄道:“就当臣是为了赎罪可好?”
温绾绾垂眸,乖巧的轻启檀口,含住温彧递来的汤匙。二人一个喂食,一个用膳,一顿午膳用得倒也算是相敬如宾。
温绾绾原以为用过了午膳,二人便能分开一段时辰,各做各的事,熟料温彧对她寸步不离,任她如何言说,这人都厚脸皮的很,赶也赶不走。
她只好沉着脸色,骄哼一声,随他去。反正她双目无用,只当是恼人的蚊虫在耳侧嗡嗡几声罢了。
温彧这几年为公务所累,难得有这么叁日的松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腆着脸一直跟在温绾绾身侧。
见她躺在暖阁的塌上,听初七读话本,他便接过初七手中的本子,替了她的位置。遒劲的指骨捏了几页,略略扫过其上的内容,轻笑道:“臣瞧这话本子上有一处甚是不解,不知殿下可否为臣解解惑?”
温绾绾闻言,一弯月眉蹙起,不晓得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郎君何意?”温彧轻笑,故作神秘:“还请殿下起身随我来。”
说着他俯身一把抱住温绾绾,惊得绾绾双手胡乱地一抓,扯住了温彧的衣襟:“啊——”
温彧的手托在她腿弯处,长发垂至胸前,扫过她的芙蓉面,撩拨的她鼻翼微动,皱巴着一张小脸,难得的小女儿气:“郎君竟是耍我?”
“怎敢?”温彧将人抱至书案前,从背后拥住她,右手扣着温绾绾的右手,取了一只笔,铺开白纸,引着温绾绾的右手一笔一划的勾捺在纸面上。
“殿下可能猜到臣写了什么?”温彧灼热的鼻息洒在温绾绾莹白的颈子上,左手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周遭的热气顿时染上温绾绾的面颊,端的是娇艳欲滴。
温绾绾紧抿着唇齿,羞赧道:“郎君放开我。”她还未将顾清风同皇兄之间的牵扯分个明白,又被迫这般同他亲密,心里委实有些芥蒂。
然这芥蒂只能在心里过一过,并不能在面上流露丝毫。她顿了顿:“这便是郎君要我解得惑?”
温彧微偏头,薄唇落在她一侧面上,亲吻了几下,低笑出声:“我瞧那话本子上写道状元郎抱着公主在书案前吟诗作画,端的一派风流,便也想同殿下试一试。”
“无趣,本宫乏了,要歇息了。”温绾绾似是羞恼的嗔了一眼温彧,挣脱了他的怀抱,向软塌摸去。
温彧莞尔,紧追着向前方摸索蹒跚的温绾绾,拦腰抱在自己怀中,轻柔地放在了软塌上:“那臣就陪殿下一道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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