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回蝶园的日子比公子预期的晚了一天。
似有预感,她回来的马车离蝶园还有十几丈远时,公子便溜到门口张望。车轮声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还是接她去的那辆车,脑子想着跑出去迎,奈何脚不肯迈步,也发现点怪异。
凤儿被艾成萧接出园子玩那次,回来时车赶得飞快,乃至到门口马儿几乎刹不住蹄子,差点冲到盛通门口,而此番非也。马缓车慢,停稳半晌也不闻人出来,帘子盖得严严实实。
莫不是睡着了?公子想。
想想又不对,她回家见自己即便不飞奔出来,也不该睡昏昏吧,玩得是有多累!
难道是她仗着他放任,加之不舍鲜嫩肉身又在车内宣淫?
公子仍未迈出门槛,返身闪到门后,耐着性子等。
左等右等,车帘子依旧平静。
正当公子终耐不住性,欲出去把人薅出来,从九玄堂里冲出了方晋,当车夫小禄皆不存在,一把掀开车帘子,而后便目瞪口呆僵住了。
随着一声怯怯的“叔叔”飘出车门,日思夜想的人总算出来了。公子刚扫一眼过去,怒气霎时上头,大变活人般蹿到她眼前。
“这怎么回事!”
难怪他发火,好好人的送出去,吊着一条胳膊送回来。不过紧随其后出来的胡之源也没好哪儿去,脖子被一圈密实竹片撑得直挺挺,无法扭转垂抬,满脸是待宰牲口似的惊恐。
面对质问,凤儿支支吾吾,公子怒火更冲,转脸逼向胡之源,沉着嗓子问:“你说回来时她少根头发丝你都任我处置,没忘吧?”
胡之源一辈子的怂劲儿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尽,颤声答道:“是源儿不好,千刀万剐不足惜,只求沉……沉叔叔宽恕。”
战火欲燃,凤儿想帮胡之源解围也不敢,公子的气不撒出去谁也别想好,所幸一旁站着方晋,插嘴问句:“锦儿和玉玫呢?”
小禄连忙轻应声:“有些秘制草药在医官府里,锦哥儿前去拿了,玉玫姐姐折返去取凤姑娘遗漏的物件儿,估摸稍后他们便可回来。”
此刻公子谁也不顾,眼里只有吊着右臂的凤儿,嗔怨的话攒了一箩筐,最后只挤出一句:“我看你还怎么吃饭!”
凤儿顺杆子爬,“那你喂我吃呗。”
公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眼看要骂娘,方晋把凤儿从他眼前拉到身边,往九玄堂领。
“我再给你瞧瞧,旁人看的我不放心!”
公子气,方晋也气,不光气她出去浪几天带伤回家,也沮丧至极。
就在昨晚,他软磨硬泡才让死冰坨子松口,准许把凤儿领到他被窝里快活快活,只要她愿意。这下可好,伤筋动骨一百五,哪怕无需禁房事,她愿意他也下不去那狠心。
一脚迈进九玄堂,凤儿回头见胡之源怯愣愣杵着,拉拉方晋衣角,朝他偏偏头。方晋犹豫一瞬,咂咂舌冲胡之源招手。
“您也过来,一并瞧了。”
细细查验过后,方晋点头叹伤得不算重,救治及时且处理堪称完美,好生养着应很快痊愈,基本不会留病根。这公子才松口气,胡之源散去一半惊,凤儿也趁气氛缓和下来,不紧不慢道出因由。
原是她与胡之源在树上放肆颠鸾,忽视脚下树杈虽粗虽能承受二人重量,却架不住持续猛烈摇晃。胡之源最后发力一冲将百子千孙激射进绵软的销魂穴底时,凤儿来不及尖叫,便听身下咔嚓一声响,二人交缠在一起往下坠落!
胡之源怕伤了凤儿,抱着没松手给她做了人肉垫子,落地时脖子一阵剧痛!他生怕叫出声惹她担忧,紧闭眼睛咬牙倒抽好几口气才敢睁开,哪知睁眼就见凤儿右手在头一侧死死握成拳,胳膊肘杵在地上,五官快挤到一处,显然是疼的。
“知道护着头,还不算太傻!”
方晋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地摸摸头,可胡之源捧着脑袋转到公子那面,掺着些许讨好苦笑,啧了声道:“她哪是护着头啊,她是护着沉叔叔送的的金步摇!”
凤儿低垂着脑袋摆弄药箱里的东西,方晋见状揪揪她耳朵,“白夸了,还是傻,也不怕戳进脑袋戳死你!”
公子咽口唾沫顺匀了气,硬是软下声线,“步摇坏了没事,人坏了不行。以后别犯傻气,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胡之源捧着脑袋眨眨眼,发现这二位前辈都没把他当肉蒲团的事当个事。想想也在理,他不把凤儿领出去,不闹秧子非在树上搞,何止如此。一对皇家小鸳鸯,没一个完璧归赵,爽是爽了,罪也是真遭。
万幸,公子没对他发难,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回到月鹿宫后的事。
回宫的路胡之源走过无数遍,第一次觉得似乎不那么平整,隔叁差五颠一下,震得他脖子根疼到脑瓜尖。他想起之前娜沐也伤了脖子,也是被这玩意儿箍得连水都喝不到嘴,如今自己也这德行,敢情这般难受。进了月鹿宫他可没地儿躲了,娜沐和侧妃们必然会看见他这熊样,关切询问上来他该怎么说呢?若如实道了,她们会不会跟母妃告状?以娜沐的脾气,会不会趁他无反击之力,再来回霸王硬上弓……
脖子又一痛,胡之源放弃琢磨对策,兵来自己挡水来小禄喝,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厢凤儿回到蝶园,直接被公子领去跟润娘认错,美其名曰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伤在她身疼在娘心,她该赔礼道歉。
凤儿吊着胳膊下跪讨罚,然润娘心疼还来不及,装模作样呵斥几句便拉进怀里。公子知趣离开,留她们母女叙话,反正他想做的事现在也不方便。
待公子脚步声消失,润娘忙问:“他对你可好?”
凤儿直言:“就差长我身上了。”
“此人能否依靠上?”
凤儿仍实话实说:“还需交往下去看看,若他一直对我如此,便可依靠,若新鲜劲儿过了不当我是个物了,也就指望不上。怎么了娘?”
润娘思索片刻道:“凤乖,娘不瞒你,你员外叔叔说东燕有意清剿谍人,而娘获知的是行动已经开始。眼下确是急需一个有权势的、靠得住的人物保你平安,一个艾成萧远不够用,这位大岳皇子兴许可以。这清剿谍人的事不好说与你那挨千刀的爹有没有关系,但娘相信如果是他决定做的,又已知晓你我身份,他不会无所提示,所以八成和他无关,是李佑自作主张,你莫要记恨你爹。”
凤儿问:“可影响到蝶园了?”
润娘摇头,“目前看来没有。”
凤儿哎一声,“既然没有,娘何须嘱咐我别记恨,要是剿到咱园子了,让大伙儿都没活路,那时再恨谁怨谁也不迟。娘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别忘了爹爹的千昭令在我这啊。咱是谍人没错,可千昭令也不是假的,有它在手,咱哪怕身在东燕也没人敢碰!”
说着她抓润娘的手拍拍腰间,腰封衣料下硬硬圆圆一块。润娘浅浅一笑,拔下头簪扭掉上嵌琥珀,将内侧徽记现于凤儿眼前。
“这是咱卫家徽记,一直藏在娘头上。这种雕工早已失传多年,极难伪造,诡谍书或许有人能拟出个一章半节,而此物独一无二。李凤儿,你现在想掌管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