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猗带尹如琢去的地点是顶层阁楼,里面的布置几乎没有改变,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窗台上多了几盆花,让整个空间多了几分鲜活的感觉。
阁楼有着倾斜的屋顶,顶上有一扇智能天窗,此刻月光正从玻璃中漏下,直直地打在中央的钢琴上。
赫胥猗没有开灯,户外的自然光从朝南开的落地窗照射进阁楼中,让整个空间充满了氤氲暧昧的气氛。
尹如琢站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去,望着月光下的钢琴不知想到了什么。赫胥猗望了她一眼,而后径直向着钢琴走去。
她熟练地打开钢琴盖,熟练地坐下,熟练地用指尖划过一排琴键。
钢琴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尹如琢的思绪,她这时已经意识到对方要送自己什么礼物了。
赫胥猗果然扭头看向了她,月光下的侧脸柔美含蓄,又充满了叫人捉摸不定的神秘。
尹如琢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吞咽的声音,像是有寒意从尾椎骨开始直达大脑,激得她浑身发麻。
她第一次见到的赫胥猗,就是坐在钢琴前自信张扬的赫胥猗。她被对方的天赋所震撼,也为对方的气势所折服。
听说她重拾钢琴后,尹如琢的感受非常复杂。结婚好几年,赫胥猗根本没碰过这一台钢琴,甚至连提也不曾提起过,唯一一次交集,大概就是她手痒不甚被对方发现,班门弄斧了一把。
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妒忌之情,妒忌那些能够在现场听赫胥猗演奏的人们。
赫胥猗望着她没有说话,左手指尖已经轻轻地落在了琴键之上。
这个旋律尹如琢太熟悉了,正是她之前弹过的《爱吧》。
只是比起她的中规中矩,赫胥猗的技巧以及感情抒发实在要高明太多,几乎是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她的注意力就被完全拉扯进了其中。
赫胥猗一直看着她,目光无比专注,浅褐色的瞳仁在银白的月光中显现出异样的神采。
我的爱,尽你所能地去爱;我的爱,尽你所做地去爱。
尹如琢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这首曲子的题诗。
此时此刻的赫胥猗无疑是美丽的、激昂的、张扬的,虽然表明上已不再有年幼时的意气风发,但在含蓄柔顺的外表之下,她仍有勇敢坚韧的心。
她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悠扬抒情的演奏渐渐进入了终章,尹如琢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赫胥猗的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赫胥猗,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直到余音散去,两人都没移开过目光。
她们仿佛是在进行无声的对话,灵魂的问答,赫胥猗接受着尹如琢的审视,不敢有一丝退缩,也不敢移开一点儿视线。
“如琢,生日快乐。”
她内心激荡澎湃,口中却无比平静地送出了祝福。
尹如琢紫色的瞳眸在月色下尤其显得深邃美丽,仿佛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藏。只是被她这样看着,赫胥猗就已经开始浑身发热。
“这……就是你的礼物吗?”
尹如琢的声音有些低哑,高挑的身形站在钢琴边,低头凝视着赫胥猗的眼睛。
“嗯。”
“为什么突然想起送这个礼物?你不是很久不弹琴了吗?”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说一个。”
赫胥猗抿了抿唇瓣,吸气道:“我希望你能重新快乐起来,希望你能回忆起开心的感觉。不止是你,我希望自己也一样。”
在成长中,挫折中,人渐渐忘却了单纯的喜悦。赫胥猗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快乐的含义,钻在牛角尖里,一心只想着复仇。
尹如琢的温柔呵护早已软化了她的心,她直到失去才明白。如今再回想起自己的一意孤行,她的心中更多的是悔恨。如果能用更理智的方式去对待,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也受到伤害。
她品尝过懊悔的滋味,所以希望尹如琢能够从中走出来,不要再挣扎在这种矛盾的漩涡里。
重拾钢琴,她并不是想用它来向尹如琢表达爱意,而是想把自己曾经的伤疤展示在她面前。
“十岁以前,能够弹奏钢琴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快乐。然而,当天才少女这样夸张的名头落在我身上时,我渐渐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十五岁那年,我借着手伤彻底放弃了演奏,虽然没对外界公开原因,但亲近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对我极度地宽容,尽量不去触碰我的伤疤。”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无法再演奏出像过去那样的音乐是因为我的手受了伤,因为它不像过去那样灵活,因为它不再听从指挥。这样的借口让我觉得无比轻松,甚至把一切有关于钢琴的美好也和那些痛苦一起打成了包裹,塞进了心底某个角落不再触碰。”